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张国立喝了一顿大酒,刘慧明对襄阳的事情也了解了不少,原来襄阳最大的盐商竟然是方家,就是昨天会场上见到的那个胖子,也是襄阳商帮的领头人。
既然方家是最大的盐商,想必他那里有盐吧,一想到这儿,刘慧明就以马祥麟的口吻给他写了一封信,让侦察营的士卒送到方府。
方府里现在鸡飞狗跳,正在为疏散的事做准备。
昨天方明安开完会一回府就立刻召集管事们议事,众管事听说襄阳守不住了,现在就要撤离,都炸了锅,纷纷叫嚷起来。
方明安可不管那么多,只让他们赶紧收拾行装,并存十万两银子和一千石粮食到白杆兵旗下的商社,他是襄阳商帮的老大,必须起到表率作用,十万两银子和一千石粮食正合适。
回到内宅,方夫人不解地道,“老爷,前天不是刚打了胜仗吗,怎么还要撤,这么大的家一时半会怎么撤得完?”
方员外不耐烦地道,“你懂什么!闯贼有五十万大军,前天虽然被灭了十万,算得了什么!今天马帅说了,闯贼还有至少有一千门火炮,这襄阳城还怎么守得住?趁现在闯贼火炮还没到,能撤多少事多少吧。”
方夫人道,“不撤不行吗,其他人都撤吗?”
方员外道,“都要撤,我们后天未时动身,你和慧儿赶紧收拾吧。”
方夫人听说女儿也要跟着撤到夷陵,心里就有些不愿意了。慧儿可是要嫁进襄王府的,怎能在大街上抛头露面?何况现在襄王府里就有意见了,慧儿年已十七,本来去年就要嫁入王府的,只因为去年张献忠大闹襄阳,老襄王死于那场兵祸,新襄王孝期还没满不能娶妻纳妾才耽搁了。
襄王府里早有消息传来,襄王貌似对慧儿已经不怎么在意了,听他身边人的意思是嫌弃慧儿年龄大了,加之刚定亲不久老襄王就死了,新襄王有些忌讳,认为她是不祥之人,早有悔婚之意。
一想到这里,方夫人就十分愤怒,但襄王是她惹不起的人,没办法只好从自身找原因,找来找去连她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女儿是否确实是不祥之人了。为此,她还特意让女儿在她面前脱掉衣裙,请王宫里退下来的老嬷嬷来摸骨看相,老嬷嬷盯着方慧儿漂亮的脸蛋看了不止一炷香的时间,也没发现她哪里不祥了,反倒认为她将来必定大富大贵,光宗耀祖。
方夫人大喜,他早就觉得女儿不是凡人,不然也不会生得那么漂亮,要知道她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以自己和老爷的条件肯定是生不出这么漂亮的女儿的,想必是天上的哪个星宿下凡了,他们要跟着沾光了。
只是她还没高兴多久,老嬷嬷一句话就让她如坠冰窖,“小姐虽然名号,不过眼前却有道难关要过,这关过了便大富大贵,倘若过不了,恐怕想求一善终都难啊。”
方夫人听说自己的宝贝女儿马上就有一个大劫难,联想到襄王的悔婚之意,哪还有不明白的。因此,这段时间以来,她一边不断地使银子打点王府的人,希望
他们关键时候帮忙说说话,一边对女儿严加管教,真正做到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的就是不让任何外在因素干扰女儿进王府。
因此,一听说慧儿要随自己去夷陵,老太太心里就不乐意了,路上舟车颠簸不说,要是万一出点儿意外,损了女儿的清誉,襄王府的婚事岂不是完了?
方安明的想法就简单得多了,女儿生得花容月貌,他虽然高兴,但更多的却是担忧,特别是左良玉横插一缸之后,他就更为担心了。看样子,襄阳的仗要打很久,兵荒马乱在所难免,他要不趁此机会把女儿送走,说不定倒是会为家族带来灭门之祸。
听了方夫人的唠叨,方安明蹙了蹙眉,还是把心一横,“此事我意已决,夫人不要再说了。”
说罢又叫来方慧儿道,“刚才说的你都听到了吧,快去收拾吧,后天动身撤到夷陵去,幸好咱们夷陵有一处庄园。”
方慧儿的灵魂已经出了窍,美丽的面庞就像一张白纸一样,对方员外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方员外只好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才把方小姐的思绪拉了回来。
方员外又说了一遍,方慧儿沉默良久,才小声问道,“他也要撤吗?”
