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夕阳下最后一缕光辉沉入西山之时,也是这场战斗终结的时候。
传说团一名灵脉者,手中那一柄残刀斩入最后一只天魔的脖颈,这是最后一只还站在地上的天魔,在它的周边,大量的天魔尸骸横躺在地上,正在化成道道稀疏的戾气,缓缓升腾而起,那些尸体也是随着这一戾气的变化,而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那灵脉着身上数道巨大的伤口还在不断地往外渗着鲜血,另一只手杵着另一柄长刀才能够站立在地上,手中运气最后的一丝力气,想要把身前这只天魔的头颅彻底斩落。
勉力推动了下刀柄,但也只能够让那天魔的脖子上逸散出更多的戾气,散化成气雾消散不见,那天魔喉咙中发出阵阵低沉的吼声,妄图想要抬起那残缺的爪子,但只是抬起不到几分,便已经无力地垂下,它的气力也是在大战中消耗殆尽。
那巨大的身躯不住地晃动着,剧痛引起的阵阵剧烈的颤抖,那天魔承受着这狂暴的疼痛,无论是脖子上那一道砍入大半的刀刃,还是身上无数道伤口,带来的痛苦都让它无比难受。
即使现在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但还是不住地朝着身前这个随时能够了解它性命的灵脉者,发出那一声声包含着最为纯粹杀意的嘶吼,就算是即将死去,两个种族之间的仇恨也不是死亡所能够阻止的。
那灵脉者面对天魔的嘶吼,也是面不改色,继续催动着手中的刀刃,即使是现在天魔已经毫无还手之力,更无法催动戾气来抵抗他的攻击,但是天生的这一具强悍的身躯,还是死死地挡住了他这一刀的侵袭。
每一次用力除了能够让天魔承受更大的痛苦之外,几乎没能够造成其他的伤害,而就凭借这种程度的伤害,想要让它在短时间内死去也是极为艰难的一件事情。
并不是那灵脉者想要刻意折磨这只天魔,虽然每个人都很乐意看到这只天魔承受最恐怖的刑罚,但是这是在战场,每个人对待自己敌人的态度,永远只是想让他在最短时间内死去。
在努力了一会之后,那灵脉者终于也是放弃了这一举动,就凭借这柄残破的刀刃,已经自身极其虚弱的状态,就是连这一道最柔软的部位都无法切开,而天魔强悍的生命力,在这种环境下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若是人类被切开了一半的脖子,切开了气管,那早就死了。
但问题是这货不是人类,它是远比人类,或是灵脉者更强悍的千年天魔。勉力从它身上拔出那残缺的刀刃,但却听得‘嘣’的一声清响,那灵脉者整个人摔倒在地上,而站立在地上的天魔也像是失去了支撑它站着的最后一丝力量,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周边见到这一幕的灵脉者连忙以自己现在所能够达到的最高速度,缓慢地走过去。
并不是他们刻意如此,这里每个人,包括胡刻在内,都已经失去了几乎所有的行动能力,别说像往常一样奔行,就算是如同一个步履阑珊的老人一样走路,也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血肉上面,每一步都牵动着身上那大大小小一大片的伤口,有几人望到那灵脉者没事,早已经停下了脚步,单单是这几步已经是让他们筋疲力尽,额头上冒出了一大片的汗水,那是疼痛不断地冲击着他们的神经。
没过多久,那灵脉者晃了晃脑袋,从地上勉强撑起来,手摆了摆,示意自己没事,苦笑着说道:那刀可能是用太久了,刚才直接给崩了。
声音不大,但是在这片已经沉寂下来的平原上,却是传播得极远,在场大部分人都能够清楚地听到他的话,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刀用太久了,而是经受了太多的冲击,内部结构大概已经别破坏的乱七八糟,刚才那一用力是摧毁了最后的承受限度。
这场战斗对这里每个人来说,无论是自身还是所携带的兵器,都是拼杀到了极限。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达到了极限,创伤、疲劳,以及力量的枯竭,都已经让他们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极限状态,此时别说是冒出来一只天魔了,就算是随便一只妖兽,都可以轻易干掉十几人,完全用不着承受任何形式的反击。
没人说话,部分人已经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已经耗尽,甚至连动一下嘴皮子都会带来恐怖的痛苦,在战斗的时候他们可以强迫自己无视这一切,但是现在却只能默默地承受。
那名的灵脉者重新站立起来,一步一步地朝着那天魔挪动,手中持着两柄残破到极致的战刀,刀刃上都是布满了缺口,甚至有一柄刀已经是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刀刃,另一柄也是遍布着裂纹,随时会完全崩坏的样子。
