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尘俗世,大捷之后,一定会有凯旋、庆典,夸耀武功,欢庆胜利。红尘之外的修仙界却不是这种做法,一点也没有锣鼓喧天的热闹劲头。
主要是因为,修仙界和争战不休的俗世国家不同,几乎没有这个门派对垒那个门派、大战一场的事。没有世俗意义上的战争,自然没有胜利之后的种种仪式。
当然,近些年来,这个原因不复存在。自从人杰地灵应劫而生,为了应对天劫,一向闭门修炼的修仙界打得比俗世国家还厉害。但仍是打完就完,事后不搞什么庆祝活动。
这是修仙的本质决定的。
修行说到底是个人行为,自己一个人的事,与他人无关。就算师父,也只是领进门、指条路,不能越俎代庖。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各人,说的就是这个。
门派当然重要,但这里的重要,指的是它能为修行者提供帮助。对修士来说,是门派为我,而不是我为门派。
和俗世里集体重于个人截然不同。
所以俗世国家战争获胜,定要举国欢庆。修仙界却是打完就完,别搞什么乱七八糟的集体活动,耽误大家的修行。
只有一件事,修仙界和俗世国家完全一样:战利品。
灵石、灵药、功法、法器、种种天材地宝……要不是为了这些好处,谁打仗呢。
庆祝用不着,战利品却一定要好好分配。一部分入库,另一部分犒赏众人。根据各人在门派中的地位、资历,结合战时表现,有人多些,有人少些,大家都有好处。
但灭掉沃伦世家这次,却有些麻烦。这次是薛家联合了几个小门派,一起出手。尤其是事先将上河门下河门这两家沃伦盟友悄悄拉了过来,为避免令出多门,还一力主持,命这两家合并成一个门派大河门。战场上大河门临阵倒戈,背后一击,将沃伦世家彻底打垮。
说起来,这一战虽是薛家主持,以势力而论,薛家也远远强于联盟中的其他门派。但要论起功劳,立下头功的倒似乎是这个新鲜出炉的大河门。这下子,战利品该怎么分配?
联盟本来就比单独一个门派难办。同一个门派的修士,这个得什么,那个得什么,掌门人可以一言而决。联盟却不能如此干脆。更不用说这一次,薛
家的贡献还不如大河门。
大河门掌门瓦图心里忐忑不安。既担心本门所得甚少,被薛家占了便宜,又怕本门索要过多,惹得薛家不快。正在左右为难,薛家却主动提出,联盟中的各派联手抄没沃伦家产,所得战利品公开盘点。
瓦图大喜,忙与两个副掌门格桑、巫檀商议。“薛家这是向大家显示自己做事公道、公正。他既有这个心思,公开盘点时便不会以势压人,贬低大河门的功劳,自己多拿多占。”
格桑道:“掌门人说的是。他要这么做了,公开盘点的姿态岂不是白做了,成了公开仗势欺人。但我们也不要过份,要稍稍让着他些儿。比如该大河门得七成,我们便只要六成,情愿将那一成让给薛家。既是尊重,也让他们欠我们一个人情。”
巫檀道:“应该这样。尤其是薛家换下了族长,用个年轻人当掌门。薛行辈份低年纪小,特别在意别人尊不尊重他。这时候敬他一分,比过些年敬他十分还强。”
瓦图道:“正是这个道理。我看薛家这次主动提出公开盘点清算,也和掌门年轻资浅有关,想把事情做得漂亮点。”
这些人没有料到的是薛家年轻掌门的热切程度,竟似比他们设想的更热了好几分。薛行不仅请诸派参与查抄沃伦家产,还不惜出动薛家的陆行连环车,远行数万里,免费将联盟中的各派修士载至薛家,现场观看这次公开盘点。
这是做足了姿态,还尤有过之。
修仙术士们大都头脑清晰,世事洞明。薛行如此行事,早被这些人看透了动机。大家私下里传说,这位年轻掌门只是在修行方面出类拔萃,在薛家原本并无多大号召力,远不及过去那位老掌门,既是薛氏族长,又掌管着门派事务。
只是薛行有个姐姐薛心,不仅貌美,又兼精明强干。当年嫁入玉门白家,和那位必定羽化登仙的白圭公子成婚,还生了儿子,为白圭在人间留下了一支血脉。薛心借着白家豪门大族的强势,着力扶持亲弟弟薛行,硬生生将老掌门薛中行排挤下去。
薛家陆行连环车上,巫檀悄声对大河门掌门瓦图道:“……薛家一个外姓修士亲口对我说的,应该不是假话。据他说,白玉门权势滔天,薛中行虽然憋了一肚皮气,但也无计可施。没想到
薛心居然和白圭公子离了婚……”
被八卦吸引、凑过来旁听的格桑插嘴道:“说得好听,什么离婚,只怕是被人家一脚踢出来的吧。”
瓦图忙道:“慎言,不要乱说白玉门的是非。薛家的说法是离婚,白家虽然从不提及此事,但也从未反驳薛家的说法。我看离婚之说,多半是真。”
格桑道:“掌门说的是。是我糊涂了。白玉门的事,给薛家几个胆子也不敢公然造谣。但无论是好合好散还是破家出门,白家总不会再给这两姐弟撑腰。”
巫檀道:“所以啊,那位年轻掌门,不知还能不能接着当下去。难怪这次如此大方,这分明是要收买我们这些小门派。呵呵,趁这个机会,好好敲敲薛掌门的竹杠。”
巫檀笑声稍大,连环车这节车厢里还有几个其他门派的修士,听见笑声,朝这边望来。瓦图责备道:“不要得意忘形!你既然知道我们是小门小派,就得知道自己的分量,不要卷进别家的漩涡。”巫檀连忙认错,瓦图又叮嘱几句,这才道:“不过呢,竹杠还是可以小小地敲一敲。薛掌门既然大方,咱们当然不能辜负人家的好意。”
连环车厢内,修士们交头接耳,憧憬着公开盘点清算沃伦家产时如何捞足好处。车厢之外,连环车奔行如飞。遇到地势起伏,车子便自动将车厢升高降低,始终保持车厢内部平稳如常。遇到河流湖泊,它便钻进水下,用一串气泡隔绝水流,继续前进。不愧为仙家神器,拖着十余节车厢,一路上登山渡水,穿林越障,数万里倏忽来去,视若等闲。
不过数日,已经绕行几个门派,将修士们载至薛家属地。
薛氏族长薛中行望着这辆连环车从天际线疾驰而来,脸上毫无表情。
族长身边,一位中年修士愤愤地说:“这是不远万里,伸长了胳膊,硬掏咱们的口袋。人家做得也没错。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但咱们是怎么想的?还自己出车,巴巴地拉人过来。贱不贱哪!”
薛中行冷笑一声:“在你看来是来占便宜的,但在掌门眼里,这是来给他撑腰的。”
中年修士怒道:“薛家一代代祖宗辛辛苦苦挣的,就这么白白送给外人。就为了让他的掌门做得稳当!爷爷您说句话,我们都听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