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半个月便是除夕,百姓们开始筹备年货,汴京城仍一如往常,繁荣而奢靡。赵顼这次夺回了权力和宋太祖黄袍加身有点像,都是因为士兵的拥护。
为什么说有点像,而不是说一样呢?宋太祖其实是将领的拥护,而赵顼则是真正得到士兵的拥护。
赵顼回到汴京后,着手恢复离开汴京时的样子。首先便是龙卫军和铁臂卫所有被换掉的将领全部官复原职,其次是商盟柜枋重新回到商盟手里,最后是因为这场动乱遭到关押的人全部释放,死去的人,他们的家属都得到了补偿。
新帝脱下了龙袍,又搬到东宫去住了,除了去两宫娘娘那里央求保命,就一直待着东宫不敢动弹。
皇宫事物都交给了李佩玲来处理,不过赵顼还是警告了她,不要随便乱动,安抚人心为要紧。
赵顼有四个老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可赵顼忍住了没有去见他们,因为赵顼不想见到两宫娘娘。回到皇宫不去请安,那就是不孝,待着军营,倒是有个忙于军务的借口。
宰相文彦博、执政司马光、王安石都不请自来,跑到军营要见赵顼,但都被挡在军营外。赵顼很迷茫,两边各有说辞,赵顼无法判断。这个时代有这个时代的局限,如果仅仅是凭借后世的理解,赵顼肯定是偏向王安石的,因为赵顼研究过王安石,王安石很对他的胃口。
然而,赵顼是北方人,北方士族和皇族宗亲,连根同气,是大宋立国的根基。如果真的要清洗北方士族,恐怕要连累到皇室宗亲,那可能就是大动乱了。政事堂与昌王赵颢、两宫娘娘策划的这场政变之所以没有流血,赵顼夺回皇位权力,之所以如此简单,除了西夏北辽的压力让大宋不敢发生大动乱之外,主要还是在大宋的立国根基没有动摇。
大宋一改前朝血腥味太重的弊端,从来没有因为争夺皇位而产生的流血事件。赵顼也不敢打破这一传统,如果靠杀戮来巩固帝位,北方士大夫与皇室宗亲的人心就得散了,大宋便没有了稳定的根据。这对变法依然十分不利。
赵顼回来了,整个汴京又变得十分紧张了。官僚豪族,皇室宗亲,都不敢轻易出门,甚至不敢来往,那些奢侈腐化的二代们也都被约束着。
时间一天天地流逝着,赵顼只能忘我地训练自己,训练那些士卒。
又是入夜,赵顼一如往常,巡视整个龙卫军大营。没有人可以倾述,没有人可以真的毫无偏倚地替他想办法。王安石不行,司马光不行,后宫的女人就更不行了。他们都是有利益立场的,赵顼不会听到中肯的建议。或许因为这些,赵顼变得十分郁闷,十分地烦躁。越是想通过刻苦地训练去回避,却越是让人痛苦。
熙宁二年穿越而来,现在离熙宁五年也没有几天了,当了三年的皇帝,却依然好像在原地徘徊。
其它营房都在吹灯睡觉了,而有个营房仍然亮着灯。赵顼好奇,便走了进去。
士兵们急忙扬手行礼,赵顼还了一个礼,便让他们继续,也坐在一边听教习给士兵们讲课。
或许是因为赵顼在一旁,教习有点紧张,或许是本来就快结束了。教习没有再讲几句,便宣布今晚的课程结束。
赵顼点了点头,夸奖道:“讲得很好,你这个方法可以在全军推行。”
“谢圣上夸奖。”教习拱手说道。
“嗯。都休息吧,明天还要训练。”说完,赵顼便转身走出了营房。
没走几步,只听见后面有人喊:“圣上,末将有事启奏。”
赵顼停下脚步,只见那名教习疾步走了过来。一名教习有事可以向大教习禀报,大教习有事情向指导禀告,层层上报。报到赵顼这里的,一般没有。大部分事情报到军师那里就能解决,少部分的也能在各部得到解决,即便非常严重的事情,最后到政事堂那里也能得到解决。
“有什么事情不能上报到大教习那里?通过将历朝历代英雄名将的故事,激励士气,培养精忠报国的气节,的确不错。你上报到大教习那里,说明缘由,会得到提拔的。”赵顼内心有点烦躁,想回营房睡一觉,便应付道。
“圣上,不是微臣有事情,而是圣上有事情。末将见圣上心事重重,一脸疲态,末将或许能开导圣上。”教习拱手说道。
“哦,呵呵呵。开导了,朕也不会升你的职,你可不能侥幸?”赵顼先敲打了一下那名教习,防止他投机媚上。
“末将明白。非军功和军中文武大比,不能升职。”教习拱手回应道。
“好吧,朕倒是想看看你怎么开导朕。走,去朕的营房。”赵顼爽快地答应道。
来到中军营房,赵顼与教习面对而坐,想到后世的心理医生,觉得很有意思,便笑眯眯地问道:“朕还不知道教习的名字呢?教习应该是书生从戎吧?”
