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色已浓。
一轮冰盘般的明月刚刚升起来,斜照着这个空荡荡的别院。
对方始终是主家岳增的侍妾,十五卫与她交手实在头疼,这个刁蛮女子与十五卫相处多年,当然熟知十五卫的剑技,所以她一旦敢于出手,便会比十五卫更快,更狠!
在仓促应战之中,十五卫的衣襟竟然被对方剑锋割破,人也被逼得贴在树杆边,只听“滋”的一声,剑气破风,红乔掌中一柄短剑如同毒龙出海,闪电般又刺了过来!
这红乔因为内力有限,当然更不敢跟十五卫这等老江湖缠斗,所以她招招叠加,就似乎准备着要取了对方的性命。
十五卫将身一闪时,红乔掌中的短剑快似惊虹,头顶本来树叶婆娑,被这凛然的剑气扫过,一片片如雨般落了下来。
十五卫的身形堪堪窜出,身后的落叶便被这片炫烂的剑光绞成碎片!
“昔有佳人公孙氏,
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
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
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
罢如江海凝清光……”远远有人边叹边吟道。
十五卫匆匆一瞥,却又是光着整个身子,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遮羞的祝枝山,他提着浴巾笑道,“红乔姑娘,好剑法!”
红乔人随剑走,脸却又红了,冷笑道,“想不到,小女子与老管家比剑,你居然还要找姑爷来帮手。”
十五卫冷冷道,“妳以为,到了这种时候,姑爷还能帮得上手吗?”
祝枝山远远笑道,“请二位慢慢继续,老祝洗干净了,现在只为了溜出门来摸条底裤而已。”
趁这空档,十五卫冷声一笑,右手一交左腕,一道毒蛇般的电光从他袖中射出,只见剑光相交,如同惊虹闪电!
等到祝枝山擦亮镜片,十五卫的身形突然消失不见了。
“妳若不住手,便准备如同此树。”
红乔小心回头,十五卫已经站在她身后,连剑都收好了。
“这株树又怎样了?”祝枝山好奇道,他的话还没说完,树已凭空倒了下来。
刚才,十五卫掌中剑光一闪,竟己将这株几人合抱的大树,削成了两段。
树倒下来时,十五卫的人已不见了。
好快,好狠的一剑!
晚风中,带着一股远山飘来的木叶芬芳,本来应该令人心怀舒畅,这一瞬间,祝枝山与红乔目光一会,竟同时忍不住机伶伶地打起了哆嗦。
夜风徐徐。
“贤婿辛苦了。”
岳增由青乔搀扶着,从一扇铜门后慢慢走了出来,
刚才,他的侍妾跟管家打得你死我活,岳增的神情却还是那么平静,脸上竟然带着和蔼平和的微笑。
祝枝山看看岳增,又返头看看红乔,皱眉道,“你们大家……刚才不过是给祝某演了一出好戏?”
青乔无声递过一件湖绸的浴袍,祝姑爷抢了裹在身子,暂时解决了他随时要担心着浴巾会掉下来的尴尬。
三更。
屋子如此空旷,此时竟充满了芬芳醇厚的酒香,紫铜小火炉的火并不大,却恰好能使只裹着一件浴袍的祝枝山觉得温暖起来。
祝枝山狠狠喝了一大杯陈年花雕,这才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很想念自己的底裤。”
岳增也叹了口气,道,“你所有的衣物己在定制,明天一早,他们就会送过来。”
他微笑着,转过头,一双发亮的眼睛,使得这已垂暮的老人看来还是生气勃勃,微笑着道,“你若是不着急,就安心坐在岳丈家喝上一夜也可以!”
祝枝山忍不住道,“我藏在袖中的那幅春图呢?”
岳增将桌案边银盘上的红布打开,里面是一叠厚厚的银票,漫不经心道,“亲兄弟还要明算帐,贤婿趁着没喝醉前认真数数,这里是一百二十万两!”
祝枝山迟疑道,“意思岳丈把那张春图买了?”
岳增眼皮也不抬,道,“鱼姑娘再不济,暂时也算老夫的女人,所以有关她的春图,老夫是不会让它流落到市面上的!”
祝枝山点头道,“等我有岳丈这么多家当的时候,我也会把曾经那些红颜知己们的春图全都封存起来。”
岳增道,“贤婿,在外面收敛一些,不要被珊珊抓到现场。”
祝枝山打岔道,“岳丈大人就不担心,那幅春图是假的吗?”
岳增道,“为什么?”
祝枝山道,“岳丈家大业大,本来就是心怀叵测之徒选来敲诈勒索的最肥目标。”
岳增点头道,“老夫也担心,你在这其中被铁无双骗了。”
祝枝山不屑道,“唐寅那小子画春图的风格,外人谁会比我更加了解。”
岳增道,“所以,老夫此次特意找来现场鉴定的十二位大师中,还包括了徐渭。”
当今邸报总编徐渭徐文长,竟然都能被岳增抓来鉴定唐寅春图的真伪,祝枝山偷偷一惊。
岳增道,“也是碰巧而已,他做为“花魁争艳”的六大评委之一,你会不知道?”
祝枝山只能不好意思地笑了。
岳增得意道,“唐寅此次以鱼婵姬为形象主体的春画,惟妙惟肖,不忘他素有的特点:三白。”
祝枝山特意问道,“何谓三白?”
岳增道,“即前额一点白,鼻尖一点白,下颔一点白,鱼婵姬哪有那般怪异,这偏偏是众位大家鉴别真假唐寅画的普遍标准。”
祝枝山含糊地“哦”了一声。
岳增叹道,“各名家对此大为赞誉,说它超越了唐寅原来的《退食闲宴》和《竞春图卷》,徐渭当场欣然命名为《花阵六奇》!”
祝枝山笑道,“所以岳丈欣然收藏了这幅春图,还让祝某小小地从中又赚了廿万两?”
岳增却摇了摇头,道,“老夫不可能让贤婿白忙了这一场,但其实,我並不相信他们。”
“他们”就是请来的十二位鉴定名家,既然选择不相信,何苦当初又要大费周章呢?
岳增己经获取了太多的财富,也经历了太多波折,所以他会变得格外的警惕,如今他不再轻信身边的任何人,这不是他的错,祝枝山只能无语了。
岳增道,“所以我又让二乔看了那幅画。”
祝枝山点点头,有时候,女人之间因嫉妒而引发的疯狂之举,偏偏会成为某些事物的一种旁证。
岳增叹道,“就是她们看画之时,眼中冒出那一心毁灭对方的妒火,才让我坚定了收藏的决心。”
夜已深。
风只会越来越冷,而苍芎也会越来越黯淡。
祝枝山摇杯苦笑了,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很难超越岳丈大人的境界,岳增做生意时很强势,在调教自己身边一堆女人的时候,却更加强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