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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琉璃与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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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命的人来了。”幽鳌山晃晃手中只剩半坛的酒,指了指床边的破衣橱,“你可以躲到这里面。”

“我不是老鼠。”楚天站着没动,他已经觉察到背后涌来的可怕杀气。

一把伞渐渐靠近,伞下人的目光像含有剧毒的蛇信盯在楚天的背上。

有种人不必认识,只凭感觉你就会知道他是谁。

楚天就属于这类人。

第一眼,白发老者心中已然确定这个犹豫着站在幽鳌山门外不肯进屋的少年,就是害死自己儿子的罪魁祸首。

如果没有他,此刻自己的儿子应该正心无旁骛地在家修炼,即不会被阴圣道派遣出去杀人,更不会被人杀死。

他收起伞,努力克制住一掌拍碎楚天头颅的冲动,走进了幽鳌山的房间。

“阴远侯说:他愿意帮助你夺回幽世家的家主宝座,还有那个女人。”白发老者的话很简短:“阎世家、玄世家也愿意鼎力相助。”

说完以后他就紧紧闭起了嘴巴,等待幽鳌山的回复。

“听说过琼城老窖吗?”耐心等了许久,白发老者听到幽鳌山这样反问自己。

“一种酒?”白发老者笑了笑,“我明天可以送一车给你。”

幽鳌山摇摇头说:“正宗的琼城老窖一年只产八坛。其中三坛贡给魔教教主,余下的五坛才是拿来卖的。你要是明天能拉来一车,那肯定是假货。”

白发老者愣了愣,说道:“我会设法弄两坛送给你。”

幽鳌山醉醺醺地笑起来:“如果我的命活得够长,或许可以喝到你送的酒。”

白发老者心中涌起微微的怒意,“你以为我在说谎?”

“北冥城里的人有哪一个不在说谎?不过,我相信这次你说的是实话,只可惜你搞不清楚琼城老窖的状况。”

幽鳌山油然道:“那五坛酒早有了固定的常年主顾,除非他们之中有谁死了或者愿意转让,否则根本不可能轮到你。”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又空了。

“恰好珞珈就是琼城老窖的常年主顾之一,而她又愿意把酒白送给我。”

白发老者道:“如果我是你,只要能成为幽世家的主人,有没有这坛酒都没关系。”

“我能不能成为幽世家的主人,跟你或者任何人都没关系。”幽鳌山伸出舌头接住从坛子里滴落的酒珠说:“有些事,你不懂。”

“我不懂!莫非我儿子的一条命还比不上一坛酒?”白发老者的声音低沉,他在压制自己极力不让怒火爆发。

“如果你半个月前就能够醒悟到这点,便不会向阴圣道推荐你的儿子。你太低估珞珈,即使阴长鉴能完成任务杀死楚天,他也没机会活着回来。”

白发老者的袍袖在簌簌微颤,沙哑道:“如果不出意外,办完这趟差事后,长鉴就有可能成为神府的嫡传弟子。”

他颤颤巍巍拿起倚靠在门后的雨伞,转身走向屋外。

“嗡——”苍云元辰剑突然爆发出激烈的颤鸣示警,在楚天的背后跃跃欲出。

“砰!”白发老者遽然撑开雨伞,伞面焕放出一团绮丽的绿光如盾牌般封住房门,将幽鳌山堵在了屋内。

他的左手凝成银白色的利爪,招式和阴长鉴施展的劫害手一模一样,却更老练更凌厉,五根手指蕴藏着万千变化牢牢罩定楚天,直抓咽喉!

“啪!”伞面骤然爆裂,幽鳌山的铁拳犹如雷神巨锤砸向白发老者后脑。

白发老者不管不顾,他的眼里只剩下楚天——他相信楚天一死,势必会挑起珞珈与阴世家之间的全面战争,届时就能借阴圣道的刀为子复仇。

如果说面对阴长鉴的劫害手,楚天还有拼命周旋的可能性,那么当白发老者的这一爪攻来时,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对方的爪势吞吐闪烁,如同对弈时的落子点杀,几乎封死了自己每一种招式变化。

好在他还有沉鱼落雁身法。

楚天的身躯倏然后仰,像一片薄如蝉翼的纸倒向地面。

白发老者的爪势落空。他迅即迸指化掌,劈向楚天的胸膛。

楚天的身形几乎贴到了地面,突然匪夷所思地一百八十度旋转,将后背亮给对方。

“铿!”白发老者的左掌斩击在背负在楚天身后的苍云元辰剑上,发出金石激撞般的脆响。楚天的体内涌出一座金光峰影,又卸去他三四成的掌劲。

“喀喇喇!”不动如山印四分五裂,楚天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前仆在湿漉漉的泥地上砸出一个半尺多深的凹坑。

