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离点了点头,道:“好,那今儿算我白来了!”扭身就往外走。
在她转身之际,凤九渊看到两行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心下猛地一阵撕扯,暗说:“我何苦跟她掷气?不论怎么说,她始终是我的姐姐,是这么些年来和我相依为命的人。尽管她够零碎,够唠叨,够烦人,但她对我的关心,对我的爱是真挚的,没掺杂半分的虚情假意。我们都是彼此唯一的亲人,难道就因为我是弟弟,就总是没由来的拿气给她受么?我是成年人了,不再是孩,有时候也该为她想想。蒲柳弱质,却要担起偌大的国家担来,她真的不容易!我该体谅她,我该的……”想到这,忙伸出手去,拉住九离的手臂道:“我话还没说完,你走什么?”
九离任由他拉着,也不回头,道:“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有你的事忙,我不敢打扰你!”
凤九渊道:“其实你何苦这么操心?你这个皇帝未必就是皇帝,什么都被大臣掣肘着,就算操碎了心,又有谁会感激你不曾?”
九离道:“这就是游戏规则。没办法改变它就只有习惯它!”
凤九渊道:“其实你了解我,在这些军国大事上我的本事有限得很,那天在凤鸣宫里的话不过是气你的。我想当征虏大将军只不过是想借此试验一下改良后的弩炮的威力,还有就是体验一下领兵打仗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在你没有同意,如果这次领兵出征的是我,而不是卫良甫,恐怕就不止是吃败仗了……”
九离知道他说的是心里话,收了泪水,回头看着他道:“我何尝不知道你有多少本事?我来,是因为心里堵得慌,想找你说说话,结果你却这样对我。这天底下就咱们俩还可以相互依靠,你却,却……”见九离似怒还嗔,满面的泪痕映衬之下好似带雨梨花,凤九渊顿时笑了,伸手给她擦了泪水道:“你是皇帝,该有心胸的,就宽恕了臣弟吧……”一擦知道手上全是炭灰,抹得九离一脸的黑,又大叫道:“哎呀,这下可真是给你抹黑了!”九离也看到他手上脏脏的,大叫道:“你作死呀,好不容易化的妆,全给毁了……”
回到嘉和堂后,凤九渊忙让韩以柔打水来给九离净面,然后又换了衣服。这坐到院里的梧桐树下说话。
听完九离的苦恼后,凤九渊想了想道:“所有问题的根由还在是武备发展上。其实你何苦这么着急?给我点时间,要什么弄不出来?”
九离道:“你当真是不在其位,不了解形势有多紧迫。如果现在不急,不用等到年底,朝廷就会出现财政危急,搞不好连清敬钱都发不出来。而这场战争不能速战速决,将会加速危机的到来。如果能在博览会结束后拿下超过70%的订单,危机都争暂时缓解,如果低下这个标准,甚至跌破50%,危机将会迅速地放大。而为了缓解危机,有可能将不得不重征农业税,和加重商业税的征收。这样一来,就将置朝廷于所有百姓的对立面,那情形你也是能想像到的吧!”见凤九渊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她又道:“一旦错过博览会这个机会,试问咱们去哪里弄到那么多的钱来维持朝廷的正常运转?”见凤九渊有些不能理解,便又解释道:“按规矩,订单签下之后,买家将在长不超过两个月的期限内提前支付30%50%的货款。这笔钱的数目有多大,现在你心里也有个数了吧?所以,我们是想尽办法要赢下此次的鬼摩界博览会,一旦输了……”
“如果输了,大臣们是不是就会怪罪到你这个皇帝的头上?”
九离盯着他道:“你怎么还不能理解?如果输了,朝廷的运转固然会陷入泥潭里,可怕的是帝国的方方面面都会出现问题。比如民生,比如内政,比如国防,内忧外患一起暴发,到时国将不国,民不聊生,你认为我可以独善其身?”
“为什么不可以?这又不是我们的家!他们跟我们有几毛钱的关系吗?”
悲剧!
九离暗叹。心说到底是不该把他的记忆封印了,有了完整的记忆基础,他就能理解凤凰界对于凤家人到底是怎样的意义了。可如果不封印他的记忆,以他的个性会安生呆在凤凰界吗?恐怕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凤凰界的人就是他了吧!
