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有双好眼睛，睫毛纤细浓密，同她发色一般带着栗色，一双杏圆眼之中，那异色的眼眸最引人注意，像是含着秋水一般，总是湿漉漉的，剔透明亮。
明亮。
那本该是唯一一个能完美诠释唐朝的词。
但这一瞬间，杨岂却突兀的想起何洛的话——“她以前，和你很像。”
哪一部分像？是沉郁像还是傲慢像？又像多少？
“要去其他地方看看吗？”唐朝笑着在杨岂面前挥了挥门票，“动物园可不只是蛇园。”
学校选的日期不是周末，连带着这些地方人流量都少很多，估计是为了更方便的管理这些正值青春期的小孩们吧。
逛了一会儿后，唐朝突然站住脚，指了指蔚蓝天空下显而易见的各国国旗，数不清的国旗杆高耸入云，在阳光下泛着金属的光泽，最中央的红色旗帜艳丽灿烂，随风飘扬着，显得庄严而宏伟。
“双子星天文馆。”唐朝说，“全球排名前五的天文馆，是设备最齐全，开放范围最广的天文馆之一。”
“功课做的挺多。”杨岂似笑非笑的瞥唐朝。
她没什么表情的嗤了声：“我是土生土长的S市人，自家的宝藏，你需要做功课？”
傲慢的表情和杨岂如出一辙。
青春期的小孩，总是和谁玩就像谁。
“……”杨岂挑眉。
“想要去吗？”唐朝扭头看他，“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从这边穿过去，很近。”
她眼里带着跃跃欲试的意味，像是星光填充满了那双剔透的眼。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去。
“走吧。”杨岂说。
植物园和动物园挨着，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家的，反正也没有边界，买了动物园全票的，想看植物了就拐个弯，买了植物园全票的，想看动物也就是拐个弯的功夫，走上一天大概都走不完这两个园子。
唐朝抚·摸过一旁梧桐树的铁牌，上面刻着这棵梧桐的信息，像是身份证一样。
两边的高大树木为行人遮挡着阳光，只有星星点点的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撒落下来，像是另一种星光。唐朝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和光线。似乎时光都慢了下来，只有翠绿和璀璨交织着，组成一幅临摹不出来的浓郁油画。
漫步在这样的小径上，唐朝没有回头，背着手问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人：“为什么会喜欢天文？不觉得这东西太虚无缥缈，抓不住吗？”
“抓住？你们C国人的喜欢就意味着非要抓住？”
阴阳怪气的语调又出来了，也不知道那句话又哪里得罪大少爷了。
唐朝见怪不怪，早就学会过滤他的语气了，于是心平气和：“重点不是这个。”
和他相处一段时间之后，还真是变成好脾气的人了，对以后的演艺生涯有帮助。
还不赖。
沉默的走了一段之后，杨岂开口回答：“为了拯救人类。”
“哈？”唐朝以为自己幻听了。
“你知道天文学的意义是什么吗？”杨岂问。
唐朝想了想：“研究宇宙？外星生命？”
“这是地外文明……”杨岂顿了顿，像是想到国家差异了，“也算是。不过算是分支，真正的天文学，是一门为了探测行星行动轨迹，以避免不可抗力导致地球被陨落行星碰撞的学科。”
话长又带着点口音，听的唐朝脑子有点晕，咂摸了一会儿才好奇的问：“那要怎么避免不可抗力导致地球被行星碰撞？”
“看情况。”杨岂不太想和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解释来解释去，但他看了唐朝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让她认同他所喜欢的，“以某行星为例，当它年老体衰开始陨落的时候，以大约每小时90万公里的速度朝地球袭来，要是提前五天探测到，利用太空车或是其它设备，只要延缓行星几分钟，或是推动它一段时间。”
“要是探测不到呢？”唐朝问，“星星的亮度和能见度，是要看时节的吧？我记得上次去看流星雨，就是因为云层太厚，只看到几分钟而已。”
杨岂在覆满爬山虎的圆栱门前停住脚步：“这就是天文学存在的意义，要是在碰撞之前没有探测到相关轨迹，行星小还好说，要是大如木星……我们就要成宇宙垃圾了。”
