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东平郡,无盐县府衙。
“呜呼……痛煞我也!”
“某的志才……子孝、妙才……仲康!”
“悲伤痛心……奈何奈何!”
与袁绍得知渤海战败后的大发雷霆不同,曹操在得知了戏志才等人事败之后,哭得极其伤心。
一代枭雄真性情的一面,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本来曹操就勉强在兖州站稳脚跟,后来的一些行动也多亏戏志才帮他谋划。在曹操心中,戏志才已经是他的左膀右臂, 未来大业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可谁知道短短几天过后,居然就这么没了!
这一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震得曹操悲痛欲绝,黯然伤神,为此甚至多写了几首感伤的诗词。
嗯,后世的小学生,对曹操瞬间多了好几个祖安的想法!
伤心戏志才牺牲之余, 曹操又想起自己的手足兄弟曹仁、引以为傲的大将夏侯渊,可托付安危的许褚,在这一战中也彻底都完蛋了。
一念及此,曹操脑中一片空白,哭得更伤心了。
虽然原本历史上夏侯渊阵亡时,曹操非但没哭,反而还骂了一句白地将军!
但此刻的曹操兵微将寡,每一位族中俊杰,心腹之人都是宝贵的,损失一个他都肉疼。
眼下泰山郡没拿下来不说,父亲幼弟也没救出来,甚至还损失了五千士卒,曹操也的确哭得伤心,但他心中却没有对戏志才有一丝一毫的怨恨。
感伤归感伤,难过归难过, 但曹操对胜负这种事看得清楚,也输得起。
尽管曹操和袁绍发泄情绪的方式不同,但兖州群臣却和冀州群臣一样, 一个个都站在帐外面面相觑,等曹操将情绪发泄完了再说。
如果现在进去,说得好未必能劝慰曹操受伤的内心,说不好就是落井下石,必然会招致曹操和其麾下武将的反感。
尤其是那群曹氏夏侯氏的大汉,数日前丧命于敌手的曹仁和夏侯渊,那可是他们的至爱亲朋,手足兄弟啊!
再说了,此次损失惨重,还不许曹操哭嚎几嗓子吗,那也太不近人情了。
由于以上种种原因,就算是如今兖州文臣之首的陈宫,也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入内劝谏。
兖州群臣不劝,但不代表别人不劝,只是这人劝谏的方式太干脆了一些,让所有人都不能接受。
“曹公妙计安天下,赔了爪牙又折兵!”
就在曹操痛苦,群臣沉默之时,一道很不和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这道声音由远及近,却很是洪亮, 生怕里面的人听不到一样。
闻言,兖州群臣顿时面色巨变!
这句打油诗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讥讽曹操这次谋夺泰山不利,反倒损兵折将之事。
说得是实话没错,但侧面也能反映出来,说这话的人的确很有勇气。
等兖州群臣向外怒目而视时,只见一個三十五六岁的男子缓缓走来,其着一身土黄色长袍,所带冠冕极高,又将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看上去就是个体面人。
此人,便是兖州名士,边让边文礼。
“边文礼,你此言何意!”
作为武将之首的夏侯惇立即越众而出,指着边让怒声道。
这次战死的夏侯渊是他族弟,两人平日里的关系比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还要好。此时听到边让讽刺曹操,饶是一向稳重的夏侯惇也怒不可遏。
夏侯惇言罢,其余曹氏夏侯氏的将领有些已经拔出腰间佩剑,想用物理方式让边让闭嘴。
但边让这人确实有趣,他与好与人辩的陶丘洪,逻辑鬼才孔融齐名。
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单看与边让齐名的人,就知道这家伙不仅是个人才,说话也很好听。
从曹操接收兖州后,边让就看他很不爽,多次公开讥讽曹操无德无才。后来收到林朝一封言语极为客气的书信后,边让瞬间得到了极大的鼓励,跳得更欢乐了。
以曹操的性格,自然不可能忍他,就要缉拿边让准备将其斩杀的时候,陈宫跳出来表示反对。曹操虽表面答应了陈宫不杀边让,仍旧准备派人暗中动手。
最后还是戏志才与曹操针砭时弊,劝他不要因杀边让一人而失兖州人心,曹操才就此作罢,并强行摁下胸中的火气,任命边让做兖州治中从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戏志才也算救了边让一命。
而今日,戏志才也等来了边让的报恩——对着戏志才的尸体吐了口浓痰!
兖州这次谋夺泰山的行动并不算机密,高层基本上都知道,边让自然也知道。他不同意,却无法阻止,为此更是气得闭门不出。
然后今日忽然听到戏志才败亡的消息,这可吧边让激动坏了,当即从家里出来,想要好好嘲讽曹操一番。
于是,才有了眼下的场景。
面对夏侯惇不善的模样,以及他身后那群武将的刀剑,边让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笑得更开心了,也更嘲讽了。
“怎么,事你们做得,某却说不得吗!”边让冷笑一声,目光扫视众人,继而大声道,“某早有言,刘玄德乃汉室后裔,大汉忠良,与其作对无疑是叛逆。可曹公不听,如今有此祸,也算咎由自取!”
说着说着,边让的声音却越来越大,就是有意让里面的曹操听见。
“你这腐儒,纳命来!”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将领怒吼道,随即越众而出,正是曹仁之弟曹纯。
此刻曹纯手持长剑已经冲向了边让,准备将其斩杀当场!
“住手!”
陈宫和夏侯惇同时喊道。
陈宫与边让关系不错,也时长劝边让不要那么愤世嫉俗,他喊住手是显而易见的。
至于夏侯惇,则是顾忌边让的名气,以及他如今还是兖州治中从事,就算恨不得亲手砍杀此人,也知道不能任由曹纯胡来。
闻言,曹纯虽仍自纷纷不平,却止住了手中挥舞的长剑。
陈宫的话他可以不听,但夏侯惇的命令他不能不从。
“夏侯将军,此人辱及主公,更有损先兄威名,请准许末将斩杀此人!”
说着说着,这个年轻汉子眼眶一红,竟泪流不止。
“唉!”
夏侯惇也想起了去年起兵讨董时,那个对着漫天桃花许下雄心壮志的曹仁,不禁长叹一声,泪垂而下。
陈宫则是直接大步向前,拉着边让就往外走。
“公台,你拉某作甚,某还没说完呢!”
陈宫:“……”
快别说了,再说我都想砍死你了。
“文礼兄,纵然你厌恶曹公,纵然你说得全是实情,可眼下这种场合,你如此大张旗鼓讥讽已死之人,又岂是君子所为!”
这一番怒斥义正严词,说得边让无言以对。
总有万般理由,但死者为大的道理,你不可能不懂。如此极尽嘲讽之能,未免有些刻薄。
“这……”
边让张嘴,想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的时候,陈宫却不容他还嘴,拉着他就往外走。
“且慢!”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众人扭头一看,原来不知何时曹操已经从房中走了出来,眼角还带着泪痕,明显刚刚是真的在哭。
“参见主公!”
众人纷纷躬身行礼道。
唯独边让依旧站在那里,直挺挺的像根赶着,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愣头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