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话音落，医者们便议论纷纷，杨赞第一个出异议：“你一个实习医者，不好好听主任分析病情，打什么差，你会看病人么？你知道怎么医患沟通么？半瓶子醋你咣当个什么劲儿啊，这是医院，不是学校，你问病人的每个问题都要有根据，有水平，你讲出来的每句话都要负法律责任！”
月香靠在墙角，仰天看着眼前的狂妄之徒，冷笑道：“哟，堂堂住院医者，汇报个病历能汇报出这么多大道理。”
袁主任也跟着笑道：“不看病人，只听诉说，只看化验结果，的确有点纸上谈兵。”
杨赞吃了憋，脸涨的通红，李好金却在一旁打起圆场：“哈哈，先汇报病历，就是为了让大家对病情有个大概的了解，这样再去床旁问诊查体，就不至于浪费时间。事先汇报病历还是很必要的。小杨的意思只是主任还没表意见，表示对主任尊重。可不像是某些小朋友想的那样，医生应该严谨，看病要有理，却没有什么大道理。”
李好金的话说的很圆滑，看似拆了两边的冤，其实却暗讽实习医者无知。
张月拉住月香，怕她冲动，笑问袁天宗：“主任，可以看下病人么？”
“恩，去看吧，详细问问病史。”袁天宗批准后，又说道：“张月他们对病人还很陌生，你们早就看过病人了。大家先传阅下病历，都看一看，然后各自表意见。”
传阅病历的过程中，张月来到病人面前，简单的用x线扫视几秒后，纵了纵肩膀，对月香说：“哎，你也看的出来吧。”
月香的医气早已隔着患者肌肤探入到腹腔中去，心照不宣的对张月笑了笑。
“那回去吧。”张月叹了口气：“看看一群老家伙怎么说。”
袁天宗本想给张月他们多一点的时间去查看病人，但李好金却在病历还没传阅半分钟，就说道：“幻灯上也都有，不用麻烦了，开始吧。这是我管床的病人，想听听各位的高见。”
“他们看病人都还没回来……”袁天宗还想等等张月，却被杨赞打断：“主任，就两个毛头小孩儿，懂什么啊，会不会问诊都不好说，等他们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是么？”月香推门进来，冷笑的瞪了杨赞一眼：“话可是还没凉啊。小子。”
“我是你上级医师，你管我叫什么？”杨赞拍着桌子站起身来。
“哟，上级医师啊，你还真嫩了点。”“嗖”的一声，一把手术刀掷在他身前，刀逢直没桌角：“我听说中国医者分的很细，内外科分离开，所以内科医者不会用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杨赞被那飞来的手术刀吓了一跳，在场除了袁天宗外，其他人都吓了一大跳，张月拍了月香脑袋一下，赶忙替她解释：“月香他爸是杂技团练飞刀的，所以她就……大家别介意，别介意……”
月香抱肩，冷哼一声，高傲的走到自己位子上坐下。张月也跟了过去，袁天宗问他：“你看完病人了？”
“是啊，看完了。就是看了看。”张月说着，坐到位置上。杨赞胆怯月香的飞刀，生怕这女疯子再搞出什么花样，虽然内心仇视，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刺激性话语。
李好金说道：“那新来的两位，你俩就先言吧。”
张月挠了挠头：“李主任，还是你来，我们都刚进医院，不懂规矩，像主任们多学习。我们听着就好了。”
李好金表情露出些蔑视，又对杨赞使了个眼色：“杨大夫先表下意见吧。“
杨赞马上站起身来，对李好金恭敬的说：“我说的可能不太对，还请主任指导。患者间断出现轻微腹痛，病程较短，只有一个月。近半月有过四次腹泻，糊状便，两次暗红色，当地医院曾按‘痢疾’对症治疗，腹泻症状的确好转。一周前腹痛作较前频繁，症状较前加重。查体没有特殊现，入院以后血液的各项结果基本都正常。查了两次大便潜血，也都是阴性。我和李主任给他做了胃镜，直肠镜，还有消化道钡餐，都没有什么异常。目前考虑胃肠功能紊乱，肠易激综合症。给了质子泵抑制剂和马来酸曲美布丁后，症状也有所缓解。所以，我考虑，这个患者没有器质性病变，就是胃肠植物神经紊乱，调节一下就好了。”
杨赞言完毕后，似在期盼着主任表扬，袁天宗锁着眉头，并不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李好金却大力夸赞：“恩，很好，分析的很有条理。各位有没有其他不同意见？孙大夫，你有什么看法？”说完，眼光从杨赞脸上挪到了一位中年女医者身上。
“我同意杨大夫的意见。”那女医者站起身来：“患者中年男性，各项检查都没什么异常，而且治疗有效。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其他医者也都陆续表了看法，基本上都支持杨赞的观点，月香在一旁冷笑不语。张月也只是微微谈了口气，并不说话。
