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又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官员,刘慧明认识的就有户部尚书倪元璐、工部尚书范景文、左都御史李邦华、自己的顶头上司冯元飚以及大学士蒋德璟等人。
刘慧明过去一一打招呼,只有倪元璐和范景文对他颇为礼遇,其他人基本都是敷衍两句,最过分的就是冯元飚这老贼了,竟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刘慧明正准备修理一下他,却听外面传来一声高唱“太子驾到”,只得放弃了这个想法。
“我去,太子也来了”,刘慧明吃了一惊,随即又听到一声高唱,“定王驾到,永王驾到!”
众人赶紧跪迎。
太子朱慈烺身穿明黄色龙袍,带着永王、定王两个兄弟,在几个伴读和两个太监、几个侍从的引导下意气风发地来到大厅。他环视了一眼众人,又特意在刘慧明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颇具威严地让众人平身。
“今日是锦衣卫第一次代表天子提起御讼,孤受父皇之命,前来观摩”,太子缓缓地来到主位前站定,又扫视了一圈,接着说道,“今日之狱,锦衣卫的每一项指控必须证据齐全,罪囚吴昌时可依律为自己辩护,大理寺必依律判决,孤与众卿在一旁见证。”
“是,臣遵旨!”骆养性和凌义渠、蒋德璟等人忙跪地接旨。
太子在主位缓缓地坐下,众人才窸窸窣窣地起身。
太子见众人不敢入座,便一挥手道,“孤临行前父皇曾嘱咐孤,本次出宫观审不分尊卑,众卿皆可执行落座。”
众人见太子下了旨,才渐次坐下。
接着太子又引导众人祭拜了孔子,宣读了《大告》卷首语,才宣布御讼正式开始。
刘慧明看着这一套仪式,心道在法庭上咱们应该拜商君才是,孔子是以仁治国的,他有什么资格入主法院?
不行,以后要给崇祯建个议,让大理寺供奉商君作为法神。
刘慧明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黄道周猛地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御讼开始,带犯官吴昌时。”
不多时,一辆囚车缓缓地停在大理寺的大门
外,两个狱卒打开牢笼,像拎一只小鸡一样把蓬头垢面的吴昌时从球笼里拎了出来,他的双腿刚一触地就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众人这才想起,他先前在平台被崇祯亲审,双腿早已废了。
吴昌时像一只死狗一样被拖到堂上,他环顾了一圈四周,不自觉地冷笑了一声,便把头埋在乱发里不出声了。
骆养性坐在原告席主位,正了正衣冠,先向太子行了一礼,又向大理寺少卿行了一礼,义正言辞地唱道,“臣锦衣卫指挥使左都督骆养性奉陛下之命,对犯官吴昌时提起御讼,请少卿大人依律审理。”
黄道周一拍惊堂木,厉声道,“本卿已接到你方的状纸,决定受理你方发起的御讼。”
骆养性挥了挥手,他身后一个身作华服的中年书生便站起身朝众人拱了拱手,从容地道,“锦衣卫御讼犯官吴昌时第一条罪状——阴谋弄权,构陷朝廷重臣。经锦衣卫查明,十三年春四月初九,犯官吴昌时托薛国观安排官员,薛忤其意,吴昌时便指使袁恺举报蔡亦琛行贿薛国观一事,致薛国观罢相。十二月,犯官薛国观返京,吴昌时指使起外甥王陛彦探视薛国观,再使厂卫逮捕……”
文武百官大骇,锦衣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连这种机密事情都能查出来?
吴昌时更是面无血色,本来就颇为沉重的木枷现在只觉得有千斤重,压得他气都喘不过来了。
只听金师爷继续说道,“带证人王陛彦妻陈氏,长子王俊……”
百官们再次惊倒,锦衣卫居然跑到江南把王陛彦的家人都弄来了,吴昌时这次绝对死定了。
一群证人被带到堂上之后,场面一度陷入混乱之中,大理寺少卿黄道周猛地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肃静!”
众人渐渐安静下来,金伟昌抽出一叠状纸,把吴昌时阴谋构前首辅陷薛国观的来龙去脉解说得详详细细,时间、地点、人物三要素样样俱全,而且人证物证俱在,根本不容许他丝毫辩解。
黄道周看着如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的吴昌时,威严地问道,“犯官吴昌时,原告指控你阴谋弄权,构陷朝
廷重臣一项,你可认罪?”
吴昌时早已放弃了抵抗,只是微微点头,以几不可闻的声音答道,“罪臣认罪!”
“好,记录下来,签字画押!”黄道周挥了挥手,便有一个书吏拿着文稿和纸笔来道他面前。吴昌时艰难地接过毛笔,在空白处签上自己的名字,又沾了点儿印泥盖上自己的指纹。
锦衣卫搞定了吴昌时构陷薛国观之案,又相继指控吴昌时为祸乡里,买 官 卖 官、通内、窃取内阁情报等,每一项指控都证据确凿,不容任何人辩驳。
而吴昌时被拳拳重击,早已放弃了抵抗。
随着一条条指控公诸于众,一件件证物被呈到公堂之上,一队队证人被带到众臣工面前,吴昌时的案件也越来越清晰,签字画押的频率也越来越快。
百官对锦衣卫新式办案手法也吃惊不已,锦衣卫不再是以前那种以威迫人的机构了,而是变成了以理服人,特别是这个师爷,当真是好生厉害。
一些眼尖的人已经认出来了,坐在刘慧明前面的左都御史李邦华失声道,“这不是京城有名的讼棍金伟昌吗?他怎么加入了锦衣卫?”
刘慧明小声笑道,“李院使是不是觉得可惜了,这么优秀的人才没进督察院,偏偏进了锦衣卫。”
李邦华为人刚正不阿,但性子却颇为诙谐,经常和刘慧明斗嘴,因此二人便经常互损。
李邦华哼了一声,小声道,“哼,本院藏龙卧虎,有的是人才,他一个讼棍就想登大雅之堂,无异于痴人说梦。”
“你就吹吧!”刘慧明嘿嘿一笑,用教训的口吻道,“看看人家的水平,条理清晰、逻辑缜密,无懈可击,我建议你们今天好好学学,免得以后轮到你们的时候手忙脚乱。”
李邦华不置可否,对坐在旁边大理寺卿凌义渠,道,“这讼棍平时尽使阴招,今日方知他还有些手段。”
“是啊,他代表皇帝御讼罪犯,怎敢再使旁门左道?”凌义渠叹了口气道,“老夫今日才感受到侦讼审三权分立的厉害之处,连一个讼棍都开始走正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