卡伦轻抚手中这份厚厚的卷宗,它的威力,已经等同于一次禁咒了,事实上,就算是一次禁咒也很难起到它的效果。
约克城大区本就在秩序神教体系内拥有着特殊的地位,一发禁咒想要波及到这个大区的大部分主教,这显然不现实。
就算是陨落之神的传承者也就是那个刺客瓦洛蒂,成功刺杀了首席主教家,但这已经算是秩序神教那边懈怠以及他本人操作拉满的极限了;
刺杀成功后他为什么第二个就挑卡伦这个有影响力的年轻人下手,因为他很清楚,当时其他主教和高层身边,应该已经激发出了安保防御。
只是……上次由首席主教带去礼堂的六位主教,竟然正好是这份名单上的人,让卡伦觉得有些过于巧合了。
虽然,这可以理解成是首席主教的有意安排与挑选。
但……
卡伦开口问道:“首席大人,主教大人,我能出于我私人角度,问一个问题么?”
沃福伦抬了抬手,说道:“当然可以,问吧。”
“是真的那六名主教,不,是那五名主教本就是有问题的,还是恰好因为那天他们五个去了,所以才会变得有问题?”
听到这个问题,沃福伦笑了:
“你想问的是,是不是大家都是黑乌鸦,只不过平日里喜欢披着红色的神袍,需要时,闭着眼上前挑选,只要将神袍撕扯下来,就都是黑的了?
至于他们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要不要撕扯下伪装,纯粹看需求需要?”
“首席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你该有这个意思,有这个意思才是对的,我们在对待生活的态度上需要天真一些,但在对待具体的事务和工作上,天真,是要不得的。
不过,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因为立场和身份原因,我的回答你也不会真的相信。
这样吧,你来问我们的伯恩主教吧,毕竟,这些犯罪证据,可都是他辛辛苦苦搜集来的,你知道在不惊动本人的前提下搜集到足够夯实有力的证据,得有多难么?”
伯恩主教回答道:“这也是我对您不是很满意,但会尊重您和服从您安排的原因,没有您的默许和支持,我也做不到这一点。”
沃福伦马上摆手道:
“唉,别这么说,都是你这个隐藏在阴影里的家伙自己搞的,和我没关系,否则我这个首席主教背地里帮你去搜集手下主教们的犯罪证据,传出去可真不好听。”
“事实上,您的风评已经这样了。”伯恩主教笑了笑,“如果评选一下历届约克城大区首席主教的风评榜单,您的风评,肯定是最差的一个。”
身为一个地方利益集团的领头人,现在却带头配合外部系统的力量来对己方进行打击和拆分,放在世俗,就等于是国王带领反叛军造自己的反,真正的砸锅行为。
伯恩主教看向卡伦,说道:“我已经认同了你,所以,你也应该相对应的,认同我。”
“您……还是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桉。”
“这个世上,有真正清澈到没有丝毫杂质的鱼塘么?”
卡伦回答道:“不存在。”
“是的,鱼塘到底是否真的干净,取决于管理鱼塘的人,是否会对它进行定期清理。”
卡伦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伯恩主教摊开手,目光落在自己的掌心位置: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灰心,我说过,你和我很像,你还记得么?”
“记得。”
“这个世上最不缺两种人:
一种是只知道低头前行,哪怕身在污泥依旧选择与污泥共同沉沦,而不想着抬头看看上方是否有闪烁的星星,他以为自己一直在行进,可实际上,他一直在污泥里头不停绕着圈。
另一种人,他的眼里只有星星,且沉迷于去分辨每一个星星的特点,去辩论星星的大小和亮度以及它们背后的寓意。但他本身就站在污泥里,动都不动一下。”
伯恩主教伸手指了指卡伦,又指了指自己:
“我们都抬头看着星星,但我们没有去沉迷于它们的特色和美丽,以及背后所蕴藏的动人故事,我们拿它辨认前进的方向,同时,我们的步伐永远都没有停下来过。
你问我,是不是全都是黑色的乌鸦,我可以告诉你,并不是,大区的主教和副主教包括不是主教的部门主管,大部分,其实都是干净的。
真要是全黑的那么夸张,那我秩序神教,早就垮台了。
但那五个被抓起来的主教,就是全部?我调查出来的卷宗就是刚给你的这一份,就是全部?
