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姬无双的无声鼓励之下,倪修微微将注意力错开些许,才终于稳定了心神。
“不对劲。”两人看了许久,就听姬无双低沉的声音自耳边传来:“协调了许多。”
原来他也发现了。
倪修刚准备说呢,这些泥人整体的动作灵活了许多,舞步也比昨夜见到的要协调不少。更有几个,跳了这么久的时间,已经接近正常人了。
不对!应该说已经接近正常的稚子了。
昨夜看得时候,就像是被一个不熟练的手艺人操控的提线木偶,一举一足呆板至极,但今天就像是一个刚刚学会跳舞的稚儿,举动间只是有些微的不熟练。
待到晨曦初放,他们面上竟隐隐有了丝血色!
也是这时,倪修与姬无双才发现一直被他们忽略的地方泥人们不知什么时候居然被人画上了面庞!
和昨日一样,为了不打草惊蛇,在泥人遁入地底之后,他们便拱了身子往回走,准备待走远再做打算。
“慢!”倪修刚揽住姬无双的细腰就被他扯了一把。
姬无双面色凝重,指着他们藏身的矮房示意她瞧。
这一瞧,把倪修吓得不轻。
只见那矮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全部都变成了泥塑的。
山村百姓安家住宅都是就地取材,这矮房子本就是用泥和着不知道什么东西修葺而成,加上她的注意力一直在那些跳舞的泥人身上,一时之间并未察觉有异。
在姬无双的提醒下才发现矮房周围的木栅栏也已经变成了泥,扑到窗上往里一瞧,里头的摆设全部都是泥塑的!
“不止!”这回姬无双也惊了。只不过他没有倪修那么夸张的动作和反应,而是暗暗心惊。
倪修环顾四周,脚下的杂草、身后的大树、树底下掉落的冬鸟……全都变成了泥塑!
周围的一切就像是一个匠人精制雕琢的艺品。哪里还有一点真实的样子!
按理说应当在此好好勘察一番,可一想到那群泥人诡异摄魂的舞步,倪修就忍不住心中发冷,二话不说捞上姬无双,先跑远了再说。
冬季严寒,前几日又刚刚下过一场大雪,正是化雪之际,速度一快,姬无双就被冻的不成人形。
倪修索性找了个小摊,点了碗热腾腾的汤面给姬无双当早餐,又给他要了壶热烫的姜茶。待姬无双暖和下来才与他商谈起这几天看见的怪异。
“那山村,所在的山偏僻,又尽被峻岭包围,常年也没有人去。就算是整座山上的东西都变成了泥塑的,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人发现。”
姬无双咽下口中的汤,缓了缓,道:“其目的不言而喻。隐蔽的地方,将泥人变成真人。”这都是他们一起看见的,十分明显的变化。
顿了顿,突然想到自己:“那位道长,是如何为我重塑泥身的?”
薛家老道给姬无双重塑泥身的时候倪修元神受损,正在昏迷之中,完全没有见识到老道是如何施法,只是在醒来的时候才知道,他给姬无双塑了个泥身。
因此,她一时也没把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
倪修努力回忆,却是一无所获:“当时,我还真没细问。一来,老道飞升,走得急;二来,我还真没想到要问上一问。但是应当不是同一种方式吧?”
直觉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必然联系:“老道既能飞升,应当就不会用什么歪门邪道,而且,当时周围并没有出现什么异样。我记得咱们走的时候那个菜园子,还绿油油的一片,很漂亮呢……”
说着又想起来第一次去老道那里时,老道在宅子周围施加的幻术。可再一仔细推敲,钱铎和他背后的人是要杀他们的,也不希望他们破坏那些东西。
老道则不同,与她一同,合力仙清了万魂碑中的怨魂,还将她救活,且给了姬无双泥身……这么看来,老道实在没理由与这件事情牵扯上来。
“道长用的肯定不是这种方法。”姬无双也道,“不用怀疑。”
倪修点了点头,了然。他方才应该只是想通过老道的方法试着推测这幕后之人到底是怎么运作的,而不是怀疑老道与此事牵连。
“这人,类似于‘采阳补阴’之术。”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倪修犯了难,“里面有我师兄、师父、师娘、还有月华庄的几个师弟。幕后之人应该是想要用泥人代替真人,若真是成功,那真人的下场……”
事关自己亲近之人,下场如何,倪修是绝对说不出来的。
“不能冲动。”姬无双道,“不知还有多少。”
这壮阔河山,不知还有多少隐蔽之处藏着这样一群泥人,蠢蠢欲动,时刻准备着,要替代真身,即使捣毁了这一处,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别处。
倪修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我们对这个一无所知,若是放手不查,只怕到时候……真到了那个时候,就为时已晚了。”
姬无双神色变了几变,虽然很微妙,但她还是细心地察觉到了:“怎么了?”
总觉得他好像有话想说,结果姬无双憋了半天,郑重其事地,却只说了“见招拆招”四字。
倪修委实无语,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也没有追问。
他这人,本来就话少,不想说的事情更是半分不可能泄露。
说话间,姬无双竟将整整一大碗汤面和一壶姜茶兜了个底。倪修揉了好几次眼睛,简直怀疑是不是自己错看了。
姬家有家训,对自家门生要求更高,据说是为了训练对自己欲念的控制,在吃食上面有严格的要求。吃饭只能吃七分饱,也正是因着这个原因,姬家门生一直以来都是瘦的跟个姑娘似的。
她去姬家听学的那半年,就眼睁睁地看着书院内的各世家子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进了香山书院,再肥头大耳的人都能精瘦地出来。
对女眷而言,好不容易受了书院的监督,能够保持身形,一个个儿都是喜不自禁。可对爷们儿来说,正值好动的年纪,和女眷不同,除了每天要遵循自家家训练习自家功法招式之外,还要抽空和同伴偷摸在书院里头撒野,那一点猫食,哪里够饱?都是苦不堪言。
但是姬无双不同,好像从她认识他那天开始,他就对自己十分严格,许多事情,好像都要跟自家门生比个高下。
别人辰时作,戌时息,他便偏要卯时作,亥时息;别人每日练剑半个时辰,他却偏要练上一个时辰不止;别人遵姬家家训吃食吃上七分饱,他便偏要六分饱……
虽然在遇见她之后,因为作息被打乱而导致许多事情都被打乱,但是控制食欲方面却从未见他有过松懈。
这般多食还是头一回见。
姬无双注意到倪修不可置信的目光,两颊微红,轻咳一声,道:“天冷。”
“天冷就天冷,你好端端,脸红什么。”倪修对他这反应有些哭笑不得,吃多点也很正常,脸红个什么劲?
姬无双垂眸,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回吧。”
鬼知道他为什么好端端脸红,好像跟她说话格外下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