这么一说，好像很伟大的样子啊。
唐朝撩开垂落着的爬山虎，若有所思的说：“可这和你为什么喜欢天文学还是没什么关系啊……”
还挺不好忽悠的。
杨岂闭口不言，眼观鼻鼻观心的跟着她穿过了绿油油的爬山虎，从一片高大树木蔽日的树林跨进一片平坦干净的草地。
恍若两个世界。
“如果今天不开放的话，可就白走这一段路了。”唐朝远远的望了天文馆门口一眼，似乎有三两人站在门口，但也不知道是路过看看建筑的行人还是准备拿身份证进去的游人。
“也不是白走。”杨岂回头看了眼爬山虎织成的绿门，“像爱丽丝穿过的草丛。”
唐朝新奇的看杨岂：“你小时候不是应该经常和朋友在别人的园子里上蹿下跳吗？”
“……你当是猴子吗？”杨岂跟上唐朝的步子，“现在也没有多少人愿意保留这样带荆棘的园子了，一般都是花卉和绿草地。”
没走几分钟，就到了天文馆的大门口，运气好，今天是开放的。
“学生证不是在你那吗？”唐朝翻包翻了半天，热的鼻尖都是汗，才突然想起来，早上杨岂一起拿走学生证之后，压根就没有还过她。
杨岂挑眉，一脸不真实的惊讶：“在我这？”接着就从包里掏出了两本绿本本，诧异的做作，“还真在啊。”
唐朝觉得杨岂这个人真的是半点都不值得和平相处，要不是看他心心念念着天文学，谁大老远顶着太阳陪他参观天文馆？
讨厌鬼。
“走了。”杨岂领过免费的参观门票，揽着气鼓鼓的唐朝往里面走，语气里带着笑意，“请我们Daisy吃天文馆里的冰淇淋。”
唐朝哼了声：“谁稀罕你的冰淇淋。”
“稀罕不稀罕是你的事，请不请是我的事。”
心情好的杨岂说话还真是讨人喜欢，但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又几个字就能呛得你恨不得和他打一架。这是什么魔鬼男孩？
阴晴不定、阴阳怪气……
“喏。”杨岂将甜筒皮最香的一只抹茶冰淇淋递给唐朝，嘴角上扬的弧度牵连着眼周肌肉一起荡开花，没有纹路，光滑紧绷，属于少年人的模样。
充满吸引力。
“……谢谢。”唐朝舔了下冰淇淋，抹茶特有的甜苦味直达脑神经。
杨岂的视线似乎落在她身上好一会儿才收回，唐朝原本应该抬头瞪他，再凶一句“看什么看”，但事实上，她只是低着头，捏紧了冰淇淋的包装纸，吃了好几口都没尝出个所以然。
不管是唐朝还是杨岂，这时候都有点奇怪。
“那个是望远镜……”唐朝解决冰淇淋之后，实在是受不了奇怪的氛围了，连忙找借口往一边的观望台跑去。总之先离他远点再说吧。
“哈勃望远镜的等比例缩小版。”杨岂的声音。
唐朝顿了顿，咳了声说：“很厉害吗？”
“当然。”杨岂的声音中有点不一样的情绪，“这可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望远镜，就连太阳系之外的行星都能窥见一二。”
骄傲和自豪混杂在一起，似乎还有点向往、兴奋之类的情绪。
难得的情绪化。
“那还真是很厉害。”唐朝捧场，低下头去看关于哈勃望远镜的详细介绍，杨岂嫌弃她什么都不懂，一般不愿意和她说太多专业术语，觉得浪费时间，她只好自己去看了。
但唐朝老老实实自己去看了，杨岂大少爷又不满意了：“我这个活的移动天文百科在这里杵着，你不问我反而去看这个被搓掉了漆的板子？”
唐朝掀起眼帘瞟他：“不是你说我笨死了，连洛希极限是什么都不知道，和我没什么好说的吗？”
“……”杨岂哑言，摸了摸鼻子反水，“那是开玩笑的。”
信你个鬼。
“我可笨了，现在还没弄懂洛希极限到底什么意思呢。”唐朝哼了声，“哪有资格和您这个未来的，大天文物理学家说话？”
名词被唐朝故意加重了音，意在嘲讽。
“看在你有眼识珠的份上，特准你和我说话。”杨岂也不知道是真没领会唐朝的意思还是故意曲解，倨傲的扬了扬下颚，讨好又卖乖。
幸好他中文一知半解，来来回回就这几个成语，不然非得被他气死不可。
唐朝觉得以后少在杨岂面前说成语，他举一反三的能力全都用在气她上面了。
不过说真的，杨岂对于天文方面的只是掌握量还真是没的说，几个小时下来，唐朝觉得自己对天文学的了解都已经进阶到中级高手了。
“卡戎”“潮汐作用”“洛希极限”什么的，信手捏来。
正意犹未尽，张洋的电话打过来了，里面是齐昊的声音：“我说姑奶奶，这都几点了，你和杨岂去哪疯了？到集合回家的时间了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