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陌依旧沉默，胸前晕开的鲜红更加妖艳，眼神落在滴血的伤口上，原本咬着他的动作怎么也进行不下去。我知道他是担心我，我知道他在为方才伤到我而自责、更不想我再受任何伤害。可他护着我却置自己于危险之中，叫我如何继续无动于衷。
夜渊将戟簪狠狠地插在地上，冷哼道：“是个男人就放下小雪！让一个女人做挡箭牌，算什么英雄好汉？！”
夜渊声音刚响起我便瞪着他，待他说完直接给了他一个华丽丽的白眼。我和云陌之间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来插嘴。
“云陌本来就不是英雄好汉，他是我的夫君，是魔界之王。”我凑到云陌耳边，头趴在他肩上，故意大声道，“对吧？”
云陌笑了起来，眉宇间似落了漫天辰光。他微微侧头，额间抵着我的额头，轻轻地答道：“是。”
夜渊的脸色变了又变，那神情就像被人千刀万剐一样痛不自已。我装作没有看到，一面继续和云陌秀恩爱，一面让他把我放下来。我的态度已经如此明显，倘若夜渊继续装疯卖傻，那就是当真冥顽不灵。
最终云陌还是把我放在了椅子上，采纳了我的建议，先一心一意对付夜渊，然后再来照顾我。人界不是有句话么，先除外患、再定内忧。
当我再看向夜渊时，他的脸色已经冷如霜雪。我从未见过他在我面前露出过这种神情，即便冥界许多人说他冷漠阴狠，可他在我面前一直克制，在他还是流烨时更不必说，待我从来亦师亦友。
我禁不住一怔。此时此刻，他定是被伤得体无完肤。我与他先于云陌结识，一起度过十几万年，却比不过我在百花大会上见到云陌时的一眼。
可感情从来没有道理可言，付出的人不一定得到回应，深情的人未必等来善果。
情爱一事，最是误人。
夜渊拔出插在地上的戟簪，张开双臂飞身而起，长戟在他手下一转，眨眼间化作无数分身，如同两万年前，他与云陌在冥界一战时一样。那时的他使出浑身解数，仍是云陌的手下败将。这次他又出这一招，不知有没有长进。
云陌的手在胸前一拂，方才如初开红花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他静静的站在原地，黑丝时而张开时而聚集地缠绕在他周身，像一层天然壁垒。他连头也不抬，嘴上挂着一抹标志性的淡笑，给我一种他不是来战斗而是来散心的错觉。
夜渊立在空中，眼神却没有看着云陌，而是看着我。倘若悲伤也能流动，只怕早已涌出他的眼眶，覆满他的整张面容。
他将手指放在口中咬破，红色的血染在他唇上。看着我错愕的脸，他苦楚一笑，痴痴地开口道：
“十九万四千六百零七年前，我受父王之命，装作被弃孤儿，被千秋华带回魔界。那是我第一次见你。”
他伸手将指上的血抹在了戟刃上，鲜血贯穿了戟上的纹路，戟簪瞬间散发出耀眼的赤色光芒。
那是血祭，以血为祭，可在短时间内激发兵器和血祭者的所有潜能，然而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正是由于这种法术对血祭者本身的伤害太大，千万年来几乎没有人使用过。毕竟没人愿意搭上自己这条小命。
夜渊，他竟然存了不择手段的必胜之心。
“你那时才六千岁，方换牙的年纪，却在见到我的第一眼便对我道，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人，凡事你罩着我。”
他将长戟一扫，面前的空气被划出一道血色红光，映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哀痛。
“因你这句话，我爱了你十九万年余，而今，你怕是已经不记得。”
说着，他用力一握，戟簪又增长两寸，泛着血色寒光。
“当年我在妖魔一战身负重伤，只为你一句‘听说妖王的戟簪不错’。”
他将戟簪扔入诸多戟簪化影之中，以雷霆之势向云陌逼去。
“今日，我便用这戟簪，与他做一个了结！”
此时云陌脸上的淡笑已荡然无存，周身的黑气浓烈得呛人。缭绕的黑丝更加张狂地聚散开合，像是一条面目狰狞的黑色巨蟒，盘亘在静木之上。
风不来，则不动。
云陌冷漠地看着空中刺来的道道红色寒芒，却也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待长戟刺来，他俯身轻松躲过，长戟带来的杀气将云陌的衣袍震得猎猎作响。
我以为以夜渊的性格必定会大怒，可他并没有表现出怒意，反倒凭空而坐、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他的动作，长戟似是有了灵魂一般，在空中转了一个弯，自云陌背后向他刺来。一道接一道红影和云陌的黑丝在空中形成一幅诡异的画面。
所有的长戟将云陌围成了一个圈，尽管他已打散了一把又一把戟，然而只要本身不坏，分身便会越来越多。在接近云陌的刹那，戟簪竟会自行伸长，以求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云陌蔑然一笑，一个回身已踏在长戟之上乘风而行。他广袖一甩，紧追不舍的数把长戟瞬间化成灰烬，在空中飘散。戟簪“铮”地一响，又化出无数分身。云陌盯着戟簪本体，冷冷一笑，我终于明白他的意图。
擒贼先擒王，戟簪一毁，夜渊重伤，云陌必胜。虽说戟簪倘若被毁委实可惜，但是一想到云陌能赢，这点牺牲算不得一根鸡毛。
不过，把这么明显的漏洞暴露给对手，不太像夜渊的风格。莫非他还留有后手？
我正摸着下巴思索，只见云陌攻击戟簪的刹那，夜渊以指为剑，在掌心一划，随手一抛，血滴落下之处，生出一道道铁链。
我见过这链锁，是无间地狱里对付穷凶极恶的鬼才用到的刑具，链上发出的绿色亮光包含剧毒，所有的厉鬼不想入无间地狱，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就是怕这幽冥毒，毕竟噬心腐骨的痛不是一般的鬼能承受的。
原来，以往夜渊和云陌交手，从未出过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