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会战之日越来越近,仙神阳界草莽间一片凄惶;尽管这一次是占据主动的进攻方,修士们对即将展开的会战依然心惊肉跳,生怕陷入到包围之中,生怕遭遇上五六百魔神将级高手。上次会战结果太过惨烈,以至于大部分修士不敢相信自己会是幸运者,直感觉是炮灰,会战一旦开始便会化为齑粉似的。
与草莽间的惶惶不安相反,圣人殿和各星区仙神将府倒非常从容,如同忘记了上次会战的惨淡,不紧不慢地征召人手,准备出征事宜。只是这份淡定影响的范畴太窄,连外围的使员都不很相信,认为这是麻木或者欺骗。
就在惶惶不安的气氛四处弥漫之际,三不管的气氛显得特别静谧,没有多少人在意会战,没有多少人为性命前途担忧。独立世外的大道教学校好像仙神阳界最后的一份净土,对抗赛引发的勃勃生气中透着让人神往情迷的安宁祥和。
当然,大道教学校并不是所有人都忘记了会战,只要以关小山为首的一群人还记得。
“小山哥哥——关爱被带来了。”
轻柔的回禀声中,李青引着大道教学校罪囚神龙关爱迈步进入校长室。
校长室内有两人,关小山平静地盘膝端坐上首,龙冉打横坐在下首。听见回禀,关小山抬眼看向进门的李青,说道:“青妹,辛苦你了,快过来坐下歇歇。”
“嗯~~~”
李青欣然答应,轻盈地走上前在他身边偎依着坐下。
堂下顿时只剩下关爱一个,孤零零的身影配着乌黑肮脏的甲胄显得特别刺眼,关爱似乎感受到了,它胆怯地瞥了关小山一眼连忙又低下头,不安地用脚尖在地上擦来擦去。
“呵呵……”
关小山淡淡一笑,目光落到关爱身上,平和地说道:“关爱,被囚的日子不好过吧?这些年,你是否非常怨恨我?”
关爱身子一颤,连忙答道:“不敢。主人——这是我罪有应得的。”顿了一顿,它又补充了一句申辩语。“主人……我不想背叛你,可我是神龙一族,须得听从族主的吩咐。”
“嗯,我知道你的为难,所以,当初亲爱、心爱两个小妮子由于疏忽而泄漏机密,我没有见怪;即便这次,明明知道你们三个是心怀不轨的奸细,事发之时我也没有当场处死。呵呵……我这个主人不错吧。”
关小山春风满面,笑声不断;似乎面对的不是奸细,而是阔别多日的老友。
这种态度让关爱放松了一些,它渐渐镇定下来,向上鞠躬行礼诚声说道:“多谢主人宽容;实话说吧,得遇主人是关爱的大幸,在主人这儿,关爱得到了自塑经络穴道的修炼功法,得到了亲爱、心爱两位伴侣,还得到了无上的尊荣——因为有主人这个圣人级的存在,整个神龙一族上至族主、下至幼龙,无不对关爱礼遇有加。只不过神龙一族还有自己的想法和目标,关爱身为神龙一族逼不得已只好冒犯主人了。请主人恕罪。”
“呵呵……我明白神龙一族的想法和目标,体谅你的苦衷,所以,对你的罪过根本没有当真,要不然,阴阳界哪里还有你的存在?”
关小山先是轻轻一笑,温言安抚关爱,继而口音一转,凛然说道:“我可以理解神龙一族,却不能容忍神龙一族再三冒犯。在此之前,魔神阴界神龙族已经冒犯过两次,我绝不容许再有一次冒犯出现!”
关爱福至心灵,从关小山的话中一下听出什么,当即神色一喜,不敢置信地呼道:“主人!你……你原谅我啦?”