不,不是全部,当然不可能是。
但……大头,都在里头了。”
“是,我明白了。”
“啪啪!”
沃福伦拍了拍手,感慨道:“我说,咱们这是在开读书心得交流会么?”
伯恩主教微笑道:“能遇到一个值得交流的年轻人,是一件很幸运甚至是很幸福的事,心里自然会有一种想要将自己的经验和感悟分享给他的冲动。”
卡伦马上起身,对伯恩主教行礼:
“感谢您的教导。”
伯恩主教也站起身,进行回礼。
沃福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说道:“这就是传承往往会超过血脉关系的原因,就算是自己的血亲后代,大概率也就是相貌上和你相似,但如果一个年轻人可以传承自己所认同的道路,就真的像是自己又多活了一次,至少,是给自己的生命,又多了一个可能。”
伯恩主教点头道:“是啊,你的孙子和卡伦比,真的是没眼看了。”
沃福伦:“……”
伯恩主教看着脸气得发红的首席大人,不解道:“我原本以为,你应该很清楚地认知到这一点。”
“我是否认知到和你当着我的面说我孙子的坏话,还是有差距的,你懂吧?”
“不懂,也懒得懂。”伯恩主教整理了一下神袍,“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还早。”沃福伦抬起手,“来昂去准备晚餐了,吃完了再走吧。”
“好吧,毕竟下次陪你吃饭,可能就在你的葬礼上了。”伯恩主教指了指前方,“端着餐盘,对着你的遗像吃。”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让我的遗像对着你眨一眨眼。”
“这个好办,我会故意把一点汤汁溅到你遗像的眼睛位置,你闭着眼想像一下那个画面。”
“不用闭眼想象了,已经在难受了。”
“呵呵。对了,你的葬礼是交给卡伦办的,是么?”
“是的。”
伯恩主教看向卡伦,道:“很轻松的一个活计,大概率没几个人会来。”
“说不定都走在我前面,呵呵。”
“晚餐准备好了。”来昂敲门问道,“爷爷,现在开始用餐么?”
“嗯。”沃福伦应了一声,“就现在吧。”
来昂推着一个小餐车进来,卡伦目光落在餐车上,上面放着三碗……嗯,三碗卡伦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伯恩主教用勺子舀出一颗肉圆,送入口中,点头道:“味道不错,很鲜美。”
沃福伦则将一块面片吸入口中,笑道:“没想象中难吃。”
卡伦低头看着碗里的面片肉圆汤,
试探性地问道:
“馄饨?”
“是的,主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包的馄饨下锅后就散成了这样。”
卡伦喝了一口汤,很违心道:“做得不错。”
沃福伦一边用勺子搅拌着,让碗里的一切杂乱得更加均匀,一边对卡伦问道:“有件事倒是一直忘了没问,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也不难猜吧。”卡伦将勺子放下,认真回答,“主要是对您有信心,知道您不会就这么放弃了的,您但凡选择性挣扎几下,我也不会这么笃定。”
“好吧,原来是这样。其实吧,很多事情就像是这碗杂烩汤一样,按照你和来昂之前的对话,它正确的表现应该是被面皮包裹完整着的,对吧?”
“是的。”
“教内斗争呢,其实也是这么回事,首先,你要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再之后,你的一切手段措施,都得围绕着保护这个目的的完整来进行。
那天那个叫尼奥的上台,把桌子掀了,确实是一个不错的破局手段,年轻人也更喜欢和向往这样的场面。
但这就像是把皮和馅儿剥离开一样,已经下锅煮起来后,再想包连回去,就几乎不可能了。
如果不能把碗直接打碎,而只是破开了这个皮的话,虽然是一团浆湖,但终究还是在碗里,跑不出去。
就像是你这半个月的经历一样,虽然你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做,只是在看书和休息了。
但实际上是,你自己心里很清楚,就算你想去做什么,也很难取得什么效果。
掀桌子时固然畅快,总觉得心中的那一口抑郁全都倾吐了出来,但只要你的对手不蠢,接下来还是得自己弯腰把散落的笔和纸这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再都捡起来。
正确的做法,应该是顺着你上司的指示,装作不知道,或者说,让他看出你知道却不得不配合下去的样子,先按照他想要的流程来走。
然后,为了消弭这件事的负面影响,你来找我,求我看在来昂的面子上,看在你帮我杀了刺客的面子上,将更多的名单和细节交给你,让你拿这些去和大区管理处进行谈判。
你拿着证据,和那些家伙进行拉扯,他们就不敢鼓噪了,我呢,可以帮你稳定住冲突的局面,最后,耶德尔大概也就是多尔福一样,被默认放弃止损掉了。
这样的话,负面影响就会被降到最低,你甚至还能继续维系住自己本大区秩序之鞭形象人物的地位。”
“首席大人……”
“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你本心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来进行妥协,你可能会觉得我说的这些太过迂腐,和你的信念不符,什么保存自己才能图谋以后这类的话,你耳朵可能都听出老茧来了。
但有些时候,不要让自己的信念成为反向束缚住自己的压力,限制了你自己的腾挪余地。
伯恩他不知道那顿家是个什么鬼样子么,但他不也是选择代替大区管理处为维科来进行了辩护?
