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万万没想到,师兄崔琰会如此不讲武德。
将近一年时间没见,谁知这才刚一见面,就给自己扣了一个这么大的帽子。
虽然你崔季珪掌管风纪,有监察徐州百官之权,也不能凭空污人清白!
我的事发了?
笑话,我林子初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仰无愧于天,俯无怍于地!
再说了,徐州政令皆出我手。我自己立下的政令,又怎么可能自己带头违反?
所以林朝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犯了什么事。
不过崔琰却不和他客气,当下一挥袖,身后两名吏员便冲了上来,就要架着林朝往衙署而去。
“某有何罪,为何抓某!”
林朝大叫道。
“谁说要抓你了?”崔琰笑道,“本官不过是请你走一趟而已,纵然你贵为徐州长史,却也不能知法犯法。”
知法犯法,你说的是你自己吗!
林朝不服气道:“崔季珪,你言某犯法,可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某定然去玄德公面前告你一状!”
“师弟放心,证据为兄早已为你备下了,你且看这是何物?”
说着,崔琰从怀中掏出一纸政令,扔给了林朝。
林朝接过来一看,发现上面正是徐州去年才颁布的新政,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自己看着拟定的。而且林朝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违反上面任何一条律例。
福叔一向治家甚严,也绝无可能纵容家仆犯法。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那就是崔琰这个狗东西在冤枉自己!
崔季珪这家伙,看上去浓眉大眼的,谁知道也能干出这种事情,真是想不到!
见林朝依旧满脸不服气的模样,崔琰指着其中一条说道:“师弟,你且看此处。”
闻言,林朝急忙低头看去。只见崔琰所指的那条,刚好是林朝立下的,关于家中女子超过十七岁不出嫁的惩罚。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为了发展徐州人口,林朝去年便定下了规定。
凡家中女子过十七岁不出嫁者,便要收双倍算赋,每年长一岁,便要多收一倍。
这条政令没问题,但林朝有问题。
我家里,有超过十七岁还没出嫁的女子吗?
好像没有吧。
一想到这里,林朝便理直气壮起来。
“崔季珪,你莫含血喷人,某何时违反了此一条律例?”
崔琰笑道:“师弟,某且问你,那陈家娘子住在你府上,算不算你林家人?”
“这……”
不好,崔琰这狗东西发现了华点!
林朝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自然是算的。”
“那就没错了。”崔琰满脸正气道,“据本官所知,那陈娘子如今已二十有三,合该上交七倍算赋,可去岁你林府才只上交一算。师弟,你说这是不是知法犯法?”
这些都是小事而已,福叔去年在统计上交赋税时,很可能一时疏忽,而把陈氏漏算了。以林府在徐州的地位,自然也没有小吏敢上门追究。
这几日崔琰统计去年赋税时,刚好发现了这件事情,于是便兴致冲冲地跑了过来。
人证物证俱在,林朝再也没法抵赖,当即换了一副模样。
“师兄……”林朝满脸讨好之色,“不过些许小事而已,某去岁征战在外,家中管家不过一时疏忽而已,师兄又何必如此认真。某这便令人补交另外六算,如何?”
崔琰却摇了摇头:“师弟,现在已经晚了,你还是跟某走一趟吧。”
“且慢!”林朝急忙叫道,“就算某犯此法,也不过是罚些钱财罢了,万万不该有牢狱之灾吧!”
见林朝还要辩解,崔琰索性亲自动手,拉着林朝就往衙署走。
“师弟莫慌,某又没说要抓你去坐牢,只是想让你去衙署一趟,为你画张画像而已。”
闻言,林朝顿时想起了什么,心中惊呼不妙!
当初自己立下这道政令时,也考虑到有些士族豪门不差钱,压根不在乎多交几倍的罚款。所以便想了另一种惩罚,
那就是光荣榜!
那些身居高位,家中豪富的人只要敢犯法,便令匠人给他们画下画像,同时附上所犯之罪一并贴在城门口告示栏上,并且委派了一些识字的书吏,向普罗大众讲述他们的故事。
此举堪称杀人诛心,不仅罚钱,还要让他们社死,以保证新政能顺利推行。
可林朝万没想到,有一天这套处罚机制会落在自己头上!
真可谓是作茧自缚。
眼下面对铁面无私的崔琰,林朝除了求情,也没了别的办法。
“师兄,能不能打个商量,放过某这一次,如何?”
闻言,崔琰扭过头来,目光中闪烁着深意,口中说道:“师弟,你真不愿意跟某走一趟?”
望见崔琰目光这一刻,林朝才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作为新政的推行者和监督者,崔琰一定是遇到了难处,所以才来一波杀鸡儆猴。
只是这次,林朝是那只鸡。
新政推行的过程,肯定不会一帆风顺,抵触者比比皆是。法不责众,崔琰纵然负有监察之责,也不可能将这些人全都处置了。
所以他此来,就是借林朝的身份地位,来树立自己的威信!