方员外知道她说的是襄王,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着儿女情长,不耐烦地道,“也要撤,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他有王抚台护着,随时撤都来得及。”
方夫人突然道,“老爷,咱们不能投诚吗?听说樊城那边的大户都投诚了,闯王也没为难他们。”
方员外大怒,指着她的鼻子大声骂道,“投诚!投诚!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投诚,这话要是让抚台大人和独眼马听到了,我们全家都要被你害死!”
方夫人仍然不以为意地道,“老爷,只要保住家产,谁当皇帝不是当啊!”
方员外怒极,大声道,“你是不知道,独眼马活剐了闯贼的细作,每个民壮都动了手,安平和安宁正是前两个动手的,你以为闯贼还能放过我们?”
方夫人大惊,“天哪,伤天害理啊!安平和安宁这俩孩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哼!”方员外愤怒地哼一声,“你以为打仗是儿戏吗?真是妇人之见,头发长见识短!”
这话是刘赞画说的,昨天在会上,他特意强调要防备家里的人,特备是女人,她们头发长见识短,最容易坏事了。他当时还不明白,现在一回想当真是金玉良言啊。
方小姐小声又坚决地道,“爹,娘,女儿誓死不从贼!”
方国安欣慰地点点头,正要宽慰几句,却听家丁来报,“刘赞画派人送书信来了。”
他不敢耽搁,马上回到前厅接待信使,打开信封一看,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道,“原来是军中缺盐了,此事好说,商社里还有一些盐,就请赞画大人都搬走,先支应几天,草民再在城里搜集一些,想必可以供大军实用一个月了。”
送信的是樊耗儿,一听方员外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不由得心中大喜,他原本想了很
多招,现在一个都没用上,心里还有些失落。
“如此,多谢方员外了。”樊耗儿一拱手,“我来时,大人特意交待了,该给的银子一文都不会少,请方员外多努点儿力,帮大军多筹划些物资,粮食、有盐、被服、腌菜什么都要。”
说罢就从怀里掏出一打银票递给了他,“这是定金,员外收好。”
方员外心中不禁一动,这是一笔大生意啊,而且这个刘赞画没有其他官场中人那些臭毛病,看来这个生意可以做。
他伸手接过银票,陪着笑道,“樊爷放心,小老儿定会发动襄阳的商户为大军竭尽所能筹集物资。”
生意谈妥了,之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方员外命管家大摆筵席樊耗儿,席上更是一口一个樊爷叫得他从外爽到里,想到两个月前的自己不过是个土匪,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大豪绅的座上宾,这一切都是刘先生赐予的,这个恩情自己一辈子都不能忘。
一想到此处,樊耗儿心里就拿定了主意,回到军营就跑去见刘慧明,“先生,小人有一桩大秘密要向大人禀报。”
刘慧明听他说得如此郑重其事,忙让他起来坐了,笑着道,“说罢,有什么大事,搞得这么隆重。”
樊耗儿等四下没人了,才小声道,“小的上月和罗猴儿躲在帐外偷偷喝酒吃鸡肉,无意中听到刘三强和李友利在密谋一些事,怕他们对大人不利,因此就多了一个心眼,经过我们好几次跟踪打听,终于知道了,李友利这王八蛋想谋刺您。”
刘慧明一愣,没想到是这事,虽然张勇已经说了,但由樊耗儿亲口说出来,他还是颇受感动的。
樊耗儿说了一盏茶的功夫,把他和罗靖怎么预先埋伏偷听,在他营中安插眼线打听消息都说得一清二楚,刘慧明不禁暗暗咂舌。这小子不仅忠心可嘉,而且心思缜密,耐力极强,天生就是做特工的料啊。而且此人不贪心,这么大一个功劳,他却完全没有独吞的意思,还几次突出罗靖的表现,嗯,是个可造之材啊。
刘慧明心里虽然很高兴,面上却冷若冰霜,等他讲完了才大声呵斥道,“跪下!”
樊耗儿吓懵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刘慧明严厉地问道,“是谁让你在战友身边安插眼线的?”
在战友身边安插眼线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这样的事除了自己亲自任命的人以外,其他任何人都不能做。这个口子可不能开,不然同事之间相互举报揭短,哪里还有团队凝聚力可言?
樊耗儿顿觉脑袋一晕,刚才怎么把这事给说出去了?忙磕头认错,“先生恕罪,小人知错了,知错了!”
刘慧明并没有重责他的意思,只是简单地训了他几句,让他把线人交出来就没有追究了。
樊耗儿走后,刘慧明陷入了沉思,自己初来乍到,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唯有靠这些死当才能有所作为,这人既然已经表现出了这样的天赋,打磨一番之后就让他负责这一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