袁天宗看大家都言的差不多了，目光落在张月和月香身上：“你们二位，有没有什么不同意见？”
“我只说几个疑点吧。”张月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第一，患者间断脐周痛，多在进餐数小时后表现明显。根据这项表现，考虑可能于肠管内痉挛痛有关，脐周对应的部位应该是小肠。第二，通常上消化道出血患者的大便会呈柏油样，乌黑亮。但下消化道出血，比如结肠，小肠出血，由于血色素未被完全分解破坏，大便颜色相对较红。患者入院前曾经有过两次暗红色便。我不认为那是‘痢疾’。第三，上消化道，胃镜可以探查到十二指肠；下消化道，结肠镜可以探查到升结肠。小肠疾病是消化科的盲点，一般检查都到达不了小肠。而且由于本身小肠疾病在整个消化科都不算常见病，所以通常容易被忽视。在没给患者做胶囊胃镜前，没人可以定论这是肠易激综合症。毕竟，诊断为胃肠功能紊乱前，必须要排除器质性病变。”
一番话说完后，在场很多人都有些呆。眼前的医者并不像是初出茅庐的实习生，所言之处皆是一针见血，直指问题要害，袁天宗此时才眉头舒展，满意的点了点头。
杨赞却很是不服气：“喂，你动动大脑，你知道胶囊胃镜要多少钱么？8ooo块钱啊，8ooo块钱做一次胃镜，而且一个胶囊胃镜都不见得能看的到。他一个农村老百姓,负担的起么？”
张月低下头，苦笑了几下；“的确，胶囊胃镜成本太高，普通老百姓都负担不起，但人命无价……如果尽早现，尽早处理，就能救他命。一条人命，难道还不值8ooo块钱么……”张月不是空穴来风，他分明看的到，那病人患的是小肠癌——所有肠道肿瘤中，相对罕见的一种，如果这个时候做手术，只需要截断半米肠管，患者就能痊愈，但如果没有及时干预，肿瘤不久便会扩散，到时候，任谁也都无力回天。
“你别说的那么危言耸听，一个阵性腹痛而已，什么要命不要命的,用的着做胶囊胃镜?这是过度医疗你知道么？这是增加患者家庭负担，你拍拍良心，你配做医生么你？”杨赞冠冕堂皇的指责张月，其他医者也都先后附和，月香猛然站起来，笑的很邪：“姓杨的，不用什么胶囊胃镜，直接开腹探查，手术资费我替他出，如果查出来是小肠癌的话，你就为你刚才省那8ooo块钱而草菅人命担上责任，如果没问题，我就随便你怎么处置咯。”
从月香掷飞刀时，在场的医者就对她有所敬畏，此时月香提出这样的条件，虽然每个人都觉得荒唐，但也不去反驳，大多数人选择静观其变，杨赞被激的脸红脖子粗，一拍桌子：“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可以瞎显摆，你要给人开腹，也得人家家属同意才行！没听说过肚子疼就要开刀的！”
“那你是怕了？呿。”月香说完，昂头走出办公室，诸人愣在那里，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这新来的大小姐又搞什么名堂。过了片刻，月香面露自信的归来，手里拿着手术签字单，对着在场众人扬了扬：“费用我替他交过了，同意书上也签了字。安排在下午三点，我主刀这场手术。”
“小姑娘，你也太狂妄了啊……”李好金脸上的微笑终于也挂不住了，露出阴毒的眼神：“这里是医院，不是你家后院，由不得你胡闹。”
每个人都觉得月香在无理取闹，用憎恶的眼神瞪着嚣张的大小姐。袁天宗却突然话：“这事得怪我，没来得及向大家介绍。月香，美国西凯伦学院医学系博士后，西凯伦医学院胸外科主刀医者，全世界为数不多的可以独立完成心脏不停跳搭桥手术的医者之一。”
在场的每个人都震撼了，天都市中心医院，在天都市医院排行也只算是中等偏上。而西凯伦学院却是全世界最好的医学院之一。如果说眼前的黄毛丫头是医学系博士后，尚且有人相信，但作为西凯伦胸外科主刀医者，每个人眼里都闪出了怀疑——这怎么可能？
张月面色很是无奈：“我们9年义务教育后，还要上高中，大学，研究生，博士生。常见的都是这种级别式培养。要经过12年的基础教育，才可以选择专业，然后是7-9年的专业修习。在国外，人才的培养更加专精化一些。”
月香从裙底摸出手术刀：“本小姐3岁起，就开始作为外科医者进行培训。14岁就已经完成心胸外科全部4级难度以上的手术。18岁被聘任为西凯伦学院心胸外科。升为主刀医者也不过近两年的事。“
权威面前，每个人都不再吱声了，李好金双手藏在桌子下面，紧紧握着，曾经被人巴结献媚，众星捧月的优越感，在一个小自己快2o岁的黄毛丫头面前，荡然无存。原本，这小小的科室里，他鱼龙得水，耀武扬威。不想来了个哪吒三太子，搅的他是心神不宁，却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