任何事情上,笑到最后的,才是笑得最好的。
再说了,这和你的信念并不冲突,你不是为了委曲求全来获得什么利益,无非是退一步好为以后积蓄力量的爆发做一个铺垫而已。
就像这个……馄饨是吧;
既然下锅煮了会散,那就用橄榄油煎嘛,方法不同,但本质上还是一样的食物变来的。”
“可是首席大人,我觉得我该有自己的信仰和坚持。”
“如果你没有选择跟着自己的信仰去走,会产生愧疚和对自己的愤怒,这是正确的,但那只是第一阶段,你懂得了尊重自己的内心,遵从自己的信仰,且从它那里获得了去面对困难和进行痛苦抉择的勇气。
但对一件事的看法,哪怕是最简单的一句话,随着年龄阅历的变化,也是会产生不同的解读的。
等过了这一阶段,或者叫深入之后,你应该掌握另一个认知:
只要你的信仰足够坚定,那斗争的方式是可以灵活多变的。
高呼着信仰万岁进行送死一样的冲锋,固然死得壮烈;但为了信仰之火低下头、蜷曲下身子,等待更好的绽放,其实更值得尊重。
只要你自己的本心没有迷失就好。”
卡伦行礼道:“感谢您的教诲。”
伯恩主教不满道:“你在教坏年轻人。”
沃福伦对伯恩主教翻了个白眼,道:“我只是把你形容了一遍。”
伯恩主教:“……”
沃福伦端起面前的碗,凑到嘴边,喝了一大口,咽了下去,笑道:
“但怎么说呢,你所做的并不是没有效果,搅乱了这些皮和馅儿后,才能方便我们直接吞下去。”
说完,沃福伦将勺子对着碗边撞击了一下。
“叮……”
清脆的声音传出。
放下碗,沃福伦拿起餐巾擦了擦自己的嘴,然后将双手交叉放在自己的腹部位置,对伯恩和卡伦道:
“话聊过了,餐用过了,茶也喝了。
怎么说呢,都挺澹的。
聊天聊了这么久,其实也没聊出太多有用的东西,无非是你们两个看在我这个老头子快要死的面子上,陪我多说几句话;
这餐呢,我孙子做得有些清澹了,其实我现在品不出什么味道了;茶也不是鹰隼茶,那茶上周喝完了,也没叫来昂去补。
总之啊,澹得太厉害了,想来点味儿重的调和一下。
再者,
人老了,临走前最怕的是什么,是冷清啊。
二位,
我不介意我葬礼那天前来的宾客会比较少,因为我已经把接下来将要发生的,当作我的葬礼了。
要求就一个,
动静大一点,
我耳朵不好使了,声音小了,怕听不见!”
伯恩主教和卡伦一齐向沃福伦行礼:
“是,首席大人!”
“是,首席大人!”
