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兰垂目不语，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李霞看着她，神色有些纠结，片刻后，眼神一凝，咬牙道：“封后，封后，早知如此，还不如别封后！”
看到李霞忽然发怒了，马倩脸色微变，不等她开口劝，就听李霞闷哼一声，继续道：“没有封后之前，虽然没有代言，巡演，商演价格也就10万出头，但每个月跑上七八场，好歹有几十万收入，现在封后了，说起来代言150万起步，商演一场20万起步，巡演一轮几百万，可事实呢，五个代言一个没拿下，巡演推到冬季，眼看就要开了，又化作飞灰，小半年商演总共不到10场，收入反而比之前少，还少得多！”
李霞越说越气：“看看人家何静芸，三月你们同一天发片，你封天后，人家才封无冕天后，可人家到现在跑了20几场商演，拿下两个代言，加上一轮巡演，上千万入账，再看看人家许巧玲，一封后，立刻上马巡演，一轮13场下来，500万只多不少，再看看你...”
“别说了！”宁兰豁然抬头，紧绷的脸颊有些发白。
迎着她的恼怒的目光，李霞没有躲闪，更没有闭嘴，恨声道：“宁兰，你不是刚出道的小女孩，动不动就甩倔脾气，天底下哪有那么多顺着你心意的事情，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身边人好好想想，你为了一口气和公司闹僵，我和马倩直接跟着你失业，高老师，乐队，还有保安，司机，他们也跟着半失业，你不是一个人，你影响着一群人，你明白吗？”
到了宁兰这个级数，可不光只是配备经纪人，助理，包括制作人，录制唱片商演时负责伴奏的乐队，商务出行时的安保，司机，那是一整个团队，虽然没有明着说专属，但实际就是专属。
这些人每年的收入，除了公司给点可怜的底薪，大头奖金都是指着宁兰。
宁兰没接话，默默看着李霞一脸恨其不争的表情，片刻后，再度垂下眼帘。
“李姐，你就别逼宁姐了。”李霞又要开口，马倩上前，拽着李霞的胳臂。
看着马倩哀求的眼神，李霞甩开她的手，一屁股坐下，呼呼喘气。
休息室里就此冷场。
沉默持续了半响，宁兰吐出一口气，轻声道：“李姐，你说的对，是我自私了，本周你再替我多联系几家唱片公司，看看有没有可能转会，若是实在不能...下周，我不会再坚持。”
李霞扭头看看她，牙关一咬，狠心道：“要是能转会，我至于这么逼你吗？但凡有一点可能的唱片公司，我都已经联系，剩下的全是些二三流的唱片公司，一家一档加起来，也未必值1千5百万，转会的念头可以彻底打消了。”
“既然你不再坚持，何必拖到下周，这一拖就是几十万，本周六周子鸣宝岛演唱会，愿意出12个点请你。”
“这种事你要是本周不答应，下周又答应，人家就算请了你，也会觉得被你耍，反而被人家恨在心里...”
“我去洗手间。”李霞一再劝说，宁兰的心也有点乱，刷地起身，快步出了休息室。
马倩有些担忧，就要跟上去，被李霞一把拉住。
“李姐，我看宁姐的脸色很不好。”
“我也不想逼她，可她钻进了牛角尖，我不逼，她就出不来。”
李霞叹了一口气：“别去打扰她，让她一个人冷静冷静吧。”
......
宁兰先去了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眼间有着一抹挣扎之色，片刻后，咬咬银牙，吐出一口胸中闷气。
从卫生间出来，宁兰没有回休息室，去了工作区，没见到李睁，又去了健身房，果然，李睁在和跑步机较劲，乔莉站在一边，正和他说着什么。
宁兰迟疑了一下，走了过去，喊了声：“乔总。”
乔莉看她一身裙装，显然不是来健身的，就道：“找我？”
宁兰微微颔首，道：“我想过了，本周开始接演唱会嘉宾。”
乔莉有些意外，并非是宁兰的决定，当初宁兰不接，是有着和李睁共进退的意图，如今李睁的雪藏解除，宁兰没理由和钱过不去。
可问题是，宁兰和公司还僵着呢！
似猜了乔莉的心思，没等乔莉问，宁兰又道：“之前我有些冲动，这两天李姐和小倩做了我不少思想工作，我已经想通了，过去的就过去了，没必要太执着，再说，还有那么多人跟着我吃饭呢，我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他们考虑。”
乔莉点头认同：“那你找我，是想我帮你去说，还是...”
