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程复的说法,改革不是不可以,而要看怎么改。像朝廷制度改革就是必须的,不改革,将会严重影响到朝廷的正常运转。而经济改革却必须是慎之又慎,若是改得好,能对民心教化,社会发展起到良性的推动作用;若是改得不好,那将成为千古灾难。
凤九渊听了程复的奏述,就说程复是保守派。
程复却说:“在改革之,没有进取派也保守派的分别,只有成功派与失败派的分别。”他还说世没有全知全能的圣人,不可能将问题的面面都看到,所以要尽可能地兼听。改革一旦开始,那就没有了回头路,成功了,受益的是朝廷和百姓;失败了,受害的也是朝廷和百姓。所以,在这场战争里,没有派系的分别,也不能有派系的分别。
听到这里,凤九渊问:“照你这么说,经济改革就完全没有必要了?”
程复却说:“有必要!”
“有必要?”
“是有必要。但不是在整个凤凰界全面推行,而是在限定的范围内推行!草民敢问皇:经济改革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提高百姓的收入,使百姓生活得更加富裕了!”
程复到:“然也!但有一部分人的收入已经足够让他们生活得相当的富裕了,那就没必要对他们实施改革。这就好比一个人已经吃得饱了,你让他再吃,继续吃,他们就会挑食,挑那些好的,精细的吃,这样吃下去,他们会越来越胖,对食物的要求和消耗也会越来越高。本来社会的资源是有限的,他们消耗得多了,那些收入低的,吃不饱饭的,就会陷入越加穷困的境地!所以,改革的对象应该是那些收入低的穷苦百姓,而不是已经生活富裕的地主和达官显贵们!”
凤九渊还没有开口,思菊就提问了,她说:“程伯伯,你的话让我想起了北宋名相司马光!他就主张天下财富是有恒定的,只不过是从这里转移到那里,国家富了,百姓就会穷。而事实呢,财富是可以创造的,只要有劳动,有创新,财富就会不断地增加。不是吗?”
程复却是连连摇头,显然是不认同思菊的这个观点,甚至觉得它根本就是个谬论。思菊见他这样,越发的不服气起来,道:“程伯伯,那你又是怎么个看法呢?”程复道:“丫头,眼睛看到的东西不一定就是对的。我给你打个比喻:一家子,原本每年的收入也就一百五十个金凤币,不但完全能够满足生活所需,还能节余下来十到二十个。某一天,随着世道的变迁,这家子又多了进项,每年的收入增加了一倍,有三百个金凤币了,可一年下来,非但没有结余,反而还会欠下债务。你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思菊不假思索地答道:“这是因为通货膨胀了。货币不值钱,物价也比以前更贵了。”
程复又问:“不错,通货膨胀。那么,撇开通货膨胀的因素来看,这家子的财富是增长了,还是缩水了?”
思菊答道:“还是增长了!”
这下轮到程复不解了,问:“你为什么还这么看?”
思菊道:“年收入一百五十个增加到了三百个,难道不是增长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朝廷应该控制货币的发行,从而增强货币本身的购购买能力,只要一见了成效,这一家子的财富岂非得到了实质性的增长了?”
程复又问道:“很好,你说不错。货币供应少了,购买力自然增加了。但你想过没有,流通的货币减少,将会影响到整个国家的商业运转,既而又影响到国家的财政收入。如此一来,岂非还是没有增加?”
思菊很想把现代经济学的理论搬出来给程复一课,但她又知道这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只道:“货币供应的多寡则要通过市场的需求来衡量,而不是永远只有那么多!”
程复点头道:“不错,你说得对。”显然也不想在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下去,道:“富人和达官显贵们消耗社会资源的能力和速度远比穷人高。若是不分贫富进行改革,那就将让富的更富,贫的更贫。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随着经济改革的深入,富人凭着先天的优势自然能够获取到更多的财富,事实在整个社会里,富人所拥有的财富比重就远比穷人多,如此一来,他们岂非就会更加的庞大?穷人要富起来,只有靠掠夺其他穷人的财富。而一旦纵容了这种掠夺,社会就将陷入全面的动荡和不安。到了一定的程度,穷人发现无论他们怎么努力都无法获得与富人一样多的财富,心里的不平衡就会演变成仇视,这种仇视非常可怕,一旦受到某些不稳定因素的刺激,就会爆发出来,然后演变成一场革命。其实已经不能说是一场革命,而是穷人利用暴力,公开抢夺和瓜分富人的财富。当财富瓜分完毕之后,天下就会平静吗?不,新一轮的瓜分又将再次酝酿!”
这下子,思菊也无可辩驳了。
尽管程复的理论非常的粗浅,但事实就是如此。星海合众国的历史就是一次又一次这样重复着走过来的,在革命的名义,公然以暴力重新分配社会财富,每一次都会导致无数人的死亡,社会也因此付出了可怕的惨重代价。
这些都是经济本身造成的吗?
不,不是的!经济本身是没有罪恶的,所谓存在即合理,经济只是一种客观的社会现象,而不是人为的控制手段。
既然经济没有问题,那么,就是改革本身出了问题。
想到这里,不论是凤九渊,还是思菊或是雷顿,无不恍然醒觉:这不正是程复要说明的问题吗?
既然是改革出了问题,那问题在哪?是不该对富人穷人一视同仁么?还是对穷人的扶持力度不够?
接下来程复就逐一解释:既不是不该对贫富一视同仁,也不是对穷人的扶持力度不够,而是改革的方式不对。
凤九渊就问怎么不对了。虽然他已经认识到过去所推行的改革是错误的,但还是没有从根本认识到到底错在哪。
程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敢问皇,改革的目的是什么?”
