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玉濯叹息道:“浮生那时候的状况你身为好友,应最是明了。她身负执念,又是西王母娇生惯养在膝下的,何曾吃过这般苦头,见过如此多的人心深重······”
善良应当是人的本性,是神的本能,浮生已自己的执念来满足人类的执念。执念太深,再者充满怨气的幽冥府司是待不下去的,迟早会动了她之根本,两厢对比之下,自然没有更好的选择。
彼时冥界初建,万事的体统都待修改,所以浮生的要求并不算过分,明明白白的算下去的话,也可说是为这些可怜的鬼魂行一道善事······也,算是善事吧。其实忘川水狱的存在究竟是如何,也不是他们这些“没有心”的人可以评论的好的,所以公玉濯没有阻止浮生,甚至将忘川水狱的管理权交到浮生手上······
禾笳一下子变得很是正形,对着公玉濯站好了,正正经经行了一礼,道:“青帝让我待他同你道声谢。”
公玉濯将行礼的禾笳扶起身来,正想说什么却被禾笳打断。禾笳道:“我知你从不在意这些,是以也从来没有同你说过这些。”
两人相视一笑,禾笳又道:“但青帝父心诚诚,你身为晚辈,自然也当听他一句‘谢’。”
“好。”公玉濯应到。
“公玉,”禾笳将手背在身后,转身下了奈何桥,一边走着一边说道:“月和那边······”
“直言无妨。”公玉濯跟着禾笳的步子。见禾笳欲言又止的模样,恐他有话难开口,便请他之言。
禾笳点了点头,道:“今日我们暂且不论天道长短,单说说这件事吧。”
公玉濯的眼睛轻眨了一下,便道:“好。”
“方才药君在时,我实在忍不住想问他一句‘承识汤是否是失效’。”禾笳仿佛是深思的模样,眼神便瞟到了姻缘树那头。
公玉濯眉头一挑,点点头道:“嗯,不错。只不过······”然后又转头看禾笳,头也靠近了禾笳几分,声音变得很小却又有威胁的意味,他说:“竟是谁给你的胆子?”
禾笳自知公玉濯的取笑,道:“你是不知道我那日见月和那般疯癫的模样啊······”
公玉濯收起来脸上故作出来的模样。月下第三宫的神君月和向来清冷疏离,绕是神界一位小小的侍官都知道那月下第三宫的主子是个不近人的主儿,他一直闭关在月下第三宫鲜少出门。
因月和是掌管人界姻缘的神君,禾笳那命簿上所有的姻缘皆是要交由月和来签订书写的,看起来是只有他二人交往的平凡了些,但实际上呢,月和与禾笳大约也只有公事间的情分。真正交心之时,是月和历劫归来的时候,那时候月和与浮生真心相爱,柔情蜜意的,身为一个一直替浮生背锅的禾笳,自然也要替这“妹妹”瞧清楚这郎君!
虽说月和的品行是很不错的,但是有一点禾笳最清楚,因为他与月和······是一路人。禾笳深知月和与浮生感情之间最大的弱点,纵使月和情深,可他到底是神君,又怎会为满足自身小爱而放弃天下大义?
自月和与浮生历劫回来起,就已注定了他们二人缘尽于此。浮生是个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其实连月和那个职位具体的性质也不是很清楚,她给予着月和这时间最纯净的爱意,月和却只能会回避来维系两人之间的关系。纵使如此委屈了浮生,但终究他们是在一起的!月和也是过于的自信,他总觉得自己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又或者能遇上一个天时地利人和,届时他便可褪去这一身的责任,好好的与浮生在一起了······
在外界眼中,应是月和的无情与责任负了浮生。但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只有禾笳一人,真是巧了,他与月和可说是这世上最无辜的“被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们二人的职责决定了两人需怀天下大义,却不能动私心,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不公平。
动情的后果是什么,这是未知的,未知的事才是最让人恐慌的!他们都是为了责任而生的神啊,没有神是愿意背弃自己的使命的。可是情这种东西,又岂是说不动就能不动的?于是,历劫回归之后,禾笳变成了月和最大的倾诉者,想想也觉得这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可偏偏却这样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月和到底是太宠浮生了,最不愿意让她受到那些委屈······”禾笳说着,也不知哪里来的一丝丝难过。他本应该是那镜花水月中,红尘不动的神君······
“可到底是事与愿违了。”倒不是说神界出什么痴情的种子。只不过,神的爱,比任何一界都要来的强烈一些。
“往事不记,原本是最好的选择,可惜浮生太过执着了。”执念如许,与其说是执着,倒不如说是他们太宠着浮生了······在那一段本不该有的感情中,月和背负了一切恶意,他留给了浮生最干净的感情,但他到底是错了,错在······低估了浮生的执着!真的是低估了,他以为,浮生会喝下另一碗承识汤,与他相忘于江湖,然后,岁月静好,浮生也好······
“这原本,就是最好的选择。”禾笳叹息,一边是知交,一边是从小护着长大的妹妹,如何,也是难过的。
“你真的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吗?”公玉濯忽然似笑非笑的看向了禾笳,他的目光仿佛将禾笳整个儿的看透了,他说:“如此,司命神君何不也饮下一碗承识汤,也还自己一个自在呢?”
这当真是知交的人呐······
禾笳真是不知当恼还是当笑了,却又没得什么能还击的,只得装模作样的说着:“如何就说做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