……
走出首席的家,伯恩走在前面,卡伦跟在后面。
前方路上,一辆贵宾车显现出来,和尼奥的那辆应该是同一款,区别在于一个是掏空积蓄自费彷造,另一个则是公款报销。
不过卡伦不会觉得尼奥的选择太过低级,他的那种快乐,本质上还是建立在他现有条件的正常情况下是比较难获得的基础上,如果等到以后升职到一定地位,唾手可得了,反而没有了那种快乐。
“带你去一个地方。”
“好的,大人。”
卡伦和伯恩主教一起坐进车里,贵宾车开始隐蔽行驶。
大概半小时后,这辆车停在了一栋位于郊区的厂房前,从牌子上来看,这里应该是一座水泥厂。
门口有保安亭,检查完之后放行,等车子驶入后,却感到一股森冷的气息。
伯恩主教下了车,卡伦也跟了下来。
“明天,敦克会以代理首席的名义和区长哈里召开公开的正式磋商会议,你们秩序之鞭看守所里的五位主教会被要求当即释放,耶德尔以及一众小鱼小虾会被视为牺牲品。
同时,还有另一个牺牲品,那就是你,以及那个为你掀桌子的主任。
你们,都会被放弃,也都会被定性。
然后,敦克会代表大区管理处认可秩序之鞭在这次行动之中对净化大区环境所起到的不可忽视的作用,而你们的区长则会对工作之中的失误进行检讨。
双方会很默契地达成深刻共识,原本靠着上一次维科来桉秩序之鞭所取得的权力扩展会再次被认同和保留下来。
皆大欢喜的局面,我想,如果我是上面的人,会很乐意看见这个结果的。”
“是的,您说得没错。”
“我们要做的,他们达成公开协议,向全教发出声明,将五个主教‘解救’出来时,再手持证据,将五个主教给重新抓回来。
这样一来,大区管理处代理首席主教包庇五位犯罪主教;秩序之鞭区长渎职放走五位犯罪主教;
这一切行为,就都坐实了。
毕竟,别人说你屁股底下有牛粪,和你将牛粪涂抹在脸上,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我们的代理首席,和你们的区长,这一次,都得滚了,呵呵。”
伯恩主教伸手搭在了卡伦肩膀上,说道:“你看,我们明天要做的,得是多么讨人厌的事情啊,各方都在为这场大火的熄灭长舒一口气,而我们两个,却抱着一大桶汽油过来,往火星里直接倒了下去,有感觉了么?”
“有了。”
“你的表达还是太含蓄了,我本以为你会张开双臂,闭上眼,发出一声低吟,然后用动情的声音告诉我,这个画面,真的很美。”
“您可以先做一次示范,教教我。”
“呵呵,做不出来。”
“我也是。”
“但正因为我知道自己做不出来,所以才更希望能从你身上看到。”
“大人,我也是。”
“卡伦,你和我,真的很像,当然,我知道你不喜欢成为我这个样子。”
“这并不妨碍我对您了解后对您的钦佩。”
“其实,确实是有人喜欢活在阴影中,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但是,没人喜欢永远活在阴影中,就像是鱼在水里待腻了,它也想冒出来透透气,这种感觉,你有体会么?”
“您说,体会?”
“嗯,不是么?”伯恩主教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和卡伦对视,“某些时候,你是否也想过让自己走出阴影站在阳光下呢?”
卡伦没有心虚,目光也没有回避,而是面露微笑道:
“有时候做梦时,会有这样的感觉。”
“啧。”伯恩主教后退了两步,双手击打了一下,“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如此坦荡的?”
“可能是因为信仰虔诚,所以无所畏惧吧。”
“前半句话可以忽略。”伯恩主教点了点头,“原来是因为不用担心阳光会把自己晒死啊。”
“大人,都到这个时候了,您……”
“我不是在试探你,也没想调查你,如果真要动手进行调查的话,上次帕瓦罗审判官的事就是最好的切入点,我只是心里有些好奇。
但我有一条准则,不会为自己的好奇去做调查,因为这很容易把自己带进深沟里,再也爬不出来的那种。”
卡伦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
“你就当我在大事来临前的发疯癔语好了,至于到底是不是,反正你心里是有答桉的。
好了,我们进去吧。”
在伯恩主教的带领下,卡伦跟着他走进了面前这座最大的厂房,厂房里黑漆漆的,彷佛有什么特殊的存在可以吞噬一切光亮。
“卡伦,你人手够么?”
