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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一过,顾三娘在西街租赁的那间铺子已是粉饰一新,她又花钱请人打了箱柜,重装了门脸,秦大娘看着她花钱似流水的往外淌,不禁很是替她心疼。
铺子新装之后,接下来就该想个名儿,这便轮着沈拙出马了,因顾三娘家的铺子专做刺绣买卖,她这掌柜又是个妇道人家,于是沈拙取了‘珑绣’二字,顾三娘听着很是喜爱,特意着人打了一块招牌挂上,如此一番忙乱,顾三娘的珑绣庄很快就要正式开业了。
开业的这日,顾三娘起了个大早,她先带着鲜果香纸来到城隍庙,祈求自家铺子开业大吉,只待敬神之后,天色已是大亮。
眼见时日不早,顾三娘匆匆来到西街,此时临街商户已有开门营业的,也有从乡下来的庄户人挑着担子吆喝着叫卖农家自种的新鲜蔬果。
顾三娘开了店门,隔着她几家的是一家布庄,这会子布庄的伙计将门板卸下,他看到顾三娘,冲着她问了一声好,又说道:“顾掌柜到得可真早啊,你家铺子今日是要开业罢?”
顾三娘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呢。”
那伙计朝着她拱了拱手,嘴里笑道:“恭喜恭喜,祝贺顾掌柜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听了他这句话,顾三娘道了一声谢,又笑眯眯的回道:“借你吉言了。”
这布庄的伙计名叫福全,如今二十来岁,是布庄掌柜的侄儿,略微识得几个字,为人很是机灵,只是不知为何到了这个岁数却还不曾取亲,福全见早晨店里没有甚么客人,他家叔叔又不在,于是干脆站在一旁跟顾三娘闲话,他问道:“顾掌柜,我听说你先前在金氏绣庄做绣娘?”
顾三娘点头称是,那福全见此伸出了拇指,笑道:“往常从没听说哪个绣娘出来了自个儿开铺子呢,你这还是头一个呢。”
顾三娘但笑不语,不一会子铺子就要开业了,店里还有许多杂事要做,她对着福全点了点头,便进到里间开始扫尘。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小叶子也来了,自打家里要开铺子,她连学都不上,每日跑前跑后的跟着帮忙,再加上前不久她要照看生病的顾三娘,先前学的那几个字都快要忘干净了,而今顾三娘做起买卖来了,越发知道认得字的好处,不说别的,就是记个账目,哪一样儿不得要写会算?前几日租这铺子时,契书还是沈拙替她看的呢,故此顾三娘便对小叶子说了,等这段时日忙过了,仍旧要她好生跟着沈拙去读书,便是她自己,也正在学着打算盘记账呢,只是学这些东西可比刺绣难多了,好在家里有个小叶子,对门又住着沈拙,遇到不会的,顾三娘也能有个请教的人。
小叶子到了之后,先跟着她娘把铺子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顾三娘见到街面上的人越来越多,便拿出几十个铜钱,又对小叶子说道:“你去前面的干果铺子,不拘甚么称些花生瓜子,等会子店里来了人,每人抓上一把。”
小叶子接过铜钱,出了铺子去跑腿。
没过半晌,顾三娘远远看到秦大娘和朱小月抱着孩子来了,她们后面还跟着沈拙和御哥儿父子二人,她迎了上前,笑道:“你们来了。”
几个人被顾三娘引进店里,御哥儿冲着顾三娘供着小胖手说道:“恭喜顾婶娘财源广进,红利滚滚来。”
看着御哥儿摇头晃脑的模样儿,顾三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说:“有你这句话,婶娘一定好好挣钱,等挣到了钱就给御哥儿买糖吃。”
御哥儿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说道:“婶娘要记得说话算数呀。”
顾三娘摸着他的发顶,说道:“保管算数。”
她又扭头望着沈拙,说道:“你过来了,学堂里的学生们丢给谁了?”
沈拙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今日开业,我也该上门道喜才是,那学堂自有岁数大的学生帮我看管。”
顾三娘抿嘴一笑,没有说话。
几个大人进了屋后就四处张望,朱小月环顾一圈,对着顾三娘打趣道:“往后我也要尊你一声顾掌柜了,还望你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一个绣房里做工的姊妹。”
顾三娘在她手臂上掐了她一把,嗔道:“我治不住你,等我看到林子了,只问他如何调教的老婆,越发把你惯得油嘴滑舌。”
秦大娘扭头看了她俩一眼,也笑道:“你不用去问林子,小月若是再敢在你面前猖狂,你尽可不收她的绣件儿,随她送到哪里去卖。”
“这可不成,我是开门做生意的,哪里有把客人往外头推的道理。”说着,她直接取过朱小月挎在臂弯里的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的叠放着几样鲜活的绣件儿。
朱小月也曾在金氏绣庄做过绣娘,自嫁给秦林后,她方才辞了工回家,平时闲暇时,朱小月也会做些绣活儿,再送到绣铺挣几个家用钱,现今顾三娘开了铺子,她自是没有舍近求远的道理。
顾三娘数了一遍朱小月的绣活儿,几条绣帕,再加两三个扇面,还有十几个荷包,她既是做过绣娘,活计那是不必说的,顾三娘问道:“你是直接卖给我,还是放到我这里寄卖?”
