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宁永学还是对她的用词很头疼。“我承认这想法有道理,但怎么就又沙皇亲卫了?你到底有多在意这词?”
“这样编故事比较有意思。”曲奕空说,“这么多部电影都用了沙皇亲卫的设定,肯定有它们的道理。”
理由倒是很直白,他也没法谴责,毕竟他还下意识觉得娜佳是老安东的孩子,理由也是这样编故事更有意思,也更狗血。
宁永学不是很想接受曲奕空捕风捉影的假设,所以相应的,他也不能认定娜佳就是老安东的孩子。不过,老安东听着是在旧萨什有重要的地位。
要么他能负责缅希科夫这批人的逃亡,要么他就是知道缅希科夫制定的路线。
他在逃亡的关键时刻把路线卖给新政府,这批人自然也就落了个最差的下场。他们大部分都被抓住枪毙,小部分下落不明,只有一支侥幸逃出,在外开枝散叶。
按虫巢人的说法,他们可能还勾搭上了所谓的恐怖组织委员会。
单从年份考虑,表妹娜佳出生的年头也就是十来年前,旧萨什贵族逃亡的事情至少也有四十来年了。
当初缅希科夫的女儿差不多七八岁,生下娜佳时,她应该有三十岁上下。不管老安东和娜佳的母亲关系怎样,他当年肯定放了这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一马。
至于理由嘛,究竟是怜悯还是愧疚,都是老安东自己的事情,宁永学肯定说不清。不过既然他把孩子抱了过来,后来他们俩肯定就有联系。
至于娜佳,她究竟是老安东单纯照顾当年的小女孩,于是后者托付了自己的孩子,还是老安东本人和她有个孩子,这事更加说不清。
但也不重要。
既然确定了可能性最大的背景故事,老安东的身份就不止是个猎鹿人了,他掌握的见识也绝非寻常。一个普通的猎鹿人捡到他宁永学这个异常的孤儿,此事肯定是偶然,但一个算计了旧萨什公爵的家伙可不一定。
说不定自己身上的异常现象就有一部分跟他有关,究竟是穷卑之术呢?还是那些血色的字样?
如果老安东还活着,——或者以某种非人的方式尚存,他俩就能当面来场对话,谈谈自己身上的怪事。
前提是他态度友善。
仔细一想,可能性最大的寄信人是老安东,召唤他过来的人也可能是老安东,甚至老安东可能就是诺沃契尔卡斯克的异物之一。只要排除黄昏之地不知是菩萨还是神明的主人,老安东这个人就能和奥泽暴的性质相并列。
现在的问题是,老安东究竟是表妹的拯救者,还是另一个加害者?如果他真有什么威慑力,为什么娜佳还在逃?
然后问题又回到了信件。
“小心患了病的豺狼,你们都是食物。”
宁永学委婉传达了这句话。
“患了病的豺狼吗?”温诺克终于开口,“我是说,如果有个豺狼想把我们当食物,谁最值得怀疑?难道不是领我们进隧道的人?”
看来他是认定了要怀疑曲阳。
“问题是你是占卜师,要是你都只能怀疑,我也没办法找出什么证据。”宁永学说,“总不能为了怀疑就直接动手吧?况且就算动起手,就这个地道的环境,曲阳附近的人也没法活下来。”
他点头同意:“塌方的可能很大。”
“可以这么说,万一曲阳发了疯四处破坏,这里跟着塌方,所有人都会埋在土里死掉。”
“所以我们应该等到下次回到地面再动手。”温诺克断言说。
“不,”宁永学觉得他想太简单了,“在你想把你最怀疑的人弄死以前,你能不能说说,你有没有得到任何新启示?曲阳是拿预言家当理由我们才进了隧道,但你们呢?你又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很少。”他答道,“预言家只给了我一些模糊的景象,地下隧道、黑咕隆咚的密室、像水一样流淌的影子,还有在黑暗里晃动的铁链。他说目标就在这附近,我们要把她带回去。”
“这预言正常吗?”
“一般不会模糊到这种程度,”温诺克说,“我觉得这边有什么东西阻挡了窥探,只是前些日子忽然放开了段时间,预言家一下子就看到了。”
差不多是信送到邮局的日子,宁永学想。
首先,诺沃契尔卡斯克的地下隧道已经应验了。
其次,密室可能是守护者的密室,也可能是军用庇护所,这点也算是应验了。
像水一样流淌的影子可以确认是娜佳的道途,是她唯一可察的踪迹,这个征兆还是应验了,不过只有宁永学和曲奕空知道。
最后,黑暗中的晃动的锁链还不明确,有可能是老安东,也有可能是奥泽暴,现在也说不清究竟是哪个。
“所以你也不知道更具体的细节了?”宁永学又问。
他点头同意。“可以这么说。”
“曲阳说他得到了新指示,这事你怎么看?”
