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人未眠。
歇马驿驿站里的一间房里,坐着三个人,林近不停的说着自己心中的想法。
另外两人面色愈发凝重,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很为难。
张茂实面色还好,因为他早已知道了些内情。
李用和听完后却有些惊魂不定,突击检查禁军大营,一旦引起哗变,自己这些人都得死在里面。
“李国舅可是害怕了?”
李用和闻言嘴角微微颤抖着,林致远当真不怕死,自己这五千马军即便都派过去,也不够定州禁军大营塞牙缝的。
“这很凶险!”
林近摇摇头道:“我当然知道凶险,但是此事非查不可,我可以答应只拿首恶,愿意认罪伏法的可以戴罪立功既往不咎。”
李用和不由的看向张茂实,“张副使你的意思是......”
张茂实叹气道:“官家的意思是此行全听林司事的安排行事。”
“可否请示官家后再做打算?”
林近摇摇头道:“时间来不及,后日便是寒食节,我已布下眼线,只要那些冒名顶替之人离开军营就要立刻去查营。”
李用和又道:“对方没有防备吗?”
林近笑道:“除非他们想造反,否则他们没办法阻拦我们行事。”
李用和问道:“万一对方真的狗急跳墙呢?”
林近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敢造朝廷的反!”
李用和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显然他无法拒绝林近的要求。
张茂实沉默良久也道:“王德用也不会允许他们胡来,此中厉害他应该理会。”
林近对着李用和说道:“只要将此事办妥,将来三衙殿帅的位置非国舅莫属。”
张茂实闻言暗道,林致远画了好大一张饼,不过李用和如果有此功劳真的有可能坐上殿帅的位置,而且别人还挑不出毛病。
李用和闻言一愣,是啊!只要办成此事,不出几年自己很有可能坐到殿帅之位。
“林司事是如何安排的还请详细说一下。”
林近点点头道:“驿站留一千人看守,再派五百人围了杨家与马家,这是为了预防军中有变,是我们保命的筹码不容有失,余下的人跟我进禁军大营。”
李用和道:“我让副将带人围了马家与杨家,我跟你去军营如何。”
林近摇摇头道:“我会派人带领这五百人。”
李用和也明白林近这是信不过自己那名副将。
林近也不是信不过而是觉得自己的人更放心一些。
张茂实问道:“老夫负责在驿站坐镇吗?”
林近点头道:“此事未发动前不可透露给任何人知晓。”
张茂实与李用和一起点了点头,他们肯定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么凶险的事一旦泄露出去,他们都得死在定州。
......
一夜过去林近睡的很踏实,等他起床时天已大亮。
杨崇勋昨夜却一夜没怎么休息,杨小妹的突然失踪,打乱了他的计划,昨夜找了一夜也
没有找到人。
被他关在后院的小妾也不知道女儿的去向,看那表情也不像作假,他此刻已经认定杨小妹是逃婚了。
明日便是清明节(寒食节),他必须去定州城五里外的禁军大营了,本来他是想今日与马家的亲事定了再去军营,然而杨小妹失踪了,这亲事也就不急于一时了。
即便暂时与马家定不了这门亲事,也不影响自己与马邑的合作关系。
杨崇勋一早便带着亲兵离开杨家大宅回到了军营里。
马邑显然也与杨崇勋想法一样,亲事可以以后再定,军营的事却不得不布置。
杨崇勋的营帐里坐着七八个武将,有的是厢都指挥使,有的则是他们的副手。
马邑此时年纪不过五十,两撇胡子微微翘起,双目炯炯有神,打眼一看便知此人是一个极为精明的人物。
“杨老,此番那林致远一直按兵不动,却不知他安的什么心思。”
杨崇勋道:“此人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晾他也不敢前来查营。”
马邑忧虑道:“明日便是清明节,那些民兵要回家祭祖,此等大祭我们拦不住他们的,如果那林致远前来查营该如何应对?”
杨崇勋笑道:“记得十几年前那次钦差查营吧!当初那个二品大员都没敢进军营,林致远只是一黄毛小儿,他有此等胆量吗?”
“杨老不可掉以轻心,此人在京城的名声很盛,不能以常理度之。”
其他将领也道:“是啊!还是小心为妙的好。”
杨崇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问道:“你们的意思是?”
