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迁被圈在堡里郁闷不已之时,姜瓖却比他更加郁闷,他本来是出来诱敌的,结果却被蒙古鞑子引诱到了陷阱里。现在他的四面八方都是蒙古的骑兵,要不是手下将士都是军中精锐,又刚发了饷银,恐怕早就崩溃了。
“幸好有方阵拒敌啊!”姜瓖驻马在一处敖包上,手里握着一把二十斤的大刀,身旁一面红色大纛被猛烈的北风吹得呼呼作响。
敖包下面的六千精锐步兵列成十个铅笔头方阵,把敖包和骑兵团团护在中间。蒙古的骑兵再次发起进攻,随着一阵接一阵的牛角号吹响,他们一边向明军阵里抛射箭只,一边做着各种挑衅的动作,希望可以激怒明军,引他们来追。
但姜瓖早有准备,他的勇士营至少身穿两重棉甲,头上还带着厚厚的护具,只要不是被射中眼睛,蒙古的轻箭完全造不成杀伤。对于蒙古骑兵的挑衅,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根本不会上当,就当是耍猴了。
如果蒙古骑兵敢直接冲阵,姜瓖就更不害怕了,他特意从勇士营里选出一千死士作为前军,死士手持长刀专砍马腿,蒙古骑兵冲了两轮,丢下了几百具尸体,再也不敢硬冲了。
“骑兵对冲,咱大同儿郎不是对手,但是你想要破我步兵大阵却也难!”姜瓖紧紧地注视着战局的变化,嘴里自言自语道,“阁部很快就会来救我们了”。
方阵自守有余,但是移动太慢,稍有不慎就会被蒙古骑兵寻到破绽,他现在只能一动不动地挨打,唯一的指望就是刘慧明了。
说起今日的战局,真是计划比不上变化,原本出来诱敌的他们没想到蒙古鞑子那么不经打,双方摆开阵势对冲,明军才冲了两次就把蒙军的左翼冲破了。按照事先排好的剧本,明军冲两次阵,第三次就会溃败,引诱蒙军追击。
结果他们第二次冲阵的时候,姜建勋一个猛子就把蒙军的左翼突破了,蒙军接下来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溃败,中军主将四子部酋长——被皇太极封为达尔汗卓哩克图的鄂木布见机不妙撒腿就跑。
姜瓖大喜,见手下儿郎们混不顾身地杀敌,本来只能立个二等功的他发现可以立头功了。这样的机会岂容错过,他也没想太多,见姜建勋已经追上去了,就下令步兵也跟着追了上去,这一跑一追就追出了十里路,直接掉进了鄂木布精心设计的圈套里。
姜瓖发现自己成了猎物以后,并未慌张,他且战且退,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高地,他很快就抢占了高地,让骑兵驻在山头,让步兵在山下列阵防御,骑兵再伺机从山上冲下来打击蒙古骑兵。
这也是刘慧明这段时间重点强调的主动性防御策略,他以南宋著名主动性防守大师陈规的《守城录》为蓝本,教导手下将领在防守时不要墨守成规,被动挨打,要在稳住阵脚的前提下,抓住敌人的破绽主动出击,变被动为主动。就算敌人没有破绽,也要积极创造战机出战,让敌人摸不清自己的虚实。
姜瓖照做了,步兵列好阵型之后,蒙古的骑兵还未完全合拢,他抓住机会一声令下,两个步兵方阵突然散开,一队骑兵从他们腾出的空当出迅速冲下山,直往蒙古骑兵中
军奔去。
然而事情并没有他想得那么容易,虽然占据了地形优势,又发动了突然袭击,但明军骑兵还是很快被挡住了,再不辙就要全军覆没了。姜瓖没办法,只好下令撤退。
大同骑兵很快撤回阵内,原先解散的两个方队迅速集结,以惊人的速度被堵住了缺口。
蒙古骑兵追到步兵阵前,被刚刚集结起来的方阵一阵长枪短炮招呼,丢下十几骑之后败阵而走。
鄂木布看着明军把十几匹死马拖入阵中,随即被后方士卒大卸八块,不由得勃然大怒。
他先前被惊了一下,如今又吃了个暗亏,连马尸都被明军拖入阵中当了救命粮,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再次发动了进攻,然而不论他们派出多少人,只要一靠近明军方阵,就被对方阵中的弓弩手一顿招呼,纷纷落下马来,接着就是一些胆大的士卒拖着死马回到阵中。
鄂木布接连发起了三次进攻,战线一次比一次靠后,唯一的区别就是明军见不到马尸了。
经过几次试探之后,双方就这么僵持下来,姜瓖走不掉,蒙军也啃不动,大家的给养都不充足,就看谁能扛到最后了。
十月的天黑得很早,酉时刚到就已经辨不清人的面目了。姜瓖抖了抖了披风上的尘土,下令士卒点起火把,防止敌人夜袭。
“大帅,鞑子又要进攻了”,姜建勋一直跑前跑后到处擦屁股,可比姜瓖累多了,“阁部到底什么时候来救我们啊?”
