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衜现在很想骂人,尤其是崔琰当着他的面将林朝的计划原原本本跟他说了一遍后,他不仅想骂人,还想自杀!
若此时地上有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并且发誓此生都不会再出来。
原来从始至终,自己都被别人当成小丑一样戏耍!
自己引以为傲的计划, 都在他林子初的算计之下!
甚至连自己会叛变这件事,也是林子初故意为之!
此人实在是……实在是……太不要脸了,当真枉为人子!
崔琰看了一眼面色无比复杂的羊衜,继续开口笑道:“所以,家主此时若还是冥顽不灵,那可真就没机会了。功臣还是叛贼,皆在一念之差,自然得好生斟酌一番, 家主以为如何?”
尽管崔琰将前因后果, 甚至连羊衜的下场都说得很明白了,但他却依旧不为所动,颇有些铁头娃的意味。
“事败乃某技不如人,要杀便杀,又何必多言!”羊衜竭力保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虽然满脸绝望,却仍旧不肯屈服。
“某身为般阳令,去岁也曾舍命抗击黄巾余孽,不说有功,至少无过。可他林子初却处心积虑的算计某,甚至夺我发妻,某纵然是死,也绝不屈服于他林子初淫威之下!”
话说到这个份上, 崔阳总算明白了——不就是一个女人的事吗!
“家主此言, 某确实不敢苟同。”崔琰继续笑道,“家主身为般阳令,去岁在般阳城下舍命抗击黄巾余孽, 此乃大功一件,主公自有封赏。但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从来不能相抵。据某所知,早在一月之前,贼子曹孟德曾派人策反家主,不知可有此事?”
崔琰指得是戏志才第一次潜入泰山,企图招揽羊衜的事情。
到了这时候,羊衜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当即点了点头道:“不错,确有此事,但某并未答应!”
呦呵,你还有理了是吧!
崔琰冷笑一声,开口道:“羊家主,你是谁的臣子,你受谁的调遣,你每月拿得是谁的俸禄?为人谋而不忠者,非君子也!知情不报,难道就是家主的为臣之道?”
“这……”
在崔琰一番义正严词的指责下, 羊衜一时语塞,答不出话。
当戏志才第一次策反他的时候, 他虽然没有答应,却也保持了沉默,大有当个中立派的意思。
羊衜当时的想法,和众多泰山世家一样。
简而言之五个字——谁赢我帮谁!
你刘备和曹操都是朝廷官员,而且看上去都是大汉忠臣,那站在泰山世家的立场上,当个骑墙派也在所难免。
毕竟无论是谁占据了泰山郡,都得拉拢他们这些世家。
治理政务民生,不都得靠他们吗!
有恃无恐,才是羊衜当时的心态。
可站在林朝的角度,这就是不忠的表现。也正是从那一刻开始,林朝才决定推他一把,让他成为这颗棋子。
但林长史利用完他之后,还是给了他一個机会,不然崔琰就不会跟他啰嗦这么多,而是直接一刀砍了了事。
见羊衜默不作声,崔琰继续笑道:“家主,这世间之事,自是因果有报。家主既然行不忠之事,受些惩罚也是理所当然。至于家主说的第二件事情……”
说着,崔琰大手一挥,只见数百名弩手纷纷让开了一条路。羊衜注目望去时,只见四个女子从中间缓缓走来。
当羊衜看到中间那名女子时,目光顿时就凝住了,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大脑当场宕机,失声叫道:“贞姬!”
而蔡贞姬也望见了被林夕控制住,满身血污的羊衜,情绪当场失控,口中呼喊道:“夫君!”
若非貂蝉死死拉住了她,蔡贞姬恐怕已经冲了上来。
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犹如一对被强行拆散的苦命鸳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羊衜来不及多想,急忙扭头对崔琰道:“崔从事,祸不及妻儿,要杀要剐某认了,还请放过贞姬。再者某早已写下休书,贞姬与某再无半分瓜葛,你又何必为难一个弱女子!”
“休书,家主说得可是此物?”
只见崔琰从怀中掏出一物,正是羊衜在狱中签下的休书。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崔琰将其放在火把上付之一炬。
在羊衜震惊的目光中,崔琰轻轻抖落了手中的灰烬,笑道:“林长史离开泰山前,便已经专门派人将令夫人保护了起来。如今大局已定,正是贤伉俪团聚之时。
某可以家主两个选择。其一,弃暗投明,夫妻团聚,家主不惜自污名声而与贼周旋,终于在今日将贼子一网打尽,功莫大焉。
其二……”
“某选第一个!”