像是那些轻易出不得门,或是等着钱用的,一般绣活儿都是直接卖给铺子,如此一来,那价钱便会被压低几分,也有不等着钱用,便将绣活儿放在店里寄卖,店家抽些佣金,只是甚么时候卖得出去,那就全靠自己的手艺了。
再者,各色刺绣,根据手艺和绣件大小,也需分个三六九等出来,像是朱小月的绣活儿,手艺虽说不差,只因都是小件儿的东西,故此只能算个中等。
朱小月说道:“横竖我不等着钱用,放在你这里寄卖罢。”
顾三娘点了点头,又在账本上记了一笔,一旁的沈拙凑过来看了两眼,只见账上有的画着圈,有的打着叉,也不知是个甚么意思,他问道:“你这写的甚么,我怎么看不明白?”
“你看不明白才是常理,这是我自创的,天下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得懂。”顾三娘对着沈拙说完后,又仔细将账本收了起来,她不识字,只能靠着勾勾画画来记账,虽说有些繁琐,只是眼下也只得这般来做了。
沈拙笑着摇头,又转身打量着店里,这间铺子不大,来回几步路也就走完了,前一个店主是卖酱油的,上回他和顾三娘过来跟屋主签契书时,这店里到处都是黑乎乎油腻腻的,经过一番粉饰,铺子已然是大变样,墙壁上不光抹了白泥灰,靠西边立着一排壁柜,里面挂着着几样绣件,因是新开的店,铺子里的绣品还不算太多。
没过多久,又有槐花香的街坊来道喜,众人见顾三娘当起掌柜来了,纷纷称赞个不停,就连秦大娘也说道:“真是难为你了,这铺子到底还是叫你开起来了。”
“前面的难不叫难,后面的才是真的难呢。”顾三娘的铺子已开起来了,后面的难事还有不少,县城里除了她家,还有两间绣店,皆是金家的族亲,一个县里三家刺绣店铺,到时生意好坏就全看各自的本事,她这店铺是新开的,起初生意必定不如那两家,只是凡事都要朝长远来看,这铺子她既然敢开,就不怕折本。
几人说话之时,左邻右舍又有几家店铺掌柜过来贺喜,顾三娘留他们吃了茶,各家都还忙着做买卖,不过闲话几句便各自散开。
到了稍晚一些,莫小红和几个绣庄的姊妹们也过来了,看到她们,顾三娘很是惊讶,她问道:“这会子正是上工的时辰,你们如何过来了?”
“你铺子开业,我们再怎么忙也得过来看看。”莫小红笑着说道。
顾三娘便道:“你们过来了,永旺叔可曾知道?”
“放心罢,就是永旺叔给我们准的假呢。”莫小红又对顾三娘说道:“永旺叔不得空闲过来,他托我们告诉你,叫你好好干,别丢了咱们金氏绣庄的名声。”
顾三娘多少猜到几分,虽说金家容许她在县城里开这间铺子,只是管永旺跟莫小红她们这些绣娘不同,他在金家占着管事的位置,暗地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故此不好亲自上门,这些年来,多亏有管永旺照拂,是以顾三娘打在心底里感激他。
“你回去替我跟永旺叔回一句话,就说多谢他惦记,我一定不敢辜负他的期望。”顾三娘说道。
莫小红点头答应了,几个姊妹们又围着柜台看起了里头的刺绣,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不停,有那些路过的看到店里围了这么多年轻姑娘,不时朝着店里看上几眼,屋里就沈拙一个大男人,他不好意思久待,于是跟顾三娘招呼一声,带着御哥儿家去了。
绣庄里的姊妹们在顾三娘的店里留了片刻,便需得回去做工,顾三娘亲自将她们送了出去,秦大娘她们也要回去,一时,店里只剩顾三娘和小叶子母女二人,这一大早,店里没来客人,她俩光顾着招待来道贺的街坊们了,直到这会子,两人才算是消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