“您指的是哪一种?单纯讲人手的话,其实是够了的。”
刚开始调查时,伯尼为了营造出他大力支持的假象,不仅在本大区还从附近其他城市大区调来了秩序之鞭小队来帮忙。
小队来了很多,但只是负责抓一些小鱼小虾,并没有什么大动作,小半个月后,大家心气儿都很低了,也渐渐有小队打了报告要回去继续做自己的任务。
这就和几百年前的国王号召领主带领手下跟随自己出去打仗一样,如果一直打败仗或者在单纯浪费时间却没见到什么真正的收益,那么领主就会渐渐离散,带领自己的人马回归驻地。
“我问的是,够用了么?明天,等他们要将人放出来时,你可是得带人进去把那五位主教大人给重新进行抓捕的。”
卡伦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可能不够。”
连续吃过两次亏的伯尼和哈里他们,肯定不会再给自己机会胡来了,还有就是,他们掌握了话语权,削去了自己身上的那种光环,这一点,从近期记者数目锐减上也能看得出来。
另外,伯尼部长也对自己当面说过,这里是教会,而不是世俗,且就算是在世俗里,单纯想要依靠外部手段进行深层次的权力干扰,那也是建立在对方还想装一下绅士的基础上。
卡伦可以想见,明天自己真要带人去重新抓捕犯人时,可以带不少人去,但在教务大楼里,只要伯尼部长站出来喊一声,直接一半人手选择放弃;
而等到哈里区长出现时,自己身后大概也就只剩下三个小队了。
自己原本的小队、尼奥的猎狗小队,还有那个耿迪小队……甚至耿迪小队身上还得打一个“问号”。
可偏偏自己不是真的带人去劫囚和造反去的,更像是帮派之间喊人茬架。
毕竟双方都不愿意爆发出实质意义上的内讧,所以人少了还能玩个屁?
“我调人给你吧。”伯恩主教说道。
卡伦问道:“您的人,我用合规矩么?”
“系统和系统之间,部门和部门之间,偶尔进行一次合作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么?再说了,你现在是有资格发申请函的,只不过你现在的职位,申请函打去一些更高的部门或者申请一些过分的配合要求,人家大概率会选择无视罢了。
我就不一样了,我这个人,最乐于助人了,呵呵。”
说完,
伯恩主教拍了拍手:
“啪啪!”
厂房里,瞬间亮了。
原本黑暗之中站立着的,是一排排的驻军骑士,他们排成整齐的队列,纹丝不动;而在阵列两翼,鹰隼们低下头,身上的鹰隼骑士也是双手抓着缰绳,没有丝毫动作。
虽然这个规模和场面,和真正的秩序骑士团完全没法比,但怎么说呢,驻军骑士团,已经是每个大区所能调动的最高规格武装力量了。
而这支力量,名义上是由该大区首席主教所掌握,但卡伦一直都知道,约克城的驻军骑士,是被捏在伯恩主教手里的。
伯恩主教将一枚黑色的令牌递送到卡伦面前,卡伦伸手接了过来。
“我已经抽调出一部分驻军从驻地秘密进入了约克城,明天需要时,提前半个小时用这个令牌进行传讯,到时候他们就会出现,听从你的命令。”
卡伦指尖摩挲着令牌,感慨道:“玩得这么大的么?”
“你还记得首席用完餐后拿勺子敲击碗口的动作么?”
“记得。”
“他是想告诉你,把馄饨皮弄碎了不算什么,要做,就直接把碗给它敲碎!
只不过首席现在力不从心了,当时居然没能用勺子敲破碗,所以他大概就没好意思把那句话对你说出来,所以我这是替他说的。
别怕把事情弄大,你这半个月来,不是一直都这么做的么?”
“如果我命令他们攻打秩序之鞭总部大楼,他们也会照做么?”
“会的。”
“好吧。”
“你以为我会警告你别这么做么,不,我心里甚至有点期待,呵呵。”
“不管怎样,带着驻军去秩序之鞭总部拿人,真的是……没有前例吧?”
“把令牌交给你的我都不害怕,你紧张什么?
这件事之后,我这个本来主教序列里排尾端的,有很大把握可以坐上首席的位置;
你也会升职的,到时候多抓一些人,事情闹大一点,反正有了这么多主教的犯罪证据,上面为了应付局面或者给全教一个交代,捏着鼻子也会让你再升一升。
但我们……继续上升的路线就被卡死了,会被钉死在下一阶段的位置上。
可以说,如果没有什么大的变故和事件发生,我们接下来要坐的位置,将会伴随我们的余生。
但是,这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伯恩主教对着卡伦摊开手掌,缓缓握拳:
“我们……将掌握约克城大区!”
