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面额票据自然不可能是一文的面额,最低都是一贯,不要指望一下就能代替铜钱,这不现实,路要一步一步的走,饭要一口一口的吃。
对此事最有直观的是民部,高士廉敏锐地发现,虽然今年铸造的钱币一枚都不少,可回笼的旧币却是数量惊人,两相抵减,几乎等于没有发新币。
究其原因,一是世家把多年的藏钱都拿出来存了,二是大唐皇家钱庄发行的票据,很大程度上相当于新增的钱币。
大唐建国十余年来的钱荒,似乎就此得到了解决,以后钱币对铜的需求也将逐渐下降。
票据的出现,引动了不少动歪心思的人。
不过一个月,假票据在市面上出现,面额一贯的。
很可惜,票据的专用纸张是三味书屋曾经特研过的一种纸张,需要榆皮、桑皮制作,硬度远远超过市面上的纸张,且里面王恶设计了不少防伪措施,假票据的出现登时如和尚头上的虱子,藏都藏不住,直接被长安县抓起来拷枷示众。
慢慢地,一些士子也习惯了用小面额票据。
甚至,一些肉摊上,也歪歪倒倒地挂着牌子:本摊接受票据。
没办法,你不接受,一些大宗的买卖就跑别家摊位上了。
虽然一开始,其他钱庄也抵制这些票据,但不行啊,除非你想把所有主顾赶走。
自己也发行这种票据?
一番试水,才知道甚么叫东施效颦,人家大唐皇家钱庄发行的票据,有皇宫与民部为保障,你有什么?主顾凭甚相信你?凭你长得美么?
王恶冷笑,知道甚么是国家信用了罢?知道甚叫发行权?
活期,定期,各种期限,大唐皇家钱庄玩得飞起,真实目的只有一个,拉开兑现的时间差,避免出现挤兑。
全世界各种钱庄、银行的历史上,死于挤兑的不要太多。
无奈的各家钱庄只能跟随大唐皇家钱庄的步伐,亦步亦趋的继续从事这被玩坏了的行业。
认了吧,没有能力反抗,只有闭目享受。
大唐皇家钱庄针对内部员工,推出了揽存任务,每月揽够一定金额的存款,按比例能获得最低百文、高不封顶的奖励,于是钱庄的伙计们出门不忘鼓动人来存钱,甚至连自己家人都派出去了,真真是一人进钱庄,全家跟着忙。
王恶邪恶地架着下巴,心想,额是不是要制造出一人干保险,全家不要脸的盛况呢?
可以考虑。
现在苏乞儿他们大了,仅仅是发广告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生活需求了,要不然让他们卖保险呢?正好他们都是口舌便给的人物。
苏乞儿一身精神的打扮,口若悬河的在王恶面前讲解保险,即便保险是王恶折腾出来,也险些被苏乞儿忽悠得掏腰包了。
“郎君,现在的问题是,额们卖出去的保险,人家买主一旦真生病或有甚意外,额们真赔?”苏乞儿有些犹豫。“如果这样,额们不是就亏咧?”
王恶险些笑了:“不赔额们不就成了骗子?放心,亏不了的,看着一个人用十文买份保险,真生病、伤亡了额们要付他一贯钱,很亏是吧?可是,按正常来算,一百个人里难得出现这么一个人,若是二百人里只有他一个,剩下那一百人的保费,额们就赚了嘛。”
苏乞儿恍然大悟。
“不过,郎君,如今大家都长大咧,原先的床有点小……”
王恶骂得他狗血淋头:“不会早点说吗?郎君额是缺这点小钱的人吗?自己找人买床,叫他们去蓝田伯府要账!还有,衣裳被褥,全部换了,出去得精神点儿!”
由于王恶的疏忽,没有交待保险名称,于是,让人哭笑不得的“蓝田伯保险”在长安街头巷尾出现了。
“姐姐,额能骗你吗?这蓝田伯保险可是蓝田伯的产业,蓝田伯知道吗?就是杀突厥人贼厉害那个。他老人家可说了,弄这保险不为赚钱,就是希望大唐所有人生病都看得起郎中,只要你花十文买了这保险,真生病、重伤,蓝田伯赔你一贯钱,足数的!”
