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的婶子,你也别太生气,若是把身体给气坏了,那可就是大事了。”
在整个府邸最靠里的一间,披头散发的林三炳的婆娘呆呆的坐在台阶上,在她的身旁,是两个做市井妇人打扮的邻居。
这二人说话未必有多少真心,但好歹给人几分慰藉。
就在她们正要再说些什么,却一抬头见到了自外面走来的吴玄之和甲二。
眼看着这两人的气度不凡,她们心中不由升起惴惴之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劳烦二位先回避一下,我有些事情要跟林家婶子说。”
吴玄之冲着二人笑了笑,而后才开口说道。
或许是被吴玄之身上的气质所慑,两个人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在回头看了一眼那妇人后,便匆忙离开。
林三炳的婆娘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太大反应。
接踵而至的困境,已经让她生出了麻木之意。
“我在过来的路上,捡到了这样一枚印章。”
吴玄之捏着一枚小小的印章,对准了阳光,那金玉质地的印章,在阳光下烦着别样的光芒,显得尤为精美。
女人猛地抬起头来,站起了身,原本麻木的神情中也多了许多光彩。
但旋即,她的目光又黯淡了下去。
一枚印章虽然价值数十两银子,但林家当年的家业,又岂止是这数十两银子的十倍百倍乃至千倍,不同样败落至此。
林三炳不学无术,染上了抽大烟喝花酒的毛病,偌大的家业都被他抽得空空如也,便是多了这一枚印章又如何?
左右不过是多拖延个几日罢了。
“多谢这位爷。”
她并没有伸手接过印章,只是站起了身来,盈盈行了一礼。
之前见她时,气质神态与那寻常妇人并无两样。但这一行礼,动作优雅娴静,恍如大户人家的女子。
“此枚印章,既然爷捡到了,便留着做个纪念吧。我林家守不住它,自然也与它无甚缘分。”女子的面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家中主人失德,便是金山银山也守不住。
她的这番回答,倒是让吴玄之颇为意外。
“林家婶子倒是明白事理之人,若是当年您来当家做主,这林家何以至此。”吴玄之忍不住的感慨了一声。
那林三炳还真是混账玩意儿,有这么好的一个媳妇儿,却依然把家业经营成这番模样。
妇人并未答话。
“既然您是痛快之人,我也就实话实说了。这枚印章我颇为喜欢,但我一向不喜欢欠人人情。不若这样,你我做一个交易,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只要价值与这印章相等便可。”
吴玄之把玩着印章,开口说道。
妇人越发的沉默了下去,过了良久,才沙哑的开口道:
“老妇人别无他想,若是让我提要求,我只想这天下再无害人的大烟,天下再无被这大烟戕害之人。只是,此要求必然是强人所难,天下烟馆何其多也,为大烟所害者又岂止百万。若是您有能力,便多多打击烟馆,多救一救被大烟所害之人。”
说完之后,便又对着吴玄之行了一礼,而后转身向屋内走去。
吴玄之和甲二立在门口。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叹了一口气,认认真真的一躬身,算是对妇人的回礼。
原来这市井之间,才有真豪杰。林家婶子虽然是一妇人之身,但单是这一番话,其气魄之雄浑,其品行之高远,就把天底下绝大多数的须眉给比下去了。
他来到此处,本就怀着几分同情的态度。
如今看来,倒是自己肤浅了。
“咱们走吧。”
吴玄之大步流星,转身向外走去,甲二急忙跟上。
……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
《喉风报》的主编室,吴泰重重伸手在桌子上一拍,桌面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茶水撒了半个桌子。
办公室内的其他人都低头不语,但是各自脸色也都不好看。
这些卖大烟的越来越猖狂了,竟然就派人守在他们报社四周,只要见到有人抱着报纸出门,就立刻围上去一顿打,还把印刷好的报纸都给抢走。
目无王法!简直就是目无王法!
不过,在短暂的气愤之后,吴泰心中更多的就是无奈。
福州城的主政官员肯定是支持那些烟贩的,毕竟城内的主要财政来源就是大烟。若是去报官,恐怕只是自找羞辱。
“咱们……该当如何?”
有一编辑开口问道。
“印刷,把那报纸再印刷个五千份!”吴泰的脸色发黑,大声的说道。
“若是他们再抢呢?”
“那就多派些人,跟黄为先说一声,让他再调二十个人过来。这种事情,哪里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他们敢抢,我们就敢印,有能耐就让他们把咱们报社的印刷机器都给砸了!”
吴泰也是罕见的真正动了火气。
这群人的斗争手段越来越低劣,越来越刷新他的认知下限。
眼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先这么办了。
不过,他们的内心并没有对此报太过于乐观的态度。
福州城的烟贩俨然已经成为了一股非常大的势力,对方能够调动的人力远远在他们之上,便是黄先生那里再调来二十人,恐怕也没有多大的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