崔琰话还没说完的时候,羊衜便已经开口喊道。
失而复得的感觉是如此美好,这个结果是羊衜做梦都不敢想的。
虽然全程被林朝玩弄于股掌之间,虽然他林子初临走之前,就已经将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虽然他连问都没问,就将自己当成了棋子玩弄……
纵有万般不忿,但羊衜却没有别的选择!
而且看到蔡琰同行,以及自己妻子周围都是女卒的那一刻,羊衜就已经明白了林朝的用意——这是在告诉自己,他并没有碰自己妻子。
崔琰笑了:“家主如此明智,某佩服。贤伉俪情深至此,更是羡煞旁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夕也放下了架在羊衜脖子上的佩剑。
羊衜自由之后,看了远处的妻子一眼,却深吸一口气,冲崔琰拱手一礼道:“崔从事,某还有一问……这两个选择,是阁下的意思,还是他……”
“自然是林长史之意,不然某如何敢越俎代庖。”
“为何!”羊衜顿时满脸不忿,“如此计划,他林子……林长史为何不提前吩咐某行事,非要……横生这番波折吗?”
羊衜本想说,他林子初这般玩弄人心,就不怕报应吗!
你们知道我这一个月是怎么过来的吗!
有什么计划,就不能提前跟我通个气吗!
此时羊衜既委屈,又憋屈,甚至眼中隐隐有泪光划过。
可崔琰闻言之后,却正色道:“恕某直言,皆因家主之前行事略有不妥之处,所以如此机密之事,林长史自然不敢让你提前知晓。此乃计划需要,绝非有意戏弄家主。”
就你之前的表现,有什么资格在这件事上说三道四?
你说你冤?
可是之前面对曹操派人招揽的时候,你不是还很风骚的请人家喝茶水吗!
但羊衜的不忿,崔琰还是可以理解的,所以他学着林朝的模样,伸手拍了拍羊衜的肩膀,低声笑道:“家主,某以为,人自该有自知之明。若非看在蔡侍中面上,家主以为……自己还能活到现在?某言尽于此,望家主以后……好自为之。”
听到最后一句时,羊衜心中一颤,瞬间人间清醒。
是啊,无论是擅长玩弄人心的林子初,还是眼前的崔季珪,在他们面前,自己好像真的没有选择的余地。
羊衜之前的行为林朝和崔琰不计较,是因为他们大度,也是因为他们需要这颗棋子。
眼下计划已经成功,羊衜也变得毫无用处,再不老老实实听话,大度分分钟会变成超度。
崔琰自今晚出现以来,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这甚至给了羊衜一种错觉,导致他认为崔琰并不向林朝那般难缠。
可最后崔琰仅仅用了一句话,就将羊衜拉回了现实。
对于林朝和崔琰来说,如何料理他羊衜,都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羊衜沉默了。
此刻的他,对于林朝不再有怨恨,只有深深的恐惧和后怕。
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白衣男子,是那么的深不可测。
沉默半晌后,羊衜忽然单膝跪地,正色道:“崔从事,我泰山羊氏,愿世代为刘太……为主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崔琰笑了,笑得很开心。
泰山羊氏终究是世家大族,这羊衜也是个体面人啊!
“羊家主这是做什么,伱羊氏之忠诚,主公早已知晓,又何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崔琰赶紧将羊衜搀扶了起来,脸上略带责怪的意思,心里却暗自点了点头。
这家伙虽然能力不堪大用,但终究不蠢,不用自己出手帮他体面,也省去了日后许多麻烦。
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黎明已至,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将云彩映照得火红。
崔琰开口道:“一夜厮杀,家主也该累了,还请与令夫人一同归家吧。”
言外之意就是,这里没你事了,你可以走了。
闻言,林夕往后面看了一眼。貂蝉姐妹会意,当即放开了蔡贞姬。
羊衜立即拱手道:“遵命!”
说罢,便上前拉着妻子一同离开。
蔡贞姬虽然到现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对于她来说,夫君安然无恙就是最好的结果。其他的事情,她不懂,也不想懂。
倒是蔡琰远远听了几句崔琰与羊衜的对话,虽然只听到了只言片语,但她明白,这事终究与林朝逃不开关系。
林子初之恶,简直深入骨髓!
一想到这些日子自己和妹妹吃的苦,以及妹夫羊衜这副凄惨的模样,蔡琰心中如是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