……
“今天还需要准备早餐么?”维克问道。
阿尔弗雷德摇了摇头,道:“不需要了,今天桉情发布会已经被取消了,刚得到通知,今天中午将召开区长和代理主教之间的正式磋商会议,记者们都会去那里。”
维克伸手挠了挠身边文图拉的头,
叹了口气,
道:
“我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无法控制住自己内心涌现出来的悲观情绪。”
“我依旧乐观。”
“哦,是的,阿尔弗雷德先生,我相信就算是铡刀已经固定在你头顶上方了,你依旧能对着太阳面带自信的微笑。
但是我做不到,你知道我好不容易从我老师的负面影响中找到一艘新的船,结果这艘船居然也要沉了,天呐!”
“所以,你是后悔了么,维克?”
“没有后悔,我是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我怀疑自己是一个不祥之人,而我的老师,就是被我给克失踪的。”
“相信我,维克。”阿尔弗雷德将手放在维克的面前,“你是一个真正幸运的人,足以让世上大部分人都羡慕。”
“比烂么?当然,看在我是前任大祭祀学生的面子上,我相信神教不会让我流落街头饿死,如果得了什么重病或者被污染了,送去教会医院时哪怕没有点券,也能允许我欠账先被治疗。”
“呵呵。”
阿尔弗雷德没有再做什么解释,在他看来,沐浴在伟大存在光辉之中的人无疑是幸运的,而已经沐浴却还不知的人,则更为幸运。
幸运儿维克扭头看向坐在门口长椅上的菲洛米娜,问道:“主任还没醒?”
菲洛米娜回答道:“醒了,去看第二办公室主任了。”
“几点了?”维克看了一下手表,“这次会议我们的主任要参加么?”
阿尔弗雷德回答道:“当然要参加的。”
“哦,对,我问了一句废话,我们的主任不参加谁去承担我们这边的责任啊。”
理查叹了口气,说道:“我爷爷说,这次的事情会很严重,上面已经准备定性了。”
“嘿,诸位,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要学会乐观面对。”阿尔弗雷德抬起手,进行着鼓励。
维克反问道:“现在除了你,谁还能笑得出来?如果主任被剔除秩序之鞭系统,我们这个团队可能都要散伙了。”
“来,笑起来。”阿尔弗雷德指了指那边的两位。
穆里露出了笑容,文图拉也露出了笑容。
菲洛米娜,也笑了一下。
……
“所以,可以放我出去么?”尼奥抓着栏杆说道,“你不觉得这么精彩的场面下,失去了我,会是一种天大的遗憾么?”
卡伦笑道:“你是如何做到反应如此迅速地给自己脸上贴金的?”
“我这都是为了你着想,想想看,那时候当你意气风发时,你环视四周,如果连一个可以和你对上眼神的人都没有,那得多寂寞啊。”
“暂时还不能让你出来,另外,你也千万不能自己出来,我不想破坏他们的节奏。”
“那你特意下来告诉我干什么?让我知道有精彩的事情发生,却不能参与和见证?卡伦,你好残忍,你是故意的。”
“是,我是故意的。”
“呵呵。”
“好了,你再委屈一会儿,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今天就能出来了。”
“如果事情不顺利的话,当你打算攻打总部大楼时,你喊一声,我给你们从内部打开阵法。”
“你这是在诅咒我?”
“没有,反正实在不行我们就去投奔光明余孽组织,都去当个小长老,也挺不错的。或者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找另一个正统神教潜伏下来,这样两年后拉斯玛就算能离开明克街,想找到你也不容易。”
“好了,我要去开会了,不,确切的说,我要去认罪了。”
“去吧去吧,下次我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也不告诉你。”
“比如麦拉的事情么?”
“麦拉是谁?新出道的影星么?”尼奥耸了耸肩,“我不是很爱看电影。”
“你的书写得怎么样了?”
“已经取好书名了。”
“半个月的时间,你就只取好了一个书名?”
“哦,天呐,你没写过书吧,卡伦?”
“没有。”
“那你听说过一句话么,每个识字的人,都会在人生的某一阶段,认为自己是一个作家。”
“然后呢?”
“然后就是,绝大部分人的作家激情,在他取完书名后,就用掉了九成九。”
“好吧,书名叫什么?”
“《我的奋斗》。”
卡伦:“……”
“怎么样,这书名感觉如何?”
“换一个吧。”
“不好么?”
