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沅来到范怡的房间,见她正靠在椅子上烤火,自从小产以后,她的身体一直没有康复。刘慧明走之前还特意交待她要管好这个家,这一次还特意写信问她的身体,一想到她的身体一直不见好,她就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陈沅在她身边坐下,拿出信递给她,问道,“妹妹好些了没,这是老爷寄来的信,给你的。”
范怡无奈地笑了一下,接过信放在一边,才问了两句刘慧明的事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陈沅握住她的手说,只觉得一片冰凉,忍不住责备道,“你的手这么凉,怎么不多穿一件小袄?”
范怡嗯了一声,“已经穿了这么多了,去年这个时节还没穿这么多呢。”
陈沅的话都到了唇边又咽了回去,“嗯,还是要多穿一些,前日龚太医开的药,吃了可有效果?”
范怡点点头,小声道,“血少了一些,只是瞌睡又多了,整日都想睡觉,人也懒了不少。”
陈沅想起前天吴有性前来拜访的事,又道,“我前日听说苏州的吴太医从山西回来了,改日请他来为妹妹诊治一番,吴太医乃当世名医,妹妹这病保证药到病除。”
陈沅正和范怡尬聊着,传话的婆子又来报告了,“夫人,刘信之来了。”
陈沅不得不再次叫上柳如是一起出来接待,刘佩琦经常出入内院,他们虽然没说过话,但毕竟不像刚才那两位陌生,倒是不怎么避讳。
刘佩琦正焦急地坐着喝茶,见到陈沅和柳如是,忙道,“夫人,有急事,请夫人及时通知先生。”
陈沅问道,“可是兑银子的事?”
刘佩琦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不仅仅是兑银子的事,小姐来了。”
“小姐?”陈沅不解地问,“哪个小姐?”
刘佩琦大窘,半晌才道,“马小姐啊,扬威伯的千金,先生未过门的妻子啊。”
陈沅恍然,她这才想起刘慧明还有个未过门的正室夫人,心里不由得一痛,随即又想到马小姐还没过门呢,就算到北京来,也没有住在这里的道理啊?
这个刘信之到底在想什么呢?
难道又是一个糊涂虫?
陈沅还没发问,柳如是就代她问了,“马小姐来了也不住这里,圆圆就算要见她,也要等到成亲以后嘛,现在说此事是何意思?”
刘佩琦纠正道,“何公子想错了,咱们这个马小姐可不是寻常的大家闺秀,她行事没有章法,说不定会过来看看。还有,二公子也来了,二公子和大公子,还有先生是结拜兄弟,到时候肯定会一起过来的。何公子和夫人待我不薄,我才提前通个信的,免得到时候忙乱。”
陈沅想起马嫣然的传言,知道她是个不好惹的主,家势又好,不是她惹得起,心道还是去接一下吧。
“马小姐到哪儿了,几时到北京来?”
刘佩琦道,“小姐明日就到京城了。”
陈沅打定了主意,道,“明天我去迎小姐入城吧。”
刘佩琦嗯了一声,才说起钱
庄的事。
陈沅道,“方才姚掌柜和潘掌柜来府上说了此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他们现下都去寻戴主事了,你也快去吧。”
刘佩琦走后,柳如是见陈沅坐在椅子上久久不愿起身,笑着打趣道,“你这主母的瘾也过足了,该让位了吧。”
陈沅想起钱庄的事,不禁眉头紧锁,道,“那个位置本来就不是我的,有什么可惜的。只是老爷现在有危机,我放心不下啊。”
柳如是对刘慧明信心十足,道,“怕什么,先生有的是办法。”
陈沅见她这么肯定,问道,“姐姐为何如此肯定?”
柳如是伸了个懒腰,道,“你以为我像你啊,每天只知道陪他困觉,我可是跟他做过学问的。”
陈沅脸一红,她和刘慧明确实没多少思想上的交流,在刘府就像一个花瓶一样,连管家都管不好,刚开始还有一丝内疚,现在已经心安理得了。
二人回到内室,陈沅在火炉旁坐下,想起刚才的事,不禁摸着隆起的肚子,自嘲道,“唉,这一天事可够多的,我这身子重了,可吃不消。”
柳如是手里握着刘慧明写给她的信,瞟了她一眼,佯怒道,“先生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像个没事人一样?”
