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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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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廿四日,矮墙全破!

之后整整五天!

室韦奴军没有试探,只有亡命的进攻。

巨大的伤亡会带来恐惧,也能激发破釜沉舟的勇气。

前有巍巍左武关,后有刀出鞘,弓上弦的九胡督战队。

三万室韦人的情绪时刻处在崩溃的边缘,为防止室韦人阵前怯战,九胡人的盟友罗斯王查尔一世派人运来的辎重中除了粮食,肉干,还有室韦人的美酒。

在酒精的刺激下,骆丹自知已无生路,要么攻破左武关,要么被身后十五万九胡大军碾碎成谷中的肥料。

九胡人好天葬,火葬,之前两万室韦人除了少数轻伤者,剩下的不管是死掉的还是有口气喘着的,都被丢到了狼烟山的深谷中,一场大火直至现在还未熄灭。

三万室韦人的首领骆丹此时还在宿醉中,阿拉格巴日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能够淹死人的美酒麻痹了室韦人本就麻木的神经。

三万室韦奴军已经不再回营了,就在护城河北岸,吃着罗斯人的肉干,麦饭,喝着带着气泡的混黄美酒。

三万室韦人,醉醒在护城河被尸体泡臭的水中洗把脸,稍微清醒一些,便在九胡监军的鞭打下迈过用人命铸成的木桥,九胡大营中的攻城器械耸立了近百具,但是室韦人只能使用轻梯攻城。

室韦人,被放弃了!

阿拉格巴日在后方罗斯王查尔一世的使者催促下着急了!

攻城战成为了消耗人命的屠戮场。

前哨两千人,之前伤亡过千,苏策给了前哨校尉谢开峥五百新卒,一千五百人,在室韦人醉生梦死的攻击下,如今还有战力的只剩下六百余人。

都尉府左厅中的将军罐数量已经过千。

六月三十日,天降大雨,护城河水量暴涨,

瓢泼大雨中的左武关都尉府中军吏来去匆匆,不时有旅帅来来往往。

战争带来的不只是伤亡,还有战功和所谓的荣耀!

苏策一连签发了上百道阵亡文书,于此同时,苏策提拔了上百旅帅队正。

空一人,填一人。

坏消息是,比起一旬前的八千五百人,如今苏策手上可用之军只有六千余,伤兵营中躺着上千伤兵,左厅将军罐已经摆下了千余尊。

好消息是,左武关新卒在初经战事后,也逐渐适应了边关残酷的战场,各营校尉旅帅队正齐备,终于摆脱了之前有兵无将,只能作为补充兵的尴尬局面。

战争从来都不是儿戏,每一道军令之下都是鲜活的生命,之前苏策前往剑南道的哪一战,没有打好,如今这一战,苏策必须打好。

要么功封武侯,要么身死爵消。

苏策自问不是贪恋权势的人,但是北军军主的位置,实在是令人沉沦。

一万边军,是安北一脉给苏策这位新军主的见面礼,也是架在苏策脖子上的横刀。

生,稳坐军主之位,死,万军陪葬。

这是帝国勋贵和顶级将帅的游戏,而左武关就是向苏策发出的一封邀请函。

守不守得住就看苏策的造化了。

之前苏策的老师李思哲,利用自己的旧部,以调防的名义,用一千守捉郎换下来一千伤兵,安北一脉没有阻拦,算是给了老军主一个薄面,但是年前,苏策便再也不会有一兵一卒援军了。

南谷口的木寨填充上了砖石,也许只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建造一座比左武关更宽广的关塞。