“我说过,以后绝不容许魔神阴界神龙族再冒犯一次。”
关小山微微一笑,间接承认了关爱的猜测;然后不等关爱开口表示谢意,先行说道:“关爱——你跟我这么多年一向忠心耿耿,从没生出过异心。之所以后来有许多臭事出现,一则是亲爱、心爱两个小妮子不懂事,口无遮挡;二来是回归神龙族后你们三个身不由己,所做所为并非出自本意;我知道,你和心爱、亲爱两个小妮子夹在神龙一族和我们这几个主人之间肯定很难受,听谁不听谁的?作为主人,我不仅需要理解你们三个的难处,还要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才行。”
听到这里,关爱身子一软,噗通一声瘫在地上又是委屈又是感激地哭嚎起来:“主人!谢谢主人。你……真能如此的话……关爱就算是死也值了……”
“起来吧——你也是上千年修行的神龙,这都成什么样子了。”
关小山打趣似的嗔怪,只是口气越发温和,抚慰地说道:“关爱——以前之所以有这么多事,主要出于误会。事实上,我不在意塑造经络穴道的修炼功法外泄,当初传授你等的时候就没提防什么;也不在意成圣后的修炼功法外泄,魔神阴界神龙族诸位族长若好言求教,我肯定会倾囊而授。可惜,因为我和魔神阴界神龙族没法联系沟通,彼此不明白对方心意,以至于弄出派遣‘奸细’这等下策,思之实在令人好笑。有鉴于此,我打算和魔神阴界神龙族建立联系,彼此先成为朋友,然后把各自的想法、需要直接说出来,大家商量着办。这样一来,不仅你们三个免去了夹在中间的尴尬,神龙一族也能达成心愿和目标;岂不更好!”
“主人!你说的是真的?太好啦——”
关爱腾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兴冲冲地说道:“主人!你若有此心意,关爱愿全力一赴从中斡旋,不让神龙一族和大道教学校成为相互依靠的朋友誓不罢休。”
“我说的当然是真的。”
关小山一笑,道:“招你过来为的就是这件事。今天,我打算让你回转魔神阴界,向神龙族表明大道教学校的善意。如果诸位族长愿意接受,我会把修炼功法传授给进阶成圣的族长。当然,修炼功法不是无偿传授的,我会额外提一些要求;神龙一族若愿意满足我的要求,大家以后就是相辅相助的朋友,不愿意则罢,只要不再招惹大道教学校,以前的事一笔勾销,我不会去找神龙一族的麻烦;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而已。”
关爱眼中一亮,答道:“主人有所不知,神龙族诸位族长其实非常仰慕主人,若能和大道教结为相辅相助的朋友,各位族主必定欢喜的很。你尽管放心,我只要回去一说,这事准成。”
关小山点点头,思虑着说道:“我相信你,相信神龙一族。不过,这事没有结论之前,你需要注意几点。一个是密,不能让他人知晓,特别是孙成方,否则很可能会生出许多变故。另一个是稳,不要急于求成,让几位族主好生考虑清楚;最后一个是信,不管是你还是神龙一族,不要辜负了我的信任,不要试图弄巧使诈。知道嘛?”
关爱重重点头应承。“是!主人放心,我绝不会再辜负主人!”
关小山嘴角牵动,浮出一丝微笑,指着一旁的龙冉满意地说道:“关爱——这是我子龙冉,他有办法送你回魔神阴界,你跟他一起走吧,今后该怎么做听龙冉的就是。另外,此行甚为机密,人数越少越好,亲爱、心爱就暂时留下来,不和你一道回去了;你放心,李青、赤灵心会好生照顾它俩儿。”
“是。主人——我听你的。”
关爱温顺地答应,它明白心爱、亲爱被留下来有“作质”的意思,却没任何不满;所图之事败露之后还能有这等结果,可谓是天地福佑,若要求太多就是不识好歹了。
“去吧……”关小山挥了挥手。
关爱又深深鞠了一躬,应了声是。
“父亲——我走了。”
龙冉起身先向关小山告别,然后冲关爱一摆手,道:“关爱,我们走吧。”
关爱哎了一声跟上去。
出了校长室,龙冉也不多说话,一腾身上到空中径直向南边飞掠,关爱不敢怠慢,连忙腾身飞起紧紧跟上。
龙冉很快出了大道教学校,进入坤位星区之时,他有意放慢了飞行速度,待关爱追上来后,沉声交代道:“会战的时候到了,仙神阳界出征军即将跨界攻击,我们此去就是混到出征军中随之一道进入魔神阴界。大道教学校不参与两界会战,为避嫌疑一向不敢沾惹出征军;我们此番是不得已为之,所以需要特别谨慎,万万不可让无干闲人认出来。这样——在出征军中,你不要说话,一切由我来应付即可。”
“知道了。主人吩咐过,让我一切都听你的。”
关爱点头答应下来,接着又好奇地问道:“这个……龙冉,你的意思是陪我一道回九渊神龙族?”