李睁忽然回头：“宁姐，你决定了？”
宁兰看看他，默然点头。
李睁关掉跑步机，抹了把汗水，疑道：“你不考虑转会了？”
宁兰迟疑了一下，摇摇头。
李睁眉头微皱，看了看乔莉，乔莉何等精明，抬腕一看表：“呦，我有个电话要打，宁兰，等下来我办公室说吧。”
说罢，起步离去。
周围没了旁人，李睁直接道：“为什么？”
宁兰笑了笑：“没什么啊，我不是已经说了，我想通了，过去的就过去了，没必要太执着，对了，本来跟你说好，至少为我的誓言坚持半个月，现在没必要了，李姐说的对，多拖上一周没有意义，放弃本周的演唱会嘉宾，白白损失几十万，我跟你说过，我每个月要帮家里还银行贷款的，所以...”
所以什么没说下去，眼中流露一丝歉意，意思李睁懂了。
李睁没急着接话，只是看着她故作轻松的表情，琢磨着是不是要点破，想了片刻，还是没有，却是脸色一沉：“当初我可是特意问你，会不会食言而肥，你说不会，现在为了几十万，便是要食言，你的保证未免太廉价了。”
宁兰脸色微变，张口就要解释，李睁却是一挥手：“不用解释，我就一个要求，说到就要做到，否则，以后你的话在我这里将再无半点信用。”
说罢，又开了跑步机，转身继续慢跑。
宁兰嘴角溢出一抹苦涩，她本就是个受承诺的人，是以，才特意找李睁说明，刚才和乔莉说的那些，实际是说给李睁听的，没想到，平日里很好说话的李睁，竟会那么大的反感。
“是我不对，我会说到做到，坚持到下周。”没怎么犹豫，宁兰便是乖乖妥协。
“别人的话我可以不听，但你的话我认真考虑。”
“但有所求，无所不应。”
这是宁兰第一次约歌，以及封后庆功宴上对李睁做出的承诺，可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李睁没回头，只是嗯了声。
......
下班之后。
李睁说好请苏婷吃晚饭，于是到了工作室所在园区附近的一家饭店，要了个小包房，点了五菜一汤。
六点整，苏婷来了，看着已经上桌的菜肴，顿时食指大动，不顾淑女形象地吃了起来。
李睁好笑：“今天一天没吃饭？”
“就一早吃了两个包子，回来下午两点多，空着肚子去曙腾唱片，刚赶回来。”苏婷夹了一筷子茄子，嚼得口齿流香。
李睁摇一摇头：“年纪轻是本钱，忙点累点睡得少点都没事儿，三顿饭必须保证，再有下次，扣一个月工资。”
苏婷愕然抬头，没等她说什么，李睁转而道：“谈的怎么样了？”
“3000万违约金，合约已经重签。”
搞定合约是好事，可苏婷的脸上却是多了几分凝重：“但演出商那边出了点问题，之前的演唱会合约是草签，并没有最后定下具体歌手，现在对方听说是五个新人二三组合，要求正式合约当中，我们这边承诺保底。”
李睁眨眨眼：“具体呢？”
“两个选择，一个是单场保底，五成票房以下，差多少张，我们这边按350，也就是平均票价八折左右补多少，另一个是总场次保底，六地十二场平均5千2百多个观众席，算作6万2千四百个，总票房五成五以下，也是350一张，差多少张补多少。”
苏婷道：“如果第一种选择，票房五成至六成，我们这边只分百分之10，六成至七成，分百分之20，七成至七成半，分百分之30，七成半至八成，分百分之40，八成以上，按照正常的五五分，八成半以上，我们分五点五，九成以上，我们分六，九成五以上，我们分六点五。”
“如果第二种，票房五成半至六成，我们分百分之10，六成至六成半，百分之20，六成半至七成，百分之30，七成至七成半，百分之40，七成半至八成，五五开，八成以上，五点五，八成半以上，六，九成以上，六点五，九成五以上，六点八，六点八是圈内默认最高的分成比例。”
这有点类似对赌协议，却又与常规的对赌不同。
常规对赌，演出方最差不过是一分钱不拿，而这个合约，却是有一个兜底，不足兜底数，演出商需要给予赔付！
李睁消化了一阵，忽然一笑：“那如果我或者宁姐出任演唱会嘉宾呢？”
苏婷翻了个白眼：“这当然是不成的，保底阶梯协议，可以请嘉宾，但一定要低于演唱会歌手的等级。”
李睁并不意外，也就随口一提，问道：“曙腾唱片怎么个意思？”
演唱会这块，收入部分工作室与曙腾唱片七三开，要赔钱，自然也是七三。
“按照圈内规矩，一线以下歌手开3000人以上的演唱会，演出商是可以要求保底的，但曙腾唱片联系的演出商，彼此合作多年，本来可以当正常合约来签，可这次有人发话了，演出商是迫于压力，不得不严格按规矩办事。”
苏婷微微蹙眉：“吴总说，向演出商施压的人十有八九是洛少，就是时光唱片的新任董事长。”
李睁眼中闪过诧异之色，新董事长到现在一共来过公司两次，李睁都没见过本人，只听说姓洛，原来就是洛少。
之前没联想过，毕竟根据曹猛介绍，洛少还不到30岁，在滚雪唱片也只是公关部的副总监...
