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过半的时候,给李存请假的李清回来了。只是他的神情并不太对,坐在正厅的椅子上一连喝了七八杯茶水,然后使劲一拍桌子,给了刚走过来想给说上两句的李存一个狠狠的眼神,然后一言不发的拉着早已着急了半天的妻子李林氏进了里屋。
“哐当!”屋门被使劲关上。
小半个时辰之后,里屋的屋门突然打开,李清抱着一个檀木做的精致盒子匆匆的走了出来,坐上了不知何时便等在门口、备好了的马车上,离去了。
“母亲……”李存一脸茫然的走向同样从屋中出来的李林氏,试图询问些什么。
结果发现母亲却是一脸复杂的看着自己,然后什么也没说的走开了。
“……”
……
黄轩楼是一家有着上百年历史的老店,据说在后周年间便已经存在了。
这年月的酒楼没有太花哨的宣传,但凡能够长年屹立不倒的,其饭菜的口味,自然不会太差。
是以,在整个城南,黄轩楼是可以排到前三的酒楼。就算放到整个东京城内,这黄轩楼也是能数的上号的。
若是将这个范围缩小到横街,黄轩楼则就成了一顶一的存在。
匆匆从家中出来的李清在黄轩楼下下了马车,抱着那个檀木的小箱子,匆匆走了进去。
“刘监正!”
李清在包厢里面等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午宴的对象才姗姗来迟。李清连忙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包厢很是雅致,四周的墙壁上挂了许多字画,其中不乏名人笔墨。
“恩。”
刘监正扫了一下包厢,沉着脸,直接坐下,淡淡的轻嗯一声,算是回应了。
“监内事物繁忙,本官的时间向来都是很紧张的。你有什么话就尽快说吧。”
那刘监正的态度让李清心中一怔,很是不喜。但今天他是来求人的,这样的官吏也是见得多了,便掩饰着心中的不满,挤出一脸笑容道:
“刘监正,犬子李存可是自幼聪慧好学,从开蒙之日起,历任先生可都是夸奖过的……犬子出生时亦请过大相国寺的高僧算过,那高僧说犬子有进士之相……”
“哼,令郎是什么命相本官不知道,本官只知道这次私试他名列第两千九百零一名,按照规矩该是逐出太学的。”刘监冷哼一声,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道。
“就不能通融一下?”李清闻言心中咯噔一声,试探的问道。
“学校乃为国取士,如何通融!”刘监正大义凛然的说道。
“犬子是通过王监正入得太学的。”李清不甘心的说道。
“王申甫已经调到户部任职了,如今国子监的监正是本官。”刘监正一脸不悦。
“是张博士推荐我来找您的,他说只要您肯通融,一切都好说。”
刘监听到张博士三个字之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玩味的表情,然后敲着桌子,看着李清说道:“本官一心为公,怎能随意通融?”
李清闻言,觉得有戏,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金饼,推到刘监正跟前。
这年月铜钱太重,并不适合进行大规模的贸易或者行贿……前些年倒是有交子可以用,但是自今上在大观年将交子改为钱引、并肆意印发后,便价值大跌。金、银便再次成了某些活动的主力。
刘监正眯缝着眼睛,看着那块至少有十两的金饼道:“你这是在贿赂本官吗?”
“刘监正您贵为国子监佐官,每日还是徒步,着实不应……区区心意,还望收下。”李清露出一脸真诚的说道,不过心中却是鄙夷——天下乌鸦一般黑,当官的果然没几个好鸟。
刘监正默不作声的将眼前的那块金饼拿到手里,并在桌子下轻轻的掂量了几下,面露笑容的说道:“这多么不好意思。”
“一点小心意,算不得什么……”李清见刘监正收下那金饼,眼角一亮。既然收钱,那便好说了。
“监内生员太众,每日文耗甚巨,仅靠朝廷拨款,实难维持。”一番客套之后,刘监正收起笑容,摸着自己那并不“茂盛”的胡须,意有所指的说道。
李清闻言顿时恍然,随即又从袖子里又拿出一块和刚才一般大小的金饼,推了过去:
“我等百姓有此太平盛世,全靠陛下圣明。为朝廷分忧,自是应有之理。”
“为朝廷分忧!”
刘监正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那本就不大的眼睛此时又小了一半,快成了三角状。
“您看,犬子的事,能不能通融通融?”一番客套之后,李清再次试探道:“第两千九百零一名和第两千九百名,应该差不了多少吧。”
本来笑意正浓的刘监正闻言,立刻便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也再次隐去,一副为难的样子道:“就算本官同意通融,可孙主簿那里……却不好通融啊。”
说罢,刘监正便直勾勾的看着李清的袖口。
李清闻言,心中忍不住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刚刚他给出的那两块金饼若是换成铜钱,至少是二百贯,自家大半年所入……二百贯还不满足?
李清咬了咬牙,他知道为了存哥儿的前途,此时他不能拒绝,于是再次掏出了一块金饼。
刘监正见状,再次露出爽朗的笑容……
正当刘监正准备继续再压榨李清一番的时候,包厢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国子监的书吏匆匆走到刘监正的身旁,俯身下去,在其耳边细语了一阵。
刘监正的脸上顿时变得阴晴不定,和李清说了句稍等之后,便跟着书吏出去了。
……
“主簿!为何叫我回来?”黄轩楼离国子监不远,只有十几丈的路程,刘监正匆匆赶到孙主簿的办公处,不解的问道。
“那李存的父亲找你了?”孙主簿抬起头说道。
“午时前向您报备过的……这地主老财腰包可是丰厚,下官几句话下去,便乖乖的掏出了三十两金子。”
刘监正从袖子里的口袋中掏出刚从李清那里得到的三块金饼,放在孙主簿的案前,继续说道:“下官准备再榨他一榨……”
“莫要榨了。”
孙主簿打断刘监正的话说道。然后见他不解,便耐心解释着:
“昨日那李承旨的侄子召集了场文会,这李存填了首妙词,传到陛下耳中了。”
宫中的消息向来如同筛子一样,就连皇上今夜留宿哪位皇妃处,过不了两日都能传的满城尽知。所以,昨日皇上对李存的评价,自然就不是什么秘密。
当然,像茂德帝姬遇刺这等忌讳之事,便是另当别论了。即便底下有所耳闻,也不可能知道的太过详尽。
“陛下怎么说?”刘监正一惊,连忙问道。
“陛下说‘好’!”
孙主簿瞥了一眼眼前这位下属,沉声说道。
刘监正愣了片刻,瞬间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陛下前一天称赞的学生,如果后一天便被自己以成绩太差的理由给开除了……
那刘监正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冷战,然后看到自己刚刚放在桌案上的三饼金子,小心的问道:
“那这三十两……是否要还回去?”
“还什么还?进到嘴里的肉,有吐回去的道理吗?”
“下官知道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