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带着布棚软垫的马车,缓缓停在千户镇里的大街上。
这种马车铺着棉垫,装饰华丽,是大户人家出门乘坐的。
一个十几岁的富家小姐,从车上下来,旁边两个跟班随从,陪着笑说道:“二小姐,到了。前面就是。”
镇子里,原来当作杂货集市的空场上,搭了一个高台,台前人声鼎沸,很是热闹,台上扯着一条横幅,上写着:“天地仁武会以武会友擂台赛”几个字。
台旁摆着几面大鼓,发出“咚咚咚”的擂鼓声,更显热闹。
摆擂台,自古便受民众欢迎,设擂比武,往往吸引附近各村民众,前往围观,此时,台下人来人往,观众越聚越多,四乡八寨的人,都往这块场地中央聚集,象这家“二小姐”这样的彩棚马车,街口停了不少。
一个青布包头,充当司仪的精壮汉子,走上台去。
“各位父老乡亲,”这汉子朝台下黑压压的观众,拱了拱手,“今天以武会友擂台赛,正式开始,本镇天地仁武会,广纳贤士,有愿意登台献技者,请上台来。”
喊了几声,台下并无人响应。于是“仁武会”派出两个会员,在台上表演刀枪对练。
两个头包青布的年轻人,各持刀枪,演了一路花枪破刀,两个人刀来枪往,身法甚是快捷,台上人影闪展腾挪,疾转忙窜,一招一式,姿态威武。
台下观众,喝起彩来,“好。”
有一个声音,叫道:“挺好看。”
乍听去,似乎是出言夸奖,细一品味,却又不象。武艺之道,在于对阵,以输赢判高下。“好看”对于练武来说,并非谀词。
台上,两人对练越演越快,一个年轻人耍了个“大鹏展翅”,猛翻一个倒毛跟头,凌空飞起,再稳稳落地,观众们又是一阵掌声。
“小心屁股,”那个声音又叫起来。
这句话,又象调侃了,惹得周遭一片哄笑,其实这人的话蛮有道理,对练之时,如此空翻,除了姿态美丽,毫无用处,对手若一枪刺出,岂不正好扎中屁股?
台上,对练结束,两人朝台下拱手行礼,相继退下。
司仪走上来,朝着刚才台下说话的人喊道:“先生,若有指教,请上台来。”
众人的目光,都朝那人看去。
这人是个中等身材的汉子,农民打扮,黑粗布裤褂,身上还背了一个柳条粪筐,似乎刚刚从外面捡粪回来。
这农民嘻嘻一笑,说道:“我不去,我是拾粪的,台上有粪么?”
“哈哈哈,”全场哄笑大笑起来。
更有爱凑热闹的人,在旁边添油加醋,“好,”“有啊,台上放着现成的一泡大粪……”
“嘻嘻,哈哈……”
台下,那个坐着彩棚马车来看热闹的富家小姐,此时却没注意闲汉们胡乱打趣,也没注意台上是否打斗,两只眼睛,却紧紧盯着台子侧面,一个打鼓的侍从。
为了壮声势,比武台两侧,各有两人拿着鼓槌,专门敲鼓。其中一个敲鼓侍从,大眼睛宽脑门,长得瘦削精干。
这人正是南宫仕。
原来南宫仕和管波秘密潜入千户镇,报名混进“比武擂台赛”里充当杂役。暗中侦察。
刚才台上表演刀枪对练,让南宫仕非常失望,这俩人的套路对打,显然都是编排好的固定程式,一招一式,中规中矩,虽然花哨好看,却是银样腊枪头——中看不中用。
南宫仕练习“阴阳九刀”以来,武功与眼力,同时大进,而管波象“神仙”一样给他讲解世上诸般武功诀窍,更是如同钢刀淬火,把熔炉里打锻的百炼钢,催化得刚柔相济。
每天都沉浸在武学要旨里的南宫仕,眼光见识,几乎一日千里,只是因为腿上的伤还没好,没办法把脑中所学,尽都练成实实在在的功夫。
但现在凭目光而论,南宫仕胸中包罗万象,见闻广博,已经非常厉害,台上这套刀枪对练,在他眼里,自然瞧上去不值一哂,如同小孩子玩闹一般。
他轻轻摇了摇头,随便敲了两下鼓。“咚,咚——”
忽然,他的胳膊,被人从后面扯动了一下。
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富家小姐,穿了一身紫色裤褂,正满脸惊喜,两只水灵灵的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形,抿着嘴冲他笑。
南宫仕愣了一下,仔细一端详,认了出来,这一身富贵打扮的小姑娘,正是荷花寨里的二小姐何碧瑶。
他吃了一惊,何碧瑶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她……
这个闲来无事的富家小姐,一定是远道而来看“擂台比武”热闹的,若是小姑娘胸无城府,冒冒失失叫破了,那就坏了。
何碧瑶凑上来,小声说:“南宫,是你,放心吧,我知道深浅。”
南宫仕一块石头落了地,朝她笑着点点头,“二小姐,你好。”
“你……叫我碧瑶。”何二小姐冲着南宫仕眨了眨大眼睛,微微一笑,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见了你真高兴。我不给你捣乱,呆会散了场,我找你说话。”
说罢,她朝南宫仕调皮地眨眨眼,又挤进看热闹的人群里。
此时擂台下面,大家正乱哄哄地嚷着叫着,又笑又叫,乱成一团,谁也没有注意这两人的搭话。原来那个背着粪筐的农民,已经站到了擂台上。
让人好笑的是,他若是上台比武,应该把粪筐放下才是。但是这人满脸嘻笑,笼着手,背后依然背着那个破旧的柳条筐子,就象上台“拾粪”一般。
和拾粪农民对面站立的,是一个头包青布的汉子,身材剽悍,精神抖擞,臂膀肌肉隆起,身强体壮。月白汗衫上写着“仁武”二字,显然是“天地仁武会”派出比武的武士。
武士按照规矩,抱拳施礼,“有请。”
农民却似不懂,依旧把两手笼着,缩肩拱背,朝他点头嬉笑,“嘿嘿,不客气。”
这俩人站在台上,一个英武,一个散漫,一个精神勃发,一个缩头缩脑,看上别有趣味,台下观众,嘻嘻哈哈,笑成一片。
“请问您练的是哪派武功?”
农民扬着脖子说道:“我是拾粪派。”
“哗——”台下观众,满场全都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