“谁在背后施压，针对的是曙腾唱片，还是工作室都不是大问题，按规矩就按规矩，只要不坏规矩就行，曙腾唱片没异议，我们工作室这边就认可。”
略微琢磨，李睁便是不在意地摆摆手，五成票房，开玩笑，真以为他是练兵试水？
苏婷早料到了李睁是这个态度，点头道：“吴总有些担心，毕竟五个都是新人，还都是只发行了单曲，不过，他也说了，只要工作室没问题，他就舍命陪君子。”
李睁被逗乐了：“舍命陪君子，哪有那么严重。”
苏婷一本正经地纠正：“怎么会没有，如果场场票房低过三成，也就是赔两成的票房，十二场就要赔五百万左右，工作室承担七成，直接面临倒闭。”
李睁差点吐血：“闭上你的乌鸦嘴。”
苏婷吐了吐舌头：“那究竟选单场保底，还是总保底？”
李睁想了想，道：“选总保底，大赢大输。”
苏婷哦了一声，丢给李睁一个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眼神，然后道：“明天我先找宁姐的经纪人谈，没问题的话，再联系时光唱片，争取一天搞定，宁姐好歹是天后，周三开个发布会，签约转会！”
李睁没有异议，道了声好。
......
另一边，宁兰因为李睁的态度，原本动摇的心又坚定下来，回到休息室后，任由李霞好说歹说，软磨硬泡，就是咬死了要多拖上一周。
最后，李霞拿她没辙，只得放弃。
不过看到李霞失望的表情，以及马倩暗暗叹气，宁兰心里不好受。
当年她突然隐退，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被圈内视作一个非常任性自我的人，可事实上，她却是为了保全整个团队，才不得已选择隐退。
她对身边的人很在乎，这点跟李睁颇为相似。
下班后，她简单吃了点晚饭，就来到夜一梦酒吧，徐千秋有事出去了，她就一个人自饮自酌，徐千秋回来时，他已经喝下两瓶红酒，五六分醉意。
徐千秋看她的状态，知道劝也没用，就索性陪她再喝了几杯，然后让服务员扶着宁兰去后头房间休息。
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九点多，醒来后洗漱换衣，又给李霞的拷机留言，下午再进公司。
徐千秋赔她吃了顿早中饭，末了，递上一张银行卡：“里头100万，密码你生日。”
宁兰低声道：“谢谢表哥。”
“其中80万是问李睁借的。”
徐千秋看宁兰露出愕然表情，缓缓道：“能开口80万，对方又拿的出来的，只有他了，我知道你脸皮薄，开不了这个口，只能我厚着脸皮代劳。”
宁兰抿了抿嘴，捏着银行卡的手握紧了些。
“你这次被公司雪藏，绝对不会只是你说的这个原因，不然你也不会一个星期来我这里喝醉四次，你不愿说，我也不勉强...”
徐千秋一顿声，继续道：“但如果你真的遇上什么难事，在我看来，你认识的人当中，最有能力可以帮到你的只有李睁，你要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开口，反而是生分，不把他当朋友，人情这种东西，欠下了是要还，但也不是必须立刻就要还上，记在心里，来日方长。”
宁兰沉默了好一阵，微微颔首，嗯一声。
离开夜一梦酒吧，宁兰叫了一辆出租车，开到办公楼下，已经十二点多了，坐电梯上楼，走到公司门口的时候，就见前台围了几个人，叽叽喳喳说什么，好不热闹。
“听说了吗，宁兰要转会了，华璀音乐工作室愿意支付1千5百万违约金，真是太牛了！”突兀地，一道满含艳慕的惊呼声传出，宁兰脚步一顿，犹如被点穴般定立，惊愕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