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没有紧张,而是兴奋。或许没有哪个女人突兀的返老还童时候,不会兴奋的忘乎所以。
她在镜子前捏捏脸,挽起袖子看自己的皮肤,一切都是这么的真实,正在她兴奋的无以复加的时候,突然身后一个小孩抱着什么东西跑到了卧室里。
安淑君心情顿时就不好了,脸本能的阴沉下来,王哲又把那只死猫给抱到家里来了!
她随手抓起组合衣柜储物格里面的一根黑色橡胶皮的铝线,在手抓起铝线的刹那,她缩回了手,她的脑子跟过电一般,熟悉的一幕,她甚至知道下一刻,王哲被她抽打的昏死过去。
她的手在哆嗦,这就是二十岁的自己!如果放在现在,她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这个手,可是为何当初的自己会这么丧心病狂。
可是她的手缩回来了,她眼前突然被一个人的后脑勺阻拦视线,她本能的后退一步,接着就看到了前方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人,抓起了方格内的铝线,怒气冲冲的朝着卧室里面走去。
她有些发懵,可是接着她就尖叫,“住手!”
可是已经发生过的事,能有重新改正再来一次的机会吗?答案是否定的,她的尖叫只有自己能听到,她追过去挡在了另外一个自己的身前,可是于事无补,两个身影穿透而过。
她转身跟着那个自己冲入房间,房间里没有看到那个自己,也没有看到王哲。可是她的目光没有丝毫停滞,就落在了床与杂物柜子中间的缝隙中。
这个缝隙不足三十公分,王哲很多时候都会藏在那里,甚至晚上半夜莫名其妙的都会钻到那个角落里。
她居然没有勇气去那个缝隙看一眼,就站在门口呆呆的盯着那个位置,她恐惧,内疚,害怕,种种的情绪,让她身体都无法挪动一点。
王哲的呼吸声从那个角落里慢慢的传了出来,她努力让自己朝着那个缝隙挪过去,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艰难,她害怕,也恐惧,仿若里面藏着的不是王哲,而是自己。
短短六步,她用了三分钟才挪过去,越靠近,越觉得不敢看,她无法直视王哲,还差一步,她喘息了好一阵,伸手扶住了储物柜。
突然,外面传来一个另外一个自己的喊声,“哲子吃饭!”
这声音很大,接着那个缝隙里面一个满脸泪痕和血痕的大眼睛小孩,从里面钻了出来,孩子出门拿着一块毛巾把自己的脸擦了擦。
然后努力的挤出一个假笑,安淑君此时再也控制不了身体,她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自己现在的那一对双胞胎也假笑,她们假笑的目的是逗自己开心,或者要让自己买薯条。可是王哲也在假笑。可是这个假笑,让她浑身感觉汗毛倒数。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居委会来人了!不然她不会喊“哲子!”
她很清楚,自己从来没有在人后喊过王哲的名字,哪怕是小名,她都是用“你”来喊王哲。
王哲擦了脸,又自己穿上了外套。挡住
胳膊上的伤痕。胡德平说王哲很聪明,她从来没有认真的听进过一次,曲莜拍她马屁的人太多,这种话,听听就好。
可是现在身高刚过她膝盖的王哲,会自己穿好衣服,挡住伤痕,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不挨打,曲莜没有人可以保护王哲,所以他必须自己聪明!
居委会还是警察都上门来过,可是没有人会把王哲从她身边带走,无论谁找上门,除了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让她别对孩子下重手,可是这话她只是听听,当面点头了事!谁能体会她一个人带着王哲又要工作,又要收拾家,有多不容易,这些人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王哲穿好衣服,从门外走了出去。安淑君从地上爬起来,跟着王哲冲出的房间。
客厅里空空荡荡,王哲再次不见了。
而接着她听到了自己在卧室里的大吼,“谁让你动我的东西的?!”
接着就听到一声孩子的惨嚎,她冲入了房间,王哲手捂着右脸颊,双目瞪的滚圆,鲜血从他的指缝里一直往外冒,可是那个自己穿着皮鞋朝着王哲脑袋踢了过去。
安淑君再也无法忍受,“住手!住手!住手!”
她如失心疯一般冲着自己冲了过去,她即使知道,下一刻,是老李闯到屋里,及时救了王哲一条命,可是二十年前的这些事,她无法原谅自己!