马邑道:“我的意思是多给些银钱让那些民兵留下。”
杨崇勋冷哼道:“多给?多出来的钱你们拿吗?为了借这几万人来,我将家底都掏空了。”
几位将领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也不言语了,杨崇勋有没有掏钱他们不清楚,但是为了应付朝廷这次检查他们可是大出血了的。
马邑又道:“总得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不是吗?万一对方真来查营,我们可是要掉脑袋的。”
杨崇勋道:“明日清晨以练兵为由让那些想回家的民兵出营,告诉他们天黑前必须赶回来。”
有人附和道:“此计甚好!即便那钦差前来查营我们也有借口托辞。”
马邑道:“不要高兴的太早了,都回去嘱咐好底下的人,让他们牢记自己的身份籍贯,万不可露出破绽。”
“遵命!”
“......”
营房里的几位将领一抱拳退了出去,营房里只余下了杨崇勋与马邑。
“马邑啊!我那小女昨夜突然不知去向,倒是叫老夫失信于你了。”
马邑笑道:“杨老无需介怀,你我相交多年,马邑断然不会因此心生芥蒂。”
“如此最好,老夫年事已高,若非官家还要用到老夫,老夫早已辞官归隐了。”
“是啊!河北一地还得杨老主持才是。”
杨崇勋一捋胡须道:“此话不可乱讲,王都总才是率臣,老夫只是从旁帮扶一二而已。”
“杨老谦虚了......”
翌日一早,林近便收到了祁青夢传回来的消息。
林近对张茂实、李用和道:“禁军大营有数支队伍出营训练,半路纷纷散去,应是冒充的民兵归家祭祀去了。”
两人听完林近的话,心中也是震惊无比,“数支队伍,有多少人?”
林近回道:“应有数万人吧!五里营地,十之有三离开了军营。”
李用和倒吸一口凉气道:“真有这么多,这些人简直该千刀万剐!”
张茂实叹道:“军事竟糜烂至此种境地!”
林近正色道:“对方有恃无恐,笃定我们不敢此时去查营,李国舅可是怕了?”
李用和一听面色一凛,他也是带过兵的人还不至于被吓住,“林司事还请下令吧!既然接了这趟差事我也没想过要置身事外。”
林近道:“那李国舅速速集合人马,一刻钟后出发去禁军大营查营!”
李用和随即起身出了房间,他所带领的侍卫亲兵,可不是一般的兵马,是负责拱卫皇宫安全的兵马,无论是胆魄还是战力都比普通兵卒强太多了。
三千马军虽不多却也抵得上万人的禁军队伍了,他来到驻扎地,将手底下的兵将一一召集起来,只等着林近的命令发出来了。
林近让段执升和祁青夢带着五百人去杨府和马府,而他与李用和则带着三千五百马军出城直奔五里外的禁军大营去了。
三千五百骑兵出城,单单马蹄声就震耳欲聋,林近带着人刚走片刻,定州城知州马仲甫便匆忙赶到了歇马驿。
张茂实如实将事情讲给马仲甫后,马仲甫忧心忡忡的坐到椅子上不再言语,这事太大了,他要好好消化一下。
张茂实问道:“马知州,若是禁军大营哗变,定州城保得住吗?”
马仲甫一听惊的急忙起身,没打招呼便匆忙离去了,禁军大营会怎么样他控制不了,定州城万不能有失。
五里地骑马只需半刻钟便可抵达,王德用听着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便知道坏事了,这里是河北腹地,契丹骑兵到不了这里,那就只可能是城里的那几千侍卫亲兵来了。
林致远是要查营,这是要捅天大的娄子啊!王德用坐不住了。
“亲兵!随我出营!”
王德用带着一队亲兵到了营地门口。
杨崇勋同样胆战心惊,即便他上过无数次战阵,此时也是心如鼓捶,对方真的来查营了。
正当他要出营房的时候,厚厚的门帘掀开了,马邑面色凝重的带着几名将领走了进来,“杨老,对方果然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你得拿个主意。”
杨崇勋略略缓了缓心神道:“随机应变吧!你们要一口咬定人是出去训练了。”
马邑又道:“对方若是不肯善罢甘休呢?”
有人道:“是啊!杨老将军,对方若是堵在营地门口,那些民兵必然不敢回军营的。”
“我等手上之兵空额严重,一旦事败便会罪责难逃,对方既然不肯给我等留活路,就只有造反一途了!”
杨崇勋喝道:“都冷静一下!不要自乱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