而要解释清楚凤家和凤凰界的关系,又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楚的,甚至一两天也未必能够说得清楚,见凤九渊这样说起,九离只是感到一阵无奈和无力。
“那如果我坚持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你就不帮我了?”
凤九渊沉默了片刻道:“虽然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这么执著,但……好吧,我帮你,我帮你,行了吧!”
九离这笑了。
看着九离嫣然地笑了,凤九渊只有苦笑,说:“还是那句话,征虏大将军让我来做吧,卫良甫不能解决的问题未必我不能解决!”
刚还在说自己不懂领兵打仗,只不过是为了体验一下领兵的感觉主动请求出任征虏大将军的,现在又郑重其事地说要当,九离就搞不懂了,凤九渊到底能不能体会到这场战争对朝廷,对整个凤凰界有多重要呢?她不得不问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凤九渊道:“先前说的话不过是为了解你的气。这会我说的是真的!你也知道,我这人不是那号没有自知之明的,也不是仗着你的势胡搅蛮干的,我有我的想法。虽然我不懂得领兵打仗,但只要给我派个好的副将军,多一个月的时间,我给你解决了!在没有别的人可信,也没有别的人可以收拾这个烂摊的情况下,还是交给我来吧。到时就算朝臣们要怪罪,也是我的责任,与你无干!”
“你说的是什么话?”九离眉眼一横,道:“我是皇帝,就算你想担责,还轮不到你的份!但只要你干好了,我这个皇帝只会越来越稳当,不会有任何危险!”
如果干不好呢?凤九渊暗想道:“是不是那帮大臣就会把所有的罪都怪到你一个人的头上,然后废了你,把我再拱上去替他们当皇帝?”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就越对凤凰界的冷酷和无情感到心寒。
第二天,凤九渊就又上了份折,请求撤换‘无能’的卫良甫,由他出任征虏大将军,保证在一个月内平定暴乱,还国家以清平。
九离看了折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留中不发。但很朝臣们就知道了奏折里的内容,无不暗地里讥笑九王既天真又愚蠢。
祈原学率领的两万援军与卫良甫会师之后,经过一番计议,卫良甫决定从水路——南江——直接推进到粟阳府外,争取在310天收复粟阳府,煞灭流民集团的威风,重振大军士气,并一举剿灭之。
经过两天的准备,总共征集了大小船只两百余条,载乘着近两万余人浩浩荡荡地由西平府码头出发,浮江而下,直取粟阳府城。另外三万人马则沿官道南下,一方面堵截清河、里皮二府的敌军援兵,另一方面也为了防止粟阳城破之后敌酋向这两处逃蹿。
作战计划制定得是不错的,真要是按卫良甫预料的发展下去,这场暴乱不消二十天也就结束了!
但天下有这么顺利的事吗?
如果真有,也就轮不到凤九渊接替他出任征虏大将军了。
就在卫良甫稳座帅船上,筹谋着如何攻击粟阳城时,却不知道他的对手已经抢先一步下手,在饿鬼滩布下阵势,等着他的‘投怀送抱’呢。
这日,熏风和畅,晴空万里。卫良甫从舱里走出来见山河大好,南江之上战舰如云,顿时豪气骤升,忍不住吟诗一首,一抒胸中抱负。众将官见大将军兴致如此之好,马屁一个劲地拍了上来,直拍得卫良甫有些不知所云了。见江势渐变,水流转急,便问道:“咱们这是到哪了?”
参军答道:“回大将军,咱们马上就进入饿鬼滩了!明天上午,必到粟阳城下。就咱们这军威,定然吓得那帮流民魂飞魄散。”
想着前阵的接两场败仗,卫良甫的豪气顿时灭得干干净净,轻咳了一起道:“还是小心谨慎些吧!传令前军,加航速,争取今夜时前后,赶到粟阳城外!”
这边命令下,就见前军的阵势乱了。卫良甫眼尖,细眯着看了一阵,仿佛是有船出了问题,便道:“马上派人去问问,出了什么问题?”
不过片刻,就有人来禀道:“开道的大船不小心触了暗瞧,动不得,堵在了航道上!”卫良甫一听,皱眉问道:“怎么会这样?”也不等人回答,便下令全军注意队形,不要靠得太近。
命令还没有传出去,又见后军也乱了。便怒斥道:“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