龙冉详尽地解释道:“不——我暂时不去九渊,会先找一个隐秘之地藏身,等你有好消息传过来之后,我再代表家父去九渊拜访神龙族,向诸位长老禀明家父的要求。”
关爱一愣,随即建议道:“哦?在魔神阴界找个地方藏身?是不是太危险?要不你跟我一道去九渊吧,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龙冉摇摇头,不在意地说道:“没事。魔神阴界我熟得很,随便一藏保证圣人殿找不到。”
话长路短,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前飞,不知不觉间飞出五六千里,第二天上午,此行的目的地——玄武坛到了。
尽管连番遇挫,会战到来时刻的玄武坛依然军备森严气势不凡,布设乾坤阴阳大周天阵的修士肃然就座,只等一声令下便推动大阵运转。数百面旌旗在半空迎风招展,一队队神龙往来驰骋,一列列修士整齐笔直,集结完毕的十万大军做好了所有准备,正整装待发。
龙冉对这些早就经惯,看也不看一样领着关爱径直向前闯,距离玄武坛还有三十里时,左右云霄之中各自闪出一队神龙骑拦住两人去路。其中一位威风凛凛的骑士扬声喝道:“汝等何人?为何擅闯玄武坛?”
龙冉停住身形,从容回道:“我乃龙冉——此番前来是有事求见坤位星区主府章一劫道友,烦请各位帮忙通禀一声。”
听到“龙冉”之名,气势汹汹的神龙骑顿然没有了半点气势;不说新进又出了一位圣人的龙家的声明,单单龙冉之名就足以让这些神龙骑仰视。一千年前龙冉就是仙神将级的高手,还是仙神将府的一位御敌将军。
右边一队神龙骑中有人扬声答道:“原来是龙冉道友!久仰久仰——我们正是坤位星区机动神龙骑士营的,你想见我家主府将军是吗?请跟我来。”
说话间,那人离开大队,一边招手示意,一边调转神龙向东南角飞驰。
“多谢——”
龙冉沉声答谢,然后对两侧神龙骑一揖手,说了声告辞便领着关爱追撵下去。
有神龙骑在前引领,接下来的行程便不再受到阻拦盘问;三人一前两后很快来到玄武坛东北角,坤位星区出征修士正在此半空中集结待命;在前带路的神龙骑士远远喊了一声,队伍中人影一闪,主府将军章一劫迎了上来。
“龙冉?是你?”
看到龙冉,章一劫颇为惊讶,连番问道:“这时候你来干什么?找我有什么事?”
龙冉却不出声,只微笑着看向章一劫。关爱初始感觉奇怪,随即恍然——想必龙冉不方便公开说明来意,只好用心印术告知对方。
果然,没过多久,虽然没有得到明显的响应,章一劫却似突然明白什么,恍然笑道:“呵呵……原来是这么回事。好好好……你们俩儿跟我过来,我们慢慢叙说。”说笑声中,很自然地领着两人进入本阵。
坤位星区此番出兵八千,两人一混进去很快被八千人遮掩的看不到半点踪影,章一劫犹自不肯干休,领着两人来到中军旗手中间站了一会,然后趁人不注意命令两位旗手把旌旗交给龙冉、关爱,自个回仙神将府待命去,不用出征了。
充当旗手的两位修士闻言大喜,交过旌旗之后欢天喜地回家去了,龙冉、关爱由此成了出征军的旗手。两人扛了一个多时辰的旌旗,远方忽然有一个恢宏肃穆的声音响起来:“今圣令谕——出征大军即刻出发!”