“末将包绶,只是个贡生。”包绶回答道。贡生二字时,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包绶,时年三十九岁。幼名包綖,北宋名臣包拯次子,生母是包公身旁侍妾媵孙氏,但未出世,生母孙氏便被包公打发回娘家,多亏大嫂崔氏知悉孙氏怀有身孕,便背着包公夫妇,私底下不断派人送钱财衣物等到孙家,孙氏生下一名男孩,崔氏又偷偷将男孩抱养在自己房里,名为长嫂,实为养母,翌年,在包公六十岁大寿之际崔氏将还在襁褓之中的孩子送到包公面前,包公夫妇大喜,遂将此子取名包綖。
“贡生,也是书生呀!只要你肯努力,以后会有一番成就的。”赵顼看到他那副样子,安慰道。
“包教习父母尚在,家里有几口人呀?生活任何?可有什么困难?”赵顼又接着问道。
“末将父母已逝,全由长嫂抚养长大。家有一母,已娶妻,育有一子。龙卫军军饷高,生活还算好。”包绶回答道。
“嗯。”赵顼点点头,随即想到姓包,又是长嫂抚养长大,便接着问道:“你可是包龙图之后?”
“末将正是包龙图幼子。不过,家父遗训,男儿建功立业,当凭借自身努力,不能借他的名声。”包绶一脸正气地回答道。
包公生前一直反对不分才智高低或者贡献大小,论资排辈的加官进爵,以及为照顾重臣子弟的太多太滥的规定,但这些建言一直未被朝廷采纳,使得包绶成了‘荫补’制度之下的受益者,不过包绶十分有志气,没在温室里退化,更加自强奋进,他虚心好学、知书达礼,遇事不随声附和、人云亦云,又严以律己、爱恨分明,一举一动,酷似包拯。
“果真有名臣的风范,好。包教习既然自动请缨,要开导朕,可知道朕心里在想什么?”赵顼称赞了一句,随即问道。
“圣上想什么,这是众所皆知之事。末将以为此事,圣上已经处理得很好了。大宋百弊丛生,需要徐徐调理,不可急着下猛药。商盟急躁求财,百姓几乎沦为工奴、农奴、矿奴。百姓困顿,只凭政事堂用赋税作低保补贴,是不可能长久的。圣上偏袒商人,士族人心浮动,天下纷扰不堪。政事堂如此作为,也是为了大宋江山考虑。然而商人求财,本为天性,也不算有错。交子发行,朝堂负债运转,都要依赖商盟。政事堂与商盟如此针锋相对,不能合力变法,时日长久,必多生祸乱。如今,商盟与政事堂各执一词,圣上不愿偏信任何一方,又不知道该如何磨合他们。圣上忧虑的,恐怕就是这件事情吧?”包绶徐徐说道。
“包教习认为该当如何?”赵顼脸不改色,没有回答是不是。很多事情,问题都摆在那里,道理也都明白,但要真的放手去做,却很少人有那个勇气和毅力。
“大宋今日的困顿,不是因为朝廷国库空虚,不是因为百姓不够富有,而是因为贫富差距太大。然而,朝廷变法,不是为了缩小贫富差距,而是在一味的求富求强。古人有云:天下不患贫,而患不均。圣上汉武之志,朝野皆知。若圣上只是为了恢复汉唐故土而变法,并非为百姓生计而变法,那么变法便是本末倒置了。无论如何变法,如果最底层的百姓无法获利,即便变法能成功一时,终究要为祸深远。末将认为,现在的变法,是劫贫济富式的变法。变法越是成功,推行变法越是坚决,大宋就会越加困顿。如此变法,是走不远的。圣上欲图变法深远,造福后世,当问问那些矿奴工奴农奴们要些什么,问问普通的农家子弟要些什么。”包绶一步一步剖析道。
“教习之言,犹如醍醐灌顶。然而,人各有宿命,有人生在富贵之家,有人生在贫困之家。有人生在富饶之地,有人生在贫瘠之所。出身不同,智力不同。地域不同,起点不同。富贵之人,也都是靠他们的努力,一步步勤俭持家,努力拼搏得到了。贫苦之人,也大部分是因为他们得过且过,不够努力。由此,富者越富,贫者越贫。又如何能够弥补他们的财富差距呢?”赵顼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赵顼终于听到了司马光、王安石之外的第三种说法。但是赵顼对这种先进的共产均富的思想并不认同。后世中国开始建设社会主义的时候也搞过,但是没有富有起来。倒是改革开放,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让中国走向了快速发展的道路。其中不知道走了多少的弯路。富起来之后,和宋朝一般的矛盾也不少,奢侈腐化也是十分严重。难道一乱一治,真的就是中国无法回避的历史大势?后世的太祖皇帝也曾提到过,民主能解决这个问题。然而,历史洪流淹没了他的声音。该出现的腐败问题,还是出现了。想到这里,赵顼不由得痛苦起来。
“恕末将直言,圣上所言非黑即白,非治世之言。”包绶微笑道。
宋朝,是一个很特别的朝代。百姓大部分都称皇帝为官家,这是一种非常亲切的叫法。这种亲切,是体现在一种同为炎黄子孙的平等之上的。包绶敢于直言,体现的正是宋朝特有的士大夫气节。
“哦?哈哈哈。教习所言甚是,可有良策教朕?”赵顼一扫多日阴霾,大笑说道。
“末将岂敢为帝师。横渠先生有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只要圣上心存百姓,志存高远,大宋就一定能脱困而出!”包绶谦虚道。
“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还望教习直言不讳!”赵顼站起鞠躬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