左武关破关,三关都护府只需在戍防图上将地图的“错误”修改正确即可。

左武关守住了,三关都护府变四关都护府。

横竖三关都护府都不会有所损伤。

至于苏策的生死,除了安北一脉的勋贵和将帅们还在关注外,整个三关都护府被下达了封口令,北原都护府也一同封锁了官面上的消息。

长安城中的建章监,大乾各军中的储帅储将云集,人数已达五百人,这些人都是各军送来学习军策的年轻将校。

等到他们结业之后,便会回到自己军中,成为未来几十年各军挥斥方遒的战将名帅。

十三道厢军,四府边军,东宫十率,南衙十六卫,北衙六军,祖陵陵卫。

圣人,太子,宗室,勋贵,将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各方纠葛早已经是一团乱麻。

圣人要朝野平衡,太子要手握实权,宗室要地位超然,勋贵要权势传家,将门要血战得爵。

每一方都有着自己的盘算,建章监的各处泾渭分明,储帅为伙头,储将为兵卒。

军策已授,老帅李思哲如今只是指点安北一脉的储将们习练军策。

十三道厢军新立,还没有资格参加帝国军中的角逐。

四府边军,除安北都护府外,其他三座都护府的储帅储将正在角逐军主之位。

东宫十率明面上以姜澜为首,但是姜澜虽为齐国公府世子,十率中却还有着其他国公郡公世子,东宫领将空位而悬,也不知道太子赵载承如何打算。

南衙十六卫与北衙六军虽然同戍京畿之地,但是洛阳长安两都,都不愿意对方坐上军主位,现在在建章监整日论战,论战不服,便会拳脚相向,一点也不像同出一军的样子。

北衙六军身为天子亲军,随卫圣人,地位超然,军主只能是圣人。

祖地陵卫以血脉辈分为尊,与安北一脉的储将们习练军策,坐看着建章监中的争斗。

远在左武关的苏策并不知道远在长安的建章监如今怎么一个热闹。一尊尊将军罐压的苏策心情沉重,自从开战后,苏策除了与部下碰面外,他的眉头就没有松弛过。

“传赵羽!”苏策将最后一封晋升命令写完,放下手中毛笔,站起身子舒展着身体,整个显得松弛不少。

苏策对城墙上的厮杀已然有些麻木,为帅者,无良善!

苏策无疑正在经历一个由将转帅的过程,出将入相,哪个男儿不向往,但设身处地,出将入相的苦楚只有吞咽腹中。

“见过都尉!”赵羽平日里也是一个整洁的人,只是如今头发上的油脂泛着乌光,成绺的头发贴在脑袋上。

苏策看着眼前越来越不修边幅的赵羽,鼻子微微被一丝臭味触动:“关内粮草储备如何?”

守城战是消耗战,粮食随着左武关的人数缩减到不足八千人,本来计划可以吃到明年开春的粮食,只怕可以撑得更久。

这些日子,赵羽每天都会被苏策传来汇总关内物资,因而轻车熟路的从怀里拿出一本小册子。

“至六月三十日,余,粮:粟两万七千二百石、麦六千四百石、米四千千二百石、豆两千二百石;

肉:各类十斤肉干八千七百二十条;

蔬:不足百石,干蔬:一千二百石。

酱:四百六十缸,醋:三百六十缸。”

苏策听完粮食储备,不由得点了点头,守城战最怕粮食不够,如今各类吃食,关内众军天天吃撑,也能吃到来年开春后,那会儿三年不征早已到期。

“箭失呢?”守城战中最好的武器便是弓弩,因而箭失储备无疑是苏策最关心的。

“回都尉,之前将作营接都尉府军令,日夜颠倒,换人不换炉,南边送来的原料还剩下不到三成,如今武备充足,各类床弩用箭今日刚刚过了两万支!

臂张弩所用弩箭储备一万壶,城关上的弩箭预估还可使用两日。

敌军配甲,白羽箭只能做骚扰所用,因而将作监一直在制作红羽箭,之前关内储备的白羽箭还剩下两万壶,武库中的红羽箭增至九万壶。”

赵羽的言语中充满着兴奋,各类箭失突破十二万壶,要知道大乾一壶白羽箭一壶三十支,红羽箭一壶二十支,弩箭三十一壶,算下来羽箭共计两百四十万支,臂张弩弩箭三十万支,再加上床弩所用的两万支床弩箭,配上左武关的巍峨城墙,十五万九胡大军加上五万室韦人又如何!

“伤兵呢?”苏策提起伤兵,皱了皱眉头,就算战前准备的有多充足,伤亡总是无法避免的。

“今日十九人伤势过重,为国尽忠了,剩余伤兵一千两百二十三人,其中两月可愈者八百九十三人,剩余伤兵致残!”说到伤兵,赵羽刚刚的兴奋被悲伤冲散。

苏策拍了拍赵羽的肩膀,两人相视无言,这是战场,哪有不死不伤的!

