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渊见马文良眼见迸着怒火,却不言语,问:“马大人,这又是为何?”
马文良将筷子一搁,咬牙道:“司马风呀司马风,当真是欲将我置之死地而后快呀”
“莫非是那司马风乱套交情,此中还另有情由不成?”
马文良唉了一声,道:“武先生是不知道,到任这几年,下官见天龙帮着实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一直想将他们铲除奈何他们势大,做事又极周密,总是找不到证据,只得隐忍不发如此一来,自然就惹怒了司马风,他几次三番使用诡异,派人上金州总督府和御史府告下官的刁状好在下官深知与此人作对不易,早有准备,这才一次又一次化险为夷,没被他整倒了下去上个月的春茶贸易会上,本官就曾亲口对司马风说,不整垮他天龙帮,不将他司马风下狱治罪,我马文良就是死也要死在玉州”说到这里,他又自斟了一杯酒,猛灌了下去,才又继续道:“说起来天龙帮并没有危害到江山社稷,我也犯不着跟他们角力可,可不知为什么,他们的所作所为,我总是感到,感到不安我倒了不要紧,就怕他们有一日作起乱来,那就要苦了江南道二十亿百姓了这些江湖帮会,有组织,有纪律,远远不是流民能比得了的”
凤九渊不动声色地道:“马大人当真是我朝难得的忠贞志士呀来,敬马大人一杯”
马文良道:“武先生,我这话也不是故意当着你的面惺惺作态这玉州,十年换了六任太守,我算是在任久的了只是,保不准明儿就被朝廷革职下狱了,这些话也就没处说去”又饮了一杯,感慨无限地道:“没来玉州之前,只道这是个千古风流的好去处,来了之后才知道是火坑,还是跳进去了就再也爬不出来的火坑呀”
凤九渊道:“火坑?马大人言重了”
马文良了瞟了凤九渊一眼,道:“武先生可知道,下官就任玉州太守之前,在何处任职?”
凤九渊道:“这个倒要请教了”
马文良道:“说起来武先生或许是信,下官原是江南道总督”
凤九渊啊了一声,语气里充满了惊讶,他道:“这,马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你堂堂总督,怎么会,怎么会成了一郡太守呢?”总督是三品,太守是四品,但前者是牧守一方的诸侯,执掌生杀大权,威势极重,后者虽为一郡之长,却不过秉承总督政令办事,既无威,权也有限,势就不待言了二者之间虽只有一品两级的差距,却是天壤之别凤九渊只听过官越做越大的,这官越做越小的还是头一次听到但他当即就想到马文良怕是在总督任上犯了过错,被黜了下来,戴罪立功的,可一时又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处置过姓马的总督虽说凤凰界有七十二道,但总督毕竟是一方诸侯,若无大过,连申斥都极少,别说降级任用了
马文良道:“武先生自然不知道那还是大定十六年……”大定是凤九渊之父凤鸣归登基之后的年号,时至今日都不曾改过而今是大定二十五年,凤九渊来凤凰界已经七年多了,九年前那会子,正是姐姐九离刚刚登基为帝之时想到与自己无干,心下一松,便静下心来继续听“也不知道我得罪了谁,督察院右都御史何冠中向刚登基的先皇陛下奏了一本,说下官乃前朝鸿嘉帝余孽,并列举罪证种种先皇将奏本发往中腾省,交部议处下官也因此被解往中京刑部大狱待审过了几个月,也不知怎么议的,一道旨意下来,将下官削爵夺职,发往贺兰道养马当今陛下登基之后,大赦天下,我那莫名其妙得的罪也算销了后来走了些门路,得武相举荐,才谋了个嘉州知府,起复任用了三年后,因政绩卓著,各项考评皆为优,便调来玉州出任太守”
听到这里,凤九渊算是明白了马文良的曲折经历,问:“你既然是任过江南道总督的人,岂有不知道玉州这潭水到底有多深的道理?”
马文良苦笑道:“那时天龙帮又哪有今日之势?再说,身为一道总督,牧守亿兆百姓,哪里又会将注意力放到这上面来?”
