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对刘慧明提出的锦衣卫、督察院、大理寺和刑部互相制衡的策略很感兴趣,盯着那张纸问了很多问题,他就结合后世考公务员的知识一一作答,崇祯见他无所不知,不禁大为欣慰。
最后,刘慧明又补充道,“要实现互相制约还需要几个条件,一是锦衣卫、督察院必须凭驾帖抓人,如果没有驾帖,人犯可以拒捕。但是驾帖不必再由督察院签发了,大案由指挥使签发,小案子由千户所千户或者百户签发即可。二是锦衣卫和督察院抓了人一月之内必须提起诉讼,否则必须无条件放人,而且被抓之人还可以对其进行反诉,申请赔偿等。如此,锦衣卫、督察院和刑部就不能随便抓人,要抓人必须有足够的证据,厂卫祸国的可能性自然没有了。三是大理寺必须独立出来,不能受内阁管理,必须由陛下直管。四是对大理寺的判决,就连陛下也不能轻易更改,臣建议陛下一月只有一次豁免的权力。”
刘慧明在那张纸上圈圈点点,一二三四写了一堆,崇祯一下不能消化这么多,过了一会儿才疑惑地道,“前面三条朕可以理解,第四条为何朕一月只有一次豁免权?”
“物以稀为贵嘛!”刘慧明笑道,“臣子们若想得到陛下这一次豁免权,就会更忠于陛下,因为大理寺是铁面无情的,只要在陛下这里才可以讲情面。第二点是为了维护司法的公正性,做出的判决不能随意更改,就算是天子也只有一次机会,如此更多的人都会遵纪守法。”
崇祯点点头,“朕明白了。”
“还有一条”,刘慧明补充道,“就是关于大明律不妥当或者没有规定的地方该如何判决的问题。”
崇祯猛然醒悟,“对,对!”
刘慧明道,“臣有两个建议,一是成立一个机构,随时制定或者修改律法不合理或者不完善的地方,这个机构必须与督察院、大理寺、刑部和厂卫都分开。因为三法司和锦衣卫都是司法机构,这个是立法机构,立法和司法必须分开,否则就是又当棋手又当仲裁,必会造成混乱。”
这一点崇祯倒是很快就明白了,“草拟法案之后,就放到每月的大
朝会审核吧。”
刘慧明点头,“是!只是在律法还没有修改之前必须以原来的律法为准,就算不合理也必须遵守,当然陛下可以特赦。”
其实还有一个陪审团制度,刘慧明没有说。
崇祯自嘲道,“朕只有一次特赦权,可要慎重使用。”
刘慧明也跟着笑了几声,知道这人喜欢抠细节,便接着道,“第二个建议是循案例判决,比如遇到同样的案子,没有律法依据,可以查阅之前的案例,按照成例来判决。当然也可以拿到大朝会上来审理,审理的结果就可以作为成例了。”
崇祯点点头,夸奖道,“德华想得周到。”
刘慧明忙拱手谢恩,谦虚道,“这些都是臣游历西洋时多方考察总结出来的,不一定适合大明,但可以做一个参考。”
崇祯对刘慧明的说法很满意,刘慧明的奏对不仅言之有物,而且有很大的可行性,他也不像其他大臣那样尊尊告诫,必须这么做,否则就要亡国灭种,大难临头。
他说了这么多极好的建议,最后也没强迫自己必须这么做,只是给了一个参考意见,决定权完全在自己!
自己刚才还说他不会说话呢?
是不是看错了?
刘慧明就像回到了培训课堂上,说完了还做了个总结,“臣总结一下,事实上臣已经把天下所有的案子分成了三部分,督察院负责官员的案件,锦衣卫负责督办皇差,刑部负责民间刑事案件,但最后都会在大理寺审理,由陛下决定是否动用每月一次的豁免权。”
崇祯点头道,“爱卿果然大才,只是爱卿好像忘了东厂?”
刘慧明道,“东厂作为陛下的另一只耳目,负责打探百官的情报,作为皇差的来源。但是东厂没有逮捕和诉讼权,只能打探情报、监视百官,如果构成犯罪可交给锦衣卫去办理。”
崇祯沉思了一会儿,对他故意弱化东厂的只能表示理解,毕竟他也勉强算是文官,而文官和宦官天生就是敌对关系!
其实他误会刘慧明了,刘慧明其实不歧视太监,只是受不了他们身上那股尿骚 味,自然希望越少接触越好。
崇祯起身伸了个懒腰,缓缓地道,“爱卿今天这一策解开了朕多年的疑惑,确实用心了,你去写个折子呈上来,朕再仔细斟酌。”
“是!”刘慧明赶紧起身领旨,往外看了一眼,才发现天已经快黑了。
崇祯看了看外面,笑道,“天色已不早了,朕都忘了时间了,传膳,朕要与爱卿共进晚餐。”
崇祯在大殿里来回走了几步,一边消除腰背的酸疼一边回味刘慧明的奏对。
刘慧明没有增加或裁汰任何一个部门,只是简单地调整了一下他们的职能关系就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这样的造诣,就连混迹官场一辈子的老官僚都达不到。
难道他真的游历过西洋?
崇祯很想问问西洋的情况,但他深知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崇祯来回踱了几圈,最后让刘慧明站好,深深地给他作了个揖,真诚地道,“爱卿之才可为朕之师也,朕当以先生事之。”
崇祯这一举动吓得刘慧明赶紧跪地求饶,“陛下,臣,臣不敢当!”
崇祯这一生不知道拜过多少个先生,但最后下场都不太好,最近的先生就是周延儒,而他已经铁定完蛋了。
想到这里,刘慧明顿时毛骨悚然,遍体生寒,磕头磕得更卖力了。
崇祯连忙把刘慧明扶起来,宽慰道,“先生何故如此惊慌,就凭先生今日的奏对,就足以当得起朕这一拜了。”
刘慧明顺势站起来,一揖到底,“陛下,臣年轻气盛,难免信口开河,陛下不怪罪臣冒犯圣驾臣就已经深感皇恩浩荡了,如何敢为帝师?况且臣几年才二十九,还没陛下年龄大呢?”
崇祯哈哈一笑,“韩子有云,‘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朕虽比你年长,但你今日一番奏对,足以当朕的老师了。”
刘慧明没办法,只得受了她这一礼,唉,要死就死吧,在死之前先爽一把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