苏策本意在前哨让谢开峥痛击九胡人,硬碰硬打怕九胡人,但是显然得到五万室韦奴军的九胡人并不在乎前哨前室韦人的生死。

九胡人这几日一直在消耗室韦人,室韦人也快被消耗尽了。

被九胡人叫做尸骸谷的抛尸地,如今已经有近四万室韦人填的快满了,今天雨水一落,室韦人似乎被雨水淋湿后冷静了下来,刻薄的九胡监军今天有七十余人被室韦士兵袭杀。

阿拉格巴日也不想被如同频死的野兽一样的室韦人倒戈一击,美酒美食照常,如今矮墙已拆,阿拉格巴日准备让这一万多室韦人南下,军中游骑带回的情报中,谷南口的大乾军队已经不满足简陋的木寨,又开始在谷南取土挖壕,在木寨的基础上修筑砖石城墙。

这让阿拉格巴日愤怒不已,曾经的安北都护府就是用这样的方法,先是在无定河南岸修筑烽燧堡,烽燧堡扩建戍堡,戍堡扩建关塞,关塞扩建守捉城,乃至安北城。

层层戍堡,犹如绞绳套在九胡人的脖子上,一点点收紧,直至九胡人无力回天,昔日草原百万师,如今只能苟延残喘,成为他国附庸。

安北都护府步步为营,大战之后,必定大兴土木,曾经养育千万九胡人的草原,就是被大乾人的无赖打法一点点挤压到了无定河北,更是在几年前,由上一任安北都护李思哲发动大石之战。

一战定北!

安北一脉百年谋划,用最平顺的方式为大乾增加了横贯长近两千里,宽近千里的疆域,随随便便都可以安民两百万户。

阿拉格巴日恨,恨先祖为什么不拔掉那些可恶的顶在最前沿的烽燧堡。

恨大乾人狡诈,毁掉一个烽燧堡,九胡人至少要付出自身十倍的人命,这是一条温水煮青蛙的毒策。

阿拉格巴日不知道九胡人还有没有希望重回草原。

只是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做,正如他杀戮那些尸餐素位的九胡贵族,用九胡人积攒百年的财富游说罗斯贵族,只为武装起一支可以打回草原的大军,只是九胡人到他统治的时候,百万铁骑精锐如今只剩下五万。

阿拉格巴日在深夜惊醒,成为罗斯王国附庸的九胡人,若是打不回草原,不好读书识字的九胡人,也许用不着三代人,便会彻底融入罗斯王国的九胡人,到时候还有几个九胡人能记起无定河的涛涛河水,和丰美的草原。

也许只有喜欢记载事情的大乾人会在无定河边给自己的儿女讲述无定河边的九胡人。

深夜辗转反侧的阿拉格巴日想到这里,眼眶红润了起来,转瞬便如同帐篷外的大雨一样倾覆而下。

从来没有什么正义与邪恶,彼之英雄,吾之仇敌。

左武关都尉府中同样睡不着的苏策点着烛光,披着衣服翻看着还没有发出的阵亡文书,也许他们的家人正在盼望着他们回家,也许他们的家人还以为他们还活在这个世上,也许他们……也许有太多的也许。

苏策悠悠的叹了一口气:“为国尽忠,死而无憾!”

九胡大营,阿拉格巴日同样披着衣服,看着久攻不破的左武关,雨停了,不知道攻城时,九胡勇士伤亡几何,不过能在死前面向故乡,似乎也是一件好事。

苏策看完手中的阵亡文书,对于这个阵亡的边军,苏策没有丝毫印象,心中烦闷的苏策,走到书桌旁,摊开一张白绢,磨好了墨,提起笔却不知道写什么。

骤然,灵光一瞬,右手持笔蘸墨,一连白绢上写出两个“武”字。

由字及意!

武,行进的兵戈,征伐示威也!

武,人持戈而行,令干戈止息!

苏策心中冒出来两种截然相反的想法,也不明白那个才是他对“武”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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