好吧,这位“姐姐”头发都白了,牙齿也掉了几颗。
苏乞儿他们这几年的街头巷尾没白流连,哪家有点甚都一清二楚,谁好说话更是了解得明明白白,一开始的目标,都是这类好上手的人群。
一开始的成效并不显著,一日里稀稀拉拉能成交个一二笔就不错了。
毕竟,对于从来没接触过这玩意的人来说,感觉更像是忽悠。
但是,以苏乞儿为首的“保险员”并不气馁,仍旧每日走街串巷。
某一日,苏乞儿发现,那位被自己首先忽悠了买保险的“姐姐”没出现,走去一看,那“姐姐”躺在旧屋子里起不来。
“郎中,叫郎中!”苏乞儿大声叫道。
同组的保险员立刻跑去叫郎中。
“发热了,若不是你们及时发现,秋仙老太婆得危险了。孤老啊!”符郎中熬了一剂药汤给“姐姐”灌下。“还有三剂,你们看看能不能照顾一下她。承惠,一百二十文。”
秋仙挣扎着喊了几句。
“姐姐诶,放心吧,你买了蓝田伯保险,生病要赔你一贯钱,付这点药钱绰绰有余。”苏乞儿掏褡裢付了药钱,对同组的保险员吩咐了一下,自己留下照顾秋仙。
咦?真有此事啊!
回到自家小药房的符郎中忍不住对买药的主顾说起此事,俨然成了一桩谈资。
痊愈后的秋仙,逢人便说蓝田伯保险的好处,说起实实在在的兑付,说起苏乞儿的照顾,忍不住的热泪盈眶。
有人问起现身说法的秋仙,该如何买保险时,秋仙总能神奇的将苏乞儿找出来,给他增添业绩。
王恶听说此事,上门与秋仙商议后,给了她一笔宣传费,同时准许苏乞儿将她当成下线发展,正式给予相应的提成,然后经过三味书屋的印刷,秋仙的事情在长安城中广为流传,因为能够考证,愿意购买保险的人雨后春笋般的增加,原本王恶瞎胡闹搞出的产业居然欣欣向荣了。
相对而言,这产业压根没引起大势力的注意,毕竟这几文几文的细账,真心不放在各家眼里,谁也不想撒出那么多人手去做这效率不高的事。
李世民关注到王恶的动向,同样没把这只能在下层发展的保险当回事。
“二十万贯?”月终盘点,王恶看到保费的结余,瞪大了眼睛。
本来只想着随便搞搞,能收个几成贯已经了不得咧,二十万贯,你是铲了多少地皮?
苏乞儿有些羞涩:“那个,一不小心,把保险弄进了皇宫……”
王恶一屁股坐了下去。
得,不用想了,那些宦官宫女最怕的是日后万一被放出宫,老无所依,偏偏王恶一时手痒,还真弄了个养老险,正好瞌睡遇枕头咧。
“那里头,你发展了几个下线?”王恶有点提心吊胆的问。
“一共就仨,事先额也跟他们说明了,各自划地盘,不许越界发展。”苏乞儿洋洋得意的说。“对了,有一个下线说是高力士的干儿子,力士是甚?”
王恶无力地让苏乞儿退下,欲哭无泪。
不管甚么原因,伸手进皇宫就是犯忌讳,李世民应该不会计较……吧?
殊不知,事情已经到了李世民耳中。
高力士一脸愧疚地请罪,他那干儿子也战战兢兢地将原委说了。
宫人后半生无以寄托,李世民多少是知道点儿的,保险也不是甚大事,可是将手伸进皇宫,就是大事了!
“他想做甚?”李世民颇为不悦。
越线了啊!哪怕再不是有心,越线它就是越线!
明眸如星的阴妃缓缓走出,福了一礼后,小声地嘀咕:“陛下,妾身身边的几个宫女都买了保险,说是留待日后养老呢。”
这话更加火上浇油了。
李世民皱眉:“高力士,立刻传蓝田伯王恶入宫。”
看到高力士的瞬间,王恶就明白所为何事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千万不要以为如史书所载,李世民多大度,其实他肚量真不大,很多时候是无可奈何的忍气吞声。
一见到李世民,王恶立刻老实的认错:“额有罪,额悔过。”
“别扯那些虚的!告诉朕,此事你当如何?”李世民愤怒的拍案。
寝宫内,长孙无垢正带着宫人们勾织毛毯。
经过多次试验,现在勾出的毛毯,比波斯毛毯更精美,图案更符合唐人的审美,拿到市场上便告售罄。
宫中的日子,已经不那么拮据,这只是长孙无垢刻意的控制,不想助长奢华之风。
“娘娘,要出事了。”一名面相刚毅的宦官快步走来。
长孙无垢扬眉。
“因为在宫中发展下线卖保险,陛下震怒,阴妃火上浇油,现在正问责蓝田伯呢。”宦官急匆匆的道。
长孙无垢似笑非笑的盯着那宦官:“似乎,你也是下线之一吧?”
“奴该死,但这是为了宫人日后的保障,请娘娘帮助蓝田伯度过难关!奴愿一死以报答娘娘大恩!”宦官跪倒,面上满是凝重。
“能活,就好好活着吧。”长孙无垢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