哄——
玄武坛上空轰然大响,出发的军令再度点燃了仙神阳界修士心中的恐慌,惶惶不安的议论声中,笔直整齐的队列也散了,迎风招展的旌旗也歪了,纵横驰骋的神龙也开始狂躁的咆哮。
目睹这番场景,关爱忍不住暗自摇头,就连它这个对会战从不留意的旁观者此时也能看出来,仙神阳界已经彻底失去了和魔神阴界对抗的实力;会战结果必将呈一面倒之势。
“呜——呜——呜——”
一阵号角响起,号角声震耳欲聋,一下压制住了纷乱的哄声,号角声中,小圣荆长生扬声大呼:“众勇士——出发!”
乾坤阴阳大周天阵缓缓转动,集结的十万大军蠕动着,一队队、一列列修士鱼贯进入大周天阵,然后消失在流光闪耀的彼端。
坤位星区的修士同样开始进入乾坤阴阳大周天阵,由于旗手属于中军序列,进入大周天阵比较晚,等关爱跨进魔神阴界时,已经是深夜了。不过,它的修为达到顶尖士级水准,夜色并不能成为视力的障碍。于是,在魔神阴界出口,关爱看到了非常奇怪的一幕。
“铺开!四下铺开!攻击前进——”
一个副将模样的修士大声呼喝,指挥出阵的修士向外弥漫。出阵的修士没有集结,没有重整建制,就这么一小队一小队地向四下扩散开了,乱哄哄的不像是会战,倒像是逃荒。
“汝等随我来——”
刚刚出阵的章一劫伸手一招,带领关爱、龙冉一行四五百修士向东方的大地斜冲过去。关爱迷迷糊糊的,正不知是否跟上,龙冉说了声走,拉着它混在章一劫背后向下方掠去。
众人速度飞快,几个呼吸间就已接近大地,山川河流的轮廓也变得清晰起来;关爱仔细一打量,认出下方属于坤位星区东南角,距离九渊也不很远,大约有三四千里;当即就凑近龙冉,小声问道:“我们是否可以脱离了?”
“等等——”
龙冉没有吭声,用心印术回说道:“听章一劫主府说,这次会战,仙神阳界没准备和对手硬拼,只打算在出口附近骚扰一阵,一旦对方主力靠近,出征军便急速回撤。所以,今夜和明天这一带会非常乱,待会我们趁乱脱离,以免被对方暗藏的修士盯上。”
“啊?原来如此……”
关爱目瞪口呆,没想到百年一遇的会战成了如此模样,仙神阳界还没开战就打定了见识不对闻风而逃的主意。惊讶过后,它忍不住对杜天羽、荆长生有点佩服;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两人知道不可能获胜,便宁可不要颜面虚荣,也要保全修士性命,此举难能可贵。
关爱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紧紧跟着龙冉;两人随大队冲进山野肆掠了一阵,龙冉似乎感觉到机会来了,便跟章一劫打了个招呼,然后丢掉旌旗,拉着关爱一头钻进山林,一边顺着沟壑向北跑,一边连声交代:“关爱——别御使阴阳气,免得被人发现气机波动;跑快一点!离开这儿越远越好……”
两人一个经验丰富,一个龙躯强悍,即使不动用阴阳骑也跑的飞快,天亮之时,已经在乾坤阴阳大周天阵出口两百五十里外了。行到一个高坡上时,关爱扭头回顾,只见出口方向人影涌动,仙神阳界的修士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过去,看似情况不妙,出征大军准备提前撤退了。
“这次的会战就这样结束了……”
关爱摇摇头,觉得非常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