“等着,阁部一定会来的!”姜瓖笃定刘慧明不会抛弃他不管的,“让大伙儿坚持住,阵里面的先用饭,一会儿把前面的替换下来!”
蒙古的骑兵后阵又卷起一阵扬尘,又有一支骑兵赶到了,来者正是鄂木布的兄弟阿喇诺木齐。
阿喇诺木齐率领一千骑兵在夜幕降落前赶到阵前,卷起的扬尘就像一片云彩一样飘向南方的明军阵中,他得意满地盯着明军的大阵,言语中充满了自信,轻蔑地道,“姜瓖有进步嘛,比在榆林时强了一些,敢出边墙跟我们打野战了!”
鄂木布不以为然地道,“也没强多少,只不过挨打的耐力强了一些罢了。”
兄弟二人哈哈大笑,阿喇诺木齐讥讽道,“连咱们蒙古大军最经典的战术都识别不出来,还不如像前年那样龟缩在城里不出来呢,真是丢人现眼。”
“哈哈哈!”鄂木布哈哈大笑,随即指着姜瓖的大圆阵,问道,“吾弟可有破此阵之法?”
阿喇诺木齐凝思半晌,摇头道,“没想好。不过,姜瓖匆忙出兵料想粮草不多,估计坚持不了几日,咱不妨多等上些时日,他们没吃的了,自然就崩溃了。”
鄂木布想起他们先前抢马尸的情形,便说了出来,“吾弟说得有理,他们连马尸都抢,想必没带多少粮食。”
然而,让他们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明军竟然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就着烤马肉吃着烤饼,看样子根本不像要断粮的样子。
阿喇诺木齐看到明军士卒一人手里拿着一个水带喝水的样子瞬间就怒了,他狠狠地甩了一鞭,怒道,“尼堪这是在羞辱我们
啊!”
不等鄂木布说话,他又反应过来,拍着脑门哈哈大笑道,“明军这么做就是在引诱我等前去攻击,说不定他们早就挖好了陷阱等着我们钻进去呢?我们不可上当,只要围困就好,他们就算有干粮,料想也坚持不了几天!”
鄂木布摇头道,“吾弟有所不知,你道姜瓖为何敢出城与我决战?乃是受明国督师刘慧明的逼迫,刘慧明就在几十里外,随时可以来增援,为兄恐怕夜长梦多啊。”
阿喇诺木齐不以为然地道,“一个靠舔明国皇帝的大腚上位的小人有什么可怕的,我就怕他不来呢,来了一起捉了献给摄政王,大哥至少可以封个郡王。”
鄂木布对阿喇诺木齐的无知感到很无语,他告诫道,“吾弟不可小觑了此人,此人虽然年轻,却是个不可多得的能人,这几个月他可是做了不少大事呢。”
阿喇诺木齐嗯了一声,道,“我听说宣府的事也是他做的?”
鄂木布不置可否,“要不是因为他来了大同,那些与我们长期交易的商贾也不会吓得跑过来避难了。”
阿喇诺木齐想到部落里那些一听到刘慧明的名字就瑟瑟发抖的南人,不由得哈哈大笑,“他们怕他,我可不怕他。”
鄂木布提醒道,“四弟还是要小心一些才是啊,他能逼迫姜瓖出战就说明他是一个很有能耐的人!”
阿喇诺木齐说不过鄂木布,只好在战场上见真章,“让我先去会会姜瓖再说。”
鄂木布没有阻拦他,他这个兄弟超级自信,劝是劝不住的。
阿喇诺木齐一挥马鞭,冲手下士卒大声吼道,“长生天保佑的勇士们,随我破了明国的乌龟阵吧,我要活捉姜瓖!”
一阵悠扬辽远的长啸传来,蒙古兵齐声呐喊,催动坐下战马朝敌人冲去。
鄂木布调整了战术,不再把箭矢浪费在四个方向,而是集中全部箭矢火力猛攻一点。明军也不示弱,一边举盾防御,等敌人靠近之后,祭出白杆兵标准的长枪阵专扎对敌人的马腹。
随着战事逐渐推荐,双方的伤亡逐渐增大,战斗变得越来越激烈。
“建勋,你率一千骑兵去左翼守着,我亲率一千骑兵去右翼守着,咱们伺机包抄过去!”
姜瓖见蒙古人连并不擅长的夜战都顾不得了,知道对面发了狠,他不敢掉以轻心,决定亲自出战了。
姜建勋依言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地往左翼移动,不多时就听到右边传来一声冲锋号,他前面的方阵随即往两边散开,给他腾出一条通道来。
姜建勋大喝一声,“弟兄们,跟我冲!”
阿喇诺木齐正实施中间突破战术,突然被姜襄和姜建勋左右攻击,顿时乱了阵脚。特别是姜瓖这边,由于地方主将亲自出战,明军士气大振,很快就冲垮了他的左翼。
阿喇诺木齐大惊失色,好在鄂木布及时引兵顶住了姜瓖,他才得以脱身。
姜瓖和姜建勋回到阵中,不由得都松了口气,经此一战,蒙古人晚上应该不会来了。
姜瓖道,“传令后方士卒挖掘堑壕,防备鞑子夜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