可是她依旧扑了一个空,身体跪倒时候,碰到了剪刀。
她快速的收回了手,放佛自己要是抓住剪刀,下一刻会不受控制的杀了王哲一般。
她抱着脑袋,呜呜的哭着。
她的哭声持续了很久,直到老李进来抱着王哲出去。她这才缓缓抬头,她的对面,另外一个自己拿着剪刀坐在床头,手指拨弄着剪刀的刀尖,微笑看着自己。
安淑君虽然忘记了老李带走王哲后的细节,可是她也绝对不会拿着剪刀坐在卧室里!
她坐到了王哲之前贴着的墙壁处,眼睛直勾勾的与另外一个自己对视着,她有种直觉,床上坐着的不是自己,而且她确实在看着自己!
“好残忍啊!那是你亲生的吗?”那个坐在床上的自己,说着话,翘起二郎腿,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安淑君紧要嘴唇,这是一句废话,她这辈子一直都在后悔把王哲生下来。王哲的父亲,是她这辈子最失败的一次婚姻,骗自己清白,还打算把她转手卖人!
“你是谁?!”安淑君努力的调整自己的情绪,很快恢复了正常。
把握情绪是她最擅长的,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忍着恶心,让一个小女人,什么时候该像一头带队的头狼,她的情绪和表情一直都控制的很好!
床上的女人呵呵轻蔑的一笑,“我是谁?稍后我会告诉你,我很好奇,都说虎毒不食子,你却连畜生都不如!我看你的内心深处和他并没有一点母子情分,那你从千里之外的曲莜,跑到这绥原调查他做什么?”
安淑君贴合墙壁站起来,冷冷说道,“我做什么,轮不到你来管!”
那床上的女人拿着剪刀又在自己的手上刺了一下,安淑君突然感觉到手心被东西扎了一下,摊开手掌,看到手心被刺出一个血窟窿。
她惊恐的看着对面的女人,她瞬间就明白,那个女人伤害了自己,这伤口就会出现在她身上!
女人很满意安淑君的表情,拿着剪刀把手,在指尖转了两圈,缓缓说道,
“轮不到我管?哈哈,这天下,没有无常殿不能管的事!特别是如你这种披着人皮的畜生,既然被无常殿遇到了,就没有让你活着离开的道理!我虽然能看透你的过往,可是却读不到你的内心想法,我真的好奇,你现在这么哭哭啼啼的,是因为他救了你两次才心存感激?还是说,你也觉得自己像一个禽兽?”
安淑君不吱声,她为何调查王哲?吕憨已经说的很清楚,王哲是借尸还魂,让佛家的说法,王哲是转世重生了,即使带着前世的记忆,也与前世没有任何瓜葛!
她不是一直希望王哲死吗?自己不是不想见到王哲吗?可是为何自己不回曲莜,偏偏赖在绥原非要弄个清楚?
这个问题,她在调查之前,只是觉得自己该尽一点为人母的义务,可是现在把这个理由拿出来跟对面的这个女人说吗?这话别说那个女人不信,连她自己也不信!
她对王哲父亲的恨,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的清楚,她要是知道王哲父亲的下落,她会毫不犹豫的找人直接淹死在粪坑里!
她对王哲的恨,不是没有缘由!可是她现在调查王哲借尸还魂,为的是什么?她认认真真的问了自己几十遍,之后,两个字出现在了她脑海“依靠”!
就是“依靠”!这个世界的男人没有一个靠得住,或许是她识人眼光有问题,这一点她一直承认,失败了七八次婚姻,这就是傻子也知道,问题肯定不是出在男人身上,而是出在她自己身上!
从去年煤矿彻底关停,她接下来生意失败,资产缩水一半多,她烦躁不安,也焦虑,可是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特别是到了绥原之后,远离了曲莜,突然放空了自己,才觉得以前的自己活得有多累!
她想停下来,可是她的那些财产最终该留给谁?这又成了一个头疼的问题!王哲在医院无意中救了她,让她感觉到了一种信任和安全!而现在王哲更是专门跑红楼里为自己杀了人!
这不是感动,而是依靠!她需要家里有一个男人没有二心为她分忧,而王哲和她毕竟血浓于水,所以她需要王哲!
可是这话,她能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说吗?她没有跟陌生人分享自己想法的习惯,这辈子算谈苦辣她都是自己一个人在默默的承受,已经是一种习惯,她不会跟一个怨妇一样对生活或者周围的人背后议论,更不会分享自己的隐私!
“哗啦”一声,剪刀扔在了安淑君的前方。
床上的女人笑着说道,
“想救赎自己的罪孽吗?拿起剪刀,朝着自己的心脏刺下去,我会把你悔过自新的表现,告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