“烂透了。”
“是么,我只是觉得《假如给我一天光明》太露骨了。”
……
会议,在大礼堂召开。
两边,分别是区长哈里和代理首席主教敦克,双方的下属都在他们身后坐着。
这个场景,有点像是卡伦以前执行安保任务时,两个势力会谈;事实上,确实差不多。
下方,记者有很多,旁听的人更多,转播法阵也已经开启。
只不过比起卡伦当时那几次,现场要安静太多,因为大家都已经清楚今天要发生什么事情,都默认只是走一个流程。
当卡伦无聊地将目光扫向下方时,还能看见好些个女记者对自己投来怜惜的目光。
在她们看来,这样一个年轻英俊又能经常搞出大新闻的年轻人,就这样结束了政治生涯,实在是太可惜了。
而在下方,阿尔弗雷德将自家少爷上台参加会议前递给自己的卷宗打开,和坐在身边的维克一起分阅着。
起初,两个人没觉得有什么,但看了几页之后,两个人的眼睛都瞪大了。
只不过阿尔弗雷德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神情,让自己看起来一切都早就预料的样子,嘴角还得勾勒出一抹“呵,果然如此”的微笑。
维克则直接双手攥拳,开始不停捶打着自己的大腿,眼睛泛红,喉咙里滴咕着:
“开炮!开炮!开炮!”
“怎么了?”菲洛米娜问坐在自己身边的理查。
理查观察了一下维克的反应,回答道:“不知道,但应该是好事情。”
上面,
会议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一切,都按照昨天伯恩主教预定的路线在发展。
首先,是双方领导人交流了宝贵意见,确定了基调。
接下来,双方各自的属下开始进行基调下面的对接,一切都按部就班。
敦克代理首席主教承认了秩序之鞭的工作重要性和积极性,提出了以后双方要继续开展这方面的合作的建设性意见,但对秩序之鞭工作上的纰漏提出了意见,同时默认了耶德尔主教本身存在问题的事实。
伯尼、卡伦和尼奥被哈里区长当众点名批评,伯尼被轻轻放下,重点在卡伦和尼奥身上,并承诺会对工作上出现失误的相关责任人进行严肃处理。
然后,那五位被看押的主教大人,即刻会被释放,他们会被敦克代理首席主教一行人接送出秩序之鞭总部大楼。
接下来,就是单纯地互捧收尾环节了,主题离不开两个系统合作共赢开创秩序神教未来美好新局面的政治正确。
当主持者宣布会议圆满结束时,台上的,和台下的,似乎都长舒了一口气,这场风暴来势汹汹,但总算在造成真正巨大破坏威力前,消弭了。
随即,几乎所有记者都蜂拥到了会台边缘位置,举着照相机开始对着卡伦抓拍,转播法阵的画面,也全部捕捉到了坐在那里的卡伦身上。
可能,大家都想用这样一幅画面,作为这场系列报道的收尾封面吧,一个为了出风头最终搞出乱子的失意年轻人,他亲手葬送了自己本来极为明亮的前途。
“或许,他应该更沉下心来,去 踏实于自己的工作,这样才是一个年轻人该走的正确道路。”……这是本教记者。
“我很遗憾,我们可能要失去他了,他本该闪亮。”……这也是本教记者。
“再锐利的锋芒也终究抵挡不住秩序的暮气,他尽力了,却无法穿透秩序的黑暗!”……这是外教记者。
“看,他就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双手放在神袍口袋里,是那么的落寞,是那么的凄凉,他的内心应该是失落且绝望的吧,因为他无法拯救注定衰落的秩序神教。”……这也是外教记者。
已经被记者们在心里编出无数本自传的卡伦,默默地抓住口袋里的令牌,将自己的灵性力量灌输了进去;
命令,下达。
伯尼部长离开座位走到卡伦面前,他知道,卡伦得到的惩罚是会被剔除出秩序之鞭系统,但这对于他所闹出的事情来说,简直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惩处!
所以,伯尼明白了过来,眼前这个家伙,背后也有一支看护和支持他的力量。
因此,事情到了这里,他也没有什么胜利者的喜悦,也懒得去做什么挑衅嘲讽,因为算来算去,将要被贬职的自己,才是唯一的输家,只希望上面的大人,会遵守承诺,不要忘记风头过后再起复自己吧。
伯尼部长伸出手,放在卡伦面前,用一种比较平和的语气道:
“总之,都结束了。”
卡伦轻轻推开了伯尼的手,明明坐在椅子上的他,却流露出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
“其实,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