而这两件勉强能够称之为兵器的东西,恐怕现在已经是这片战场上所能够找到最为完整的配备,这些都是由灵城提供最为高等的装备,唯有白缎黑绸以及传说团才能够享受到这种待遇,但就算是这种特制装备,在这种激烈程度的战斗中,也是无法承受这一种完全超越了凡人所能够想象的破坏力。
那人花费了一分多钟的时间,走过了不到五米的距离,来到天魔的身前,将那两柄残缺的刀刃放在它的额头中间,看着那连整个面孔都被黑色鳞甲覆盖的脸,那灵脉者心中仍不住想要掀开这层皮,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一层鳞甲覆盖了嘴部以上的面容,只剩下那长满了獠牙的血盆大口,想了想,那人还是放弃了这个举动,双手在把刀刃移到天魔的咽喉上,对准了放好之后,看了看周边十几名满脸期待地看着他的战友们,深吸一口气。
双手紧握着那被鲜血染红的刀柄,随即猛然用力,将身体内仅剩的最后一份力量全部灌入手臂上,残缺的刀锋在这道力量的作用下,微微往下陷,顶着那一层坚韧的软皮。
数十秒之后,就在大家放弃这个杀死天魔的念头之时,‘噗’只听得一声微响,刀锋在这道力量的催动下,终于是穿透了这一层柔软的皮,去势未绝,直接穿透了整个咽喉,透着脖颈之后,穿插在泥土上。
那人强忍着身体上因为催动力量而带来的疼痛,右手猛然又是一推,持着刀柄朝着上方推动,刀锋直接切出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在脖子上划出一个半圆出来。
大片的戾气在那一道缺口上逸散出来,一开始只是一道,紧随着化成了一大片疯狂地涌出,几乎是要把身体内潜藏着的那一股戾气,最后剩余的那部分全部喷发出来一般。
手放开紧握的刀柄,整个人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直接闭上眼睛,他现在连维持着眼皮的力气都已经耗尽,此时,失去了那最后一道力量的压制,身上那数道伤口上传来的无边痛苦,把他整个人紧紧地包裹在其中。
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那人直接就在这道凶猛的狂袭下昏迷过去。
胡刻坐在泥土上,远远地遥望着那人完成击杀最后一只天魔的动作,他现在无论是灵元、元气或是神识,乃至身体上的力气,全部都已经是尽数耗尽,没有半点残余。
依靠着常年被灵元洗炼的身躯,他现在唯一比旁人好点的,那就是他还能够坐在地上,看完这最后的击杀,而其他人都只能够躺在地上装死尸……或许其中许多早已经变成了死尸。
这一战,几乎用不着刻意去统计,胡刻在这片坍塌了一半的高坡上环视了一圈,入眼处,漫山遍野尽是那大片的黑色戾气在挥发着,而每一次戾气浓郁的地方,也是传说团成员尸骸最为密集的地方。面对着前所未有的敌人,前所未有的危局,他们创造了前所未有的辉煌战果,但也是创下了传说团建立以来,前所未有的损失。
从古月山上出发的一百二十七人,到现在,算上在荆门修养的六名灵脉者,现在胡刻带出来的这一个队伍中,还剩下五十七人。
这一战,他们整整付出了七十条性命,七十位三阶灵脉者的损失,足以让包括李太息在内的所有团队组织高层的老大们痛哭一晚上,而胡刻也不例外。他心痛的不是这些人的实力,他始终不是那些已经完全代入角色的高层大佬们,他只是一个拥有了超越自身力量的普通人而已。
当看到这些跟随者自己不到一天,但却是团队中,对自己最为崇敬的那一批人,超过一半倒在这里,永远不能够再站起来,那一种感觉,比他在洛阳城中一击波及,造成了数千人伤亡还要痛苦数十倍数百倍。
两者之间完全没有可比性能言,对于胡刻来说,他不认识的人就算是死得再多,数万数十万,上百万,除了在感叹一番之后,面对那些天魔出手更狠几分之外,也不会有多大的情绪波动,因为那只是一个数字而已,虽然明知道那每一个数字都代表着那庞大的生命群体的彻底消失,但这与亲眼看到那些人倒在自己面前,差距也是极大的。
这些人虽然其中能够跟胡刻说得上话的没有几个,但是从他归来的那天起,几个月时间在古月山上,来来往往见面的次数也是不少了,更何况其中还有不少是从一年多前传说团刚建立之初便已经加入进来的老人。
一年多,快两年的时间,虽然彼此之间远说不上是兄弟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但也是极为熟悉的朋友,而在这种末日环境的大背景下,更是生死战友一般的存在。
看到大批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这些往日里非常熟悉的面孔,一个个永远地倒在这片辽阔的平原上,甚至比湖城中那数十万枯骨来得更为震撼。或许从这个时候开始,胡刻才真正地体会到,什么叫做生死如梦幻泡影,转瞬即灭。
夕阳最后一缕光辉,彻底消失在黑暗的天际,地平线上那最后一缕光辉,在消失的同时,也是黑暗笼罩整个大地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