陈沅见她急了,笑了笑,道,“怕什么,大不了和上次一样去天津躲一躲,天津不行就去石柱。”
柳如是迟疑道,“去天津?和上次一样?怎么回事?”
陈沅把上一次府中遇到大麻烦准备去天津避难的事简略地说了一下,道,“要不是白门偷偷送信,我可能早就不在北京了。”
柳如是才知道刘慧明离开北京的真正原因,低声问道,“这么说京里那几件案子真的是先生做的?”
陈沅掩耳盗铃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可不像你,活得像个男人一样,我只想安安心心地过日子,事情太多了烦人。”
柳如是脸上现出兴奋之色,赞道,“做得好,这些人就该这么教训他们一下。”
说完,她又盯着陈沅的脸看了一会儿,意味深长地道,“原来你不是花瓶啊,我还以为先生什么事都瞒着你呢。”
陈沅道,“这些事老爷从不瞒我的,虽然不瞒我,但他从不让我参与,不过我也没什么兴趣,我现在一心只想顺利地把孩儿生下来,帮老爷传宗接代。”
柳如是叹了一口气,道,“唉,我现在真是羡慕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孩子。”
陈沅听她一口一个先生,现在竟然羡慕起她的孩子来了,忍不住打趣道,“你和钱老爷快生一个呗。”
柳如是一想起钱谦益每次都半途而废的样子,心中就升起一团火,“别提他,提他就来气。”
陈沅果然不提了,去又提起了刘慧明,“要不你也嫁到刘府来吧,咱们做个伴儿。”
“且!”柳如是大羞,随即又摇头道,“都残花败柳了,哪还入得了先生之眼!”
陈沅喝了口水,笑道,“入得了,入得了。老爷的品味我最清楚不过了
,他就喜欢你这样的成熟女人,那些十几岁的小女娃反而不喜欢。”
“别开这种玩笑了!”柳如是打断陈沅的话,道,“我和先生是师徒关系,很纯洁的。”
陈沅指了指她手里的信,打趣道,“别骗我了,那次上课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柳如是一想起那天的囧事,脸就红了,争辩道,“那天真是意外,什么事都没有。”
陈沅咯咯直笑,道,“我知道,不过你肯定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吧?”
柳如是疑惑道,“发生了什么?”
陈沅看了她一眼,道,“那天我把你送走之后,老爷就缠着我要做那事,我就让翠桃替我服侍了。”
柳如是道,“这和那事有什么关系?”
陈沅抿嘴一笑,“事后翠桃告诉我,老爷高兴时叫的是你的名字。”
柳如是大羞,脸都红到了脖子根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沅不依不饶道,“老爷走了一个半月,拢共写了两次信回来,每次都有你的,你和我一个样啊。”
柳如是双手捂着脸,本已羞得无地自容,如今又被戳穿了谎言,伸手就要去拧她的脸,骂道,“好个骚囚儿,竟敢来调戏姐姐,要不是看你现在怀着孕,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谁调戏你啦,我说的都是真的。”陈沅一本正经地道,“我知道姐姐的心意,其实你心里早就有老爷,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柳如是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良久才道,“老钱待我不薄,就算有些许不如意,我又怎么忍心弃他而去?再说他年纪也大了,我怕他受不了这个打击。”
陈沅道,“你们现在这个样子,他应该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吧?”
柳如是又叹了口气,道,“咳,到了北京,他整个人都变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让他来京了,就在江南吟诗作画,喝酒听曲多好。”
陈沅道,“你觉得他变了,我觉得钱老爷本就是那样的人。你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罢官回家十多年了,常年居江湖之远自然可以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又不用负责人。但一到了庙堂之上,他就恢复本来面目了。”
柳如是道,“或许你说得是对的吧。”
陈沅道,“我说的本来就是对的啊,是你自己身在局中看不清而已。”
她想起刘慧明私下里说的那句话——也不知道她是脑子进了水还是被门夹了,要嫁一个老头子,就忍不住咯咯直笑。
柳如是见她笑得大有深意,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陈沅顾左右而言他,道,“姐姐好好想想吧,想好了我就给老爷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只要我多说几次,老爷肯定会同意的。你跟老爷,肯定比跟钱老爷好。”
说道一半,她又把嘴凑到柳如是耳边,笑着问道,“你和钱老爷一个月都没有一次吧?”
柳如是见她越说越离谱了,便起身道,“不和你说了,我走了!”
陈沅咯咯直笑,“姐姐好好想想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