温诺克说得很老实:“我们每个人都从不同渠道接了这事,他们许诺给我们每个人的东西也都不一样。可能曲阳知道的比我多,这我也没法保证。”
“但我们出不去。”宁永学提醒他。
温诺克犹豫了。“这我也......”
“你觉得曲阳会知道我们该怎么出去吗?”宁永学委婉指出。
“我不能保证,但我确实不知道我们该怎么出去。”
除了知道老安东的详细背景,知道缅希科夫的事情,知道娜佳是他的后裔,这人什么都不清楚。
“我们昨天都没做梦,你对这事有什么想法吗?”宁永学只好换个问题。
“我想,如果我们是豺狼的食物,”温诺克也只能说,“豺狼肯定不想让我们被狗吃掉。我觉得曲阳和他的医生肯定用了什么手段,我会试着做点调查,希望你们两位小心。”
......
那一整天,人们都在议论隧道里死了人的事情,但犬魔和皈依的阴影依然笼罩在头顶,没人觉得恐怖来源于身边之人,也没人想在已有的恐怖中寻找更多潜藏的恐怖。
虽然占卜师说了一大堆,但宁永学实在看不透曲阳有何想法。他依旧麻木迟钝,少言寡语,带头发言的也总是阮东医生跟他精心雕琢的蜂后菲洛。
在这阴暗恐怖的隧道里,剧组里的人都把菲洛当成心灵的抚慰。
至于绷带女,她照旧疯疯癫癫,孤零零地游荡在人群边缘,瘦弱又阴郁,还是个残废,有时咧嘴发笑只会让她看起来更阴郁。
有些时候,绷带女被人一撞就会摔倒在地上,绊个大马趴也不吭声,看着比曲阳病得更重。曲阳是麻木迟钝,她是身子骨孱弱至极,好像是长年饥饿让她身体出了问题。
绷带女究竟是不是黄昏之地里教堂的怪物,宁永学不确定,但她这副样子实在叫人很难下手。说实话,她没有帐篷,晚上直接在隧道里过夜,其实比曲阳更叫人怀疑点。
“怀疑归怀疑,没看到明确的异状我是不会动手的。”曲奕空的意见简单直白,“不然高中三年我的同学至少会死一半。”
“你还记得她半夜直接在隧道里过夜吗?”宁永学问她。
曲奕空想了想,用极其认真的态度提出一个异常脱线的意见,“也许可以请她到我们的帐篷里过夜?”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就点头同意了自己的想法。“不错,是个好办法,”她道,“我随便弄点汤引她过来,然后我们俩借机挽留。等到了夜里,就能确认她的嫌疑了。”
宁永学本想提议跟踪或者起夜,没想到曲奕空竟然跳过走路的阶段直接飞上了天,想邀请嫌疑人在他俩的帐篷里过夜。
从她把食指抵在唇边陷入沉思的反应来看,她是真觉得这是个好想法。
当然,从逻辑上来看,跟踪的效率实在太低,风险也不小,事情暴露引起的反应也会很麻烦。相比之下,把嫌疑人放在眼皮底下观察要方便得多,还能限制她行动。但常理呢?
宁永学把手搭在曲奕空肩上,用力晃了晃。
“你晃什么?”
她很不快地说。
“你是认真的?”宁永学问她。
“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曲奕空两手一摊,“你别告诉你想半夜跟踪,也太麻烦了吧。反正就是用排除法不是吗?直接把排除法的对象放进来,如果没死人就万事大吉,死了人不就直接排除她了?我不是专业侦探,但这想法应该没问题吧?”
宁永学把两只手都放她肩上:“逻辑上是没问题,常理呢?”
曲奕空有点诧异:“常理?什么常理?这地方还有常理吗?”
“这地方是没常理,但我们俩呢?你就这么把人放进来?”
“放进来就放进来呗,你总不至于对一个缠满绷带的残废说你好可爱吧?”曲奕空反问道。
“不是这个问题,我是说——好吧,帐篷很小,你有想过这点吗?”
“我们俩挤挤不就完了?小事一桩。”
说完曲奕空就两手往衣兜里一插,继续跟着人群往前走。宁永学无话可说,只能跟着把这事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