“呜——”白发老者没想到这样还杀不死楚天,正想再补上一脚,幽鳌山的大手像铁钳一样掐住他的后脖梗朝外丢去。

白发老者双袖鼓风卸去气劲,后背撞在对面的土墙上顺势滑落。

“砰!”土墙脆脆一响,顺着白发老者滑落的轨迹爆开一条两米多长的裂口。

“下一次,碎的就是你身上的骨头!”幽鳌山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伫立在门前。

楚天运剑驻地站起身,他的伤势并不重。

阴正道的掌劲经过苍云元辰剑和不动如山印的双重阻击后,真正能够攻入楚天体内的已经不足三成,等到一口瘀血喷出后更是所剩无几。

然而仇恨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以至于白发老者不惜为之粉身碎骨。

楚天轻轻舒出一口浊气,流转真气平复震荡的肺腑经脉,自感问题已经不大,说道:“算了,他的儿子死了。”

幽鳌山诧异地看了眼楚天,没有说什么。

白发老者恨恨扫视过楚天和幽鳌山,“啪!”他丢下手里光秃秃的伞柄,沿着来时的路渐渐消逝在雨雾中。

幽鳌山目送白发老者去远,拿出颗黑色丹丸对楚天说道:“嚼碎了吞下。”

楚天将黑色丹丸嚼碎咽下,说道:“除了喝酒和睡觉,原来打架你也很在行。”

幽鳌山道:“在北冥城,不会打架的人早就死绝了。”

夜雨如诉,西窗剪烛。

书房的陈设简约素雅,橱柜桌案上不落一丝灰尘,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峨山月站在书桌前,聚精会神地插花。

烛光将她优雅的身影投映在窗纸上,十年如一日从未爽约。

她曾经的身份是峨世家家主的掌上明珠,而今她是幽世家家主幽杞人的妻子。

在所有人的眼中,她温柔贤淑,行事低调,从不过问丈夫的公事,更不曾家长里短、搬弄是非。

无疑,她是最完美的妻子和最称职的女主人。

她惟一的爱好就是插花。即使是最普通的花卉,只要经过她的手便会成为最美丽的艺术品。

当珞珈轻轻推开房门的时候,峨山月刚刚将最后一枝白玫瑰插进了花瓶中。

珞珈关上门没有出声,放轻脚步走到她的身后。

峨山月出神地凝视瓶中的插花许久,小心翼翼地捧起花瓶,将它放到了书架上。

书架上还摆放着一盆腊梅,却早已过了花期。

峨山月的目光落在腊梅上,在眉宇之间幽幽泛起一缕落寞。

珞珈轻轻咳嗽了声说:“既然你每次看到这盆花都会伤心,为什么不把它扔了?”

“等到有一天你有伤心事的时候,就会明白这是为什么。”

峨山月回过身,问道:“终于找到那个从前和你一起捉迷藏的小朋友了?”

“是啊,但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已经完全不记得我了。”

珞珈轻轻一跃坐到书桌上,写意地晃荡着两只小脚说:“今晚他住幽鳌山那儿。”

说完这句话,她偷偷地打量峨山月的反应。

峨山月淡淡地“嗯”了声,推开窗望着夜空中的雨丝不予置评。

珞珈微微地失望,不死心道:“你想不想知道他最近过得好不好?”

“好怎样,不好又怎样?”峨山月轻轻说:“我只知道如今我是幽杞人的妻子。”

“少来!实话告诉你:他过得很糟糕,早晚会死在酒缸里。”珞珈幽幽叹息道:“这家伙的拳头比铁还硬,偏偏有颗比琉璃更脆弱的心。”

“所以你故意带了一个神经比铁条还硬的人去见他?”峨山月问道。

“你说的是楚天那家伙?”珞珈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我找你就是为了他的事情。”

峨山月怔了怔道:“我能帮到你什么?”

“我想让他去参加峨世家的外门弟子考核,听说主持这届考核的是峨日照。”

珞珈回答说:“我想请你当一回楚天的引荐人,怎么样?”

峨山月笑道:“何必舍近求远呢?让楚天成为外门弟子,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不成啊,我就是不想让他因为我的关系,轻轻松松就通过了外门弟子的考核。”

珞珈摇头说:“让这家伙尝尝峨日照的拳头,对将来有好处。”

峨山月沉默须臾,颔首道:“好,这事我来安排。不过,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事情,他是否知道?”

“早说了,这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珞珈道:“就当我上辈子欠他的。”

峨山月的心里忽然有些羡慕起珞珈来,问道:“你真的认为把他带回北冥城是最好的办法?他随时随地都可能遭遇阴世家的刺杀而没命。”

“这个问题我想过,就像一头小狮子,要怎样才能成长得更快?”珞珈自问自答道:“把它丢进狼群里,用獠牙和利爪教它,不但长得快,还能变得更强。”

峨山月笑了笑,说道:“小心,等他长大了一口先吃了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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