凤九渊道:“当然是改善民生,确保和增加朝廷财政收入!”
程复道:“确草民斗胆,想来确保和增加朝廷的财政收入才是皇的真正目的?”
凤九渊脸不自觉的红了,轻咳了一声,道:“是,是……不过,百姓的收入不增加,朝廷的也没有办法增加呀!”
程复道:“皇这样想,大臣们却未必这样看!没有改革,他们尚且想方设法的与百姓争利,何况是有了改革呢?”
凤九渊道:“你的意思是,根子是在大臣与百姓争利?”
程复又摇头道:“不,不是,是朝廷与百姓争利!”
凤九渊唉了一声,道:“其实我的初衷是为了解决纠缠朝廷多年的财政危机,使朝廷的财政收入不再完全依赖于装备的出口。现在看来,现在看来是错了……”
程复道:“皇能意识到错误还为时不晚。我朝立国以来,便禁止征收百姓赋税,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保障百姓的生活,防止朝廷借赋税为由与百姓争利。之所以又要征收商业税,同时又不鼓励货币大规模的流通,并非是要抑制商业的发展,而是抑制商业思想,也就是所谓的拜金主义的过度泛滥。历史证明,这样做是成功的!”说完,他又加一句:“当然,也不是完全就没有问题。没有问题是不可能的!”
凤九渊道:“也就是说,我以皇权的名义,促使朝廷掠夺百姓财富合法化?”
程复沉重地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接下来整整一个下午,凤九渊都和程复在谈论和剖板着各种问题。
凌晨时分,一队大内侍卫和一队配着御林军徽章的凤凰号陆战队士兵赶到了蒙山,在雷顿的指挥下,他们秘密驻扎在了蒙山院附近的山林里,静候命令。
这也是为防万一之举。黄大户真要是被逼得急了,再加当地官府丧心病狂,怕是真要将蒙山镇的人都给打成强盗,然后剿杀了事呢!
用过思菊准备的夜宵后,凤九渊倒是精神大振了,程复虽然身体看去还行,但毕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多少有些萎靡。想着他们已经整整谈了将近六个时辰,虽说感觉好像才只谈了个开头,但毕竟不能这样子打熬下去,他撑得住,程复可就不行了。便笑道:“我觉得有些乏了……”伸了个懒腰,道:“我虽然年轻,倒是比不起先生。看来以后也得多锻炼一下才行。今天晚就先聊到这里,先生明天午还有课,下午咱们接着再说。可好?”
程复起身道:“草民遵旨!”
凤九渊道:“什么草民不草民的?以先生的才学,满朝下,也只有故去的太傅师若般可以比较。你虽不在朝,但我破格准许你称臣。我也知道你一心只在教育人,不想当官,所以我也不为难你,但你也得依了我这条才行!”
程复愣了愣,才躬身道:“皇既如此说,那,那臣就遵旨!”
凤九渊哈哈笑道:“行……”
第二天早,凤九渊倒也起得不迟,巳时初刻,随着众学生打了一趟太极,然后又去了食堂用早膳,感觉精神极好,浑没有因为昨天晚睡得晚而有半分的疲惫。
吃过饭后,思菊转来了几份内阁递来的紧急折子,凤九渊看了,有的作了批复,有的先留中不发。
午,又在蒙山院周围的山林里转了转。悠美的景色,清新的空气,闲逸的山林生活让凤九渊顿生留恋之心,不无感慨地说:“难怪程老先生不肯入朝为官,换作是我,怕是哪里也不想去。蒙山,可真是个好地方呀!”
思菊说:“你呀,也就是偷得浮生两日闲,才有此感慨。真要是天天这么闲下去,我看你还有没有这等美好的心情?”又说:“程伯伯虽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每日午都有授课,下午还要整理著作。他可没你想的那么悠闲!”
两人转了一圈,正准备回去用午饭,就听得镇慌乱惊恐之声大作,也不知又出了什么事。
思菊不由道:“难不成那个张大户又找谁讨债了不成?”
凤九渊启动了通讯器,问雷顿:“镇出了什么事?”
雷顿说:“官兵来了,已经将镇子给围了起来!”
凤九渊啊了一声,问:“什么?官兵?狗曰的,他们还真敢把良心诬陷为强盗不成?”又问:“你的人呢?”
雷顿道:“已经布置好了!”
凤九渊道:“很好。告诉他们,都盯紧点,官兵要是敢有不法举动,就给我当成强盗射杀了事!”切断通讯后就对思菊道:“走,去看看!”
刚走下坡来,就遇到闻讯而来的程复。一听说来的是官兵,程复就跺脚叹道:“只没想到事情竟然闹到这步田地!”
到了镇,官兵正在挨家挨户地拿人,张大户手下的家丁、伙计和长工们从旁协助着呢,一见凤九渊、程复来了,他们就哄叫起来,说找到强盗头子了……
凤九渊的脸寒得铁从粪坑里捞出来的铁,又臭又冷。见官兵冲了来,雷顿前喝道:“谁下令你们出动的?”官兵被得喝斥得愣住了,都不敢前。
程复高声道:“谁是带兵的将领,程复有话容禀!”
片刻,一名身着五品服色的官员走了来,他的左边是张大户,右边是一名身着甲骨的武将。打量了一下程复,他就冷冷地道:“原来你就是程复?看来保养得不错嘛,听说你也年近八十的人了,没想到看去还这般年轻!”
程复起手道:“敢问大人可是府台吴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