陈氏算赋之事,压根屁都不算,只是崔琰的一个借口而已。
只是想让世人知道,连位高权重的林监军,都因为这点小事被崔琰惩罚,往后谁还敢触崔琰的眉头?
如此一来,那些反对者大部分都会自行土崩瓦解,推行新政的阻力也会大大降低。
想明白这一切后,林朝望着崔琰,嘴角泛出一丝苦笑,说道:“师兄,你倒是好算计。”
“子初过奖了,为兄不过是借用你之故智而已,走吧。”
这次,林朝没有再拒绝,而是乖乖跟在崔琰身后,等待自己的画像明天高等光荣榜榜首。
这只是一次作秀,林朝和崔琰都心知肚明,但林府的家仆可不知道。他们见崔琰带走了林朝,顿时慌了神,连忙向福叔禀报去了。
家主被官府带走了?
福叔刚听到这句话时,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林朝在徐州的具体职务和地位,福叔知道得并不确切,但从刘备等人对自家家主的态度中,也能猜得出一二。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刘使君如此震怒,直接将家主带走!
福叔虽然忠心,但终究见识不多,听了家仆添油加醋的叙述后,也慌了神,急忙转身去找林夕来拿个主意。
林夕听完,顿时摇头一笑。
开玩笑,兄长如今在徐州,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没有主公亲自出面,谁敢带走兄长!
但耐不住福叔的再三劝告,林夕心中便有些犯嘀咕,当即动身前往府衙走了一遭。
当他到达府衙时,林朝正百无聊赖的坐在桌案前,手中还捧着一把肉干,此时吃得正开心。
对面,正有一位画匠将林朝的相貌画下来。旁边的崔琰也在奋笔疾书,细细记录下林朝所犯的罪行。
这出戏当然要演下去,所以林夕回府之后,便按照崔琰所记录的罪行告诉了福叔。
闻言,福叔当即老泪纵横,满心懊悔道:“都怪老奴无能,去岁疏忽了陈家娘子算赋之事!如今居然连累家主声名扫地,老奴罪该万死啊!”
林夕见福叔反应有些过激,便好言劝慰了一番。
“福叔,陈娘子之事怪不得你,且兄长也不在乎这些虚名,你不必过于自责。”
福叔却依旧止不住眼泪,哭道:“家主一世清名,纵然身居高位,却仍旧奉公守法,丝毫不曾行小人之事。如今却因此事而平白受冤,此皆老奴之罪……”
在这个名声大于性命的时代,福叔自然有哭的理由。
林夕见状,还想再劝时,却听闻身后响起一声惊呼,急忙扭头看去,就见到陈娘子站在不远处,双手捂着嘴巴,一双明媚动人的大眼睛里,满带不敢置信的神色。
“子煦,你方才说,林世兄因妾身之罪而声名受累!”
……
画画像其实是一件效率很低的事情,但是在这个没有相机的时代,也只能如此。
林朝在府衙中静坐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有些腰酸背痛的时候,才终于大功告成。等墨迹干后,林朝拿过来一看,顿时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画画的……虽然有些抽象,但总算没有把自己画成瞎子聋子,他还是很满意的。
旁边,崔琰站起来冲林朝一礼到底,满含歉意道:“子初,此番却是委屈你了。”
“各有职责而已,师兄不必如此。再者,这新政当初乃某亲自定下,如今为了它而损失些名声,也算是应有之意。”
林朝告别了崔琰之后,转身便出了府衙,漫步在大街上。
没走两步,便见到太史慈带着数人急匆匆赶了过来。
见了林朝后,太史慈急忙冲上来抱拳道:“监军,听闻您被府衙派人带走,末将救护来迟,还请监军恕罪!”
闻言,林朝苦笑摇头,看来这也是师兄崔琰故意令人散布的消息。
自己这位师兄,真的是好手段。
此消息一旦传出去之后,他的谋划便成功了一半。
面对太史慈的请罪,林朝挥了挥手,示意他起身。
“不过些许小事而已,子义不必自责。”
说着,林朝望了望正午的日头,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扫冬日之阴霾,便洒脱一笑道:“今日春光正好,子义可愿与某同行?”
“遵命!”
太史慈立即抱拳道。
林朝和太史慈都没发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有三人在偷偷观察着他们。
左边一人,看上去仙风道骨的模样,正是左慈。他身后半步处,徒弟葛玄静静侍立。
而在左慈的右边,有一人面相邪异,正是于吉。
于吉开口道:“左元放,那林子初就在前方不远处。”
闻言,左慈点了点头,笑道:“待老朽前去试探一番,看看这林子初,是否真有通天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