凤九渊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心下暗道:“若马文良真是从总督任上被贬黜下来的太守,怕是他说的是真,司马风说的是假了而司马风故意那般说,就是想借我之手搬倒马文良看来,又是一桩复杂的公案呀我且先不动声色,看今晚御史府的审查结果之后再作区处”问马文良一杯接一杯地灌自己酒,道:“看来马大人当真是满腹苦水呀敢问马大人,你为何为会污为前朝余孽呢?”
马文良道:“不瞒先生,时至今日我也没弄清楚这是为何下官与那何冠中——如今他也致仕在家,去年我还专程去拜访他,结果没见着——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知道他找了些什么证据让部院大臣们相信下官是前朝余孽,这辈子若能明白个中缘由,也能死得瞑目了”
凤九渊说了些同情马文良的话,又劝起酒来马文良已经喝得有七分醉意,只要凤九渊劝,他是来者不拒正喝着,长随突然推门走了进来,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话,令他醉意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问:“当真?”长随只得应道:“小的岂敢欺罔大人?”
马文良唉的一声,将酒杯往桌上一放,站起身来道:“先生,请恕下官不恭了下人来报,说金州御史府来人了,怕是下官又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里了”说着,起手一拱,道:“若下官还能侥幸渡过此劫,改日再请先生”说完,也不多留,就去了
这顿饭,凤九渊几乎都在听马文良说,东西吃得很少马文良走后,他才闷头吃了起来
思菊知道他其实不是在吃,而是在消化和分析马文良所说的东西
良久,凤九渊放下碗筷,道:“咱们真被司马风当枪使了不成?”
思菊道:“有个问题我没有想明白:就是那个征死人税的令状,是不是马文良弄出来的?”
凤九渊道:“那都保不是说了么,令状是太守府出的”
思菊道:“也有可能都保是在拿鸡毛当令箭呢?”
凤九渊一甩头道:“麻烦得要死走,去太守府这藏头露尾的,太他娘的累了”
小馨拍手道:“好,好,这才对嘛”
会了账,出了太和楼,却见一队兵马直奔而来,呼啸着叫拿反贼
拿反贼?
太和楼里有反贼么?
思菊忙了凤九渊一把,靠到了街边动作迅地督卫府士兵迅地包围了太和楼,一名将领带着人马冲了进去片刻之后,就听士兵在喝问掌柜和小二:一号雅间的人呢?
一号雅间?
凤九渊看着思菊和雷顿,脸上写满了惊讶他们刚才所用的就是一号雅间呀
果然,一听说一号雅间的人刚走,将领先是命将老板、掌柜和小二全拿回提督府,又亲自带人去追了
好在凤九渊一行挤在人群里,要不然铁定会爆发一场混战
待士兵去了之后,凤九渊才道:“反贼,这是怎么回事?”
思菊神色也很凝重,道:“这显然是拿咱们的了是谁在污告咱们是反贼的?”
雷顿道:“别费脑筋了,先去太守府”又道:“怕是今天晚上有大事发生”
凤九渊也嗯了一声,道:“凤凰号过来了么?”
雷顿道:“昨天晚上就已经抵达江南道了”
凤九渊道:“那便好命令他们作好战斗准备”
一行人穿街过巷,避开到处横冲直撞的督卫府士兵,好不容易来到太守府
太守府已经被御史府的公差给封了,任何人等不得进入
雷顿亮出一面腰牌,道:“告诉你们大人,钦差大人驾到,让他出来接驾”
公差见明黄的凤牌,大吃了一惊,忙进去通传
不过片刻,一名身着三名官服,面带惊诧之色的官员走了出来,起手问:“哪位是钦差大人?下官黄玉有礼了”
凤九渊走上前去,道:“人都拿了么?查得怎么样?”便往里走
黄玉才知道他就是钦差,忙跪下行大礼,凤九渊只顾走,嘴里道:“起来回话”那气势,哪里像钦差了?分明已经摆出了皇帝的架子来
黄玉不知他就是皇帝,心里还暗骂这个钦差怎么如此不懂礼数?
到了正堂,只见马文良已经被剥了官服,正愤愤地站在堂中见凤九渊走了进来,故作惊讶地道:“武先生,你,你这是做什么?”
凤九渊径往案后坐下,冷冷地审视着马文良,然后才问黄玉:“查得怎样了?”
黄玉道:“回钦差大人,正在查”
马文良苦笑了起来,仿佛在说:“果然是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