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天寒,自有赵家的老奴进来打开壁炉,点着整段松木,炉高火旺,映得封铃舞两颊霏红。
小丫头凑到燕归云的面前,数日不见,燕归云那黑玉般的头发之上有淡淡的光泽,脖颈处的肌肤更是细致如美瓷。
封铃舞不及细看燕归云那轮廓分明的俊脸,己经越看越是心喜,吃吃笑道,“嘻嘻,燕宝宝。”
燕归云在榻上盘腿而坐,操纵全身内力运行完一个小周天,这才睁开眼睛,瓮声道,“干嘛?”
封铃舞道,“你将羊皮卷上的内功心法全部背熟了吗?”
燕归云天资之高,本来阅卷之时过目不忘,又兼这羊皮卷上记载的内功心法之精妙,让人不忍释卷。他自拿到此羊皮卷那天起,每日先要复习上一两遍,方才觉得酣畅痛快。
燕归云淡淡道,“每字,每段,皆在心中。”
封铃舞扬手道,“拿来。”
燕归云小心将羊皮卷递过去。
封铃舞从鹿皮软靴中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三五下间,竟然将一册羊皮卷划了一个七零八落。
燕归云惊诧道,“如此暴殓天物,你,你,你……”
封铃舞娇笑一声,抓起桌面上破碎的羊皮卷,全数丢入壁炉之中。
燕归云急道,“如此珍贵宝典,我辈武人应该谨之慎之,小心保存,以便将它流传后世。”
封铃舞用匕首拨拨羊皮卷烧剩的灰烬,笑道,“本姑娘只知道,我送给你的东西,你也不可以与别人分享,如今你既然学会了,我肯定要烧掉了事,管它甚么流不流传于后世。”
这羊皮卷世间仅此一卷,其珍贵程度无法用金钱衡量。
燕归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一册传世内功心法在壁炉之中灰飞烟灭。
封铃舞道,“心疼吗?”
燕归云叹道,“真心疼。”
封铃舞道,“与裘三两交手,如今你有几成胜算?”
燕归云道,“五成。”
封铃舞抓住燕归云的双手,小脸凝重道,“记住,龙抬头之战时候,你绝不可以手下留情,只有燕归云这个人活下来了,你心中的这套内功心法才有可能流传于后世。”
“对,二月初二宰了裘三两那厮!”赵半城在门外欢呼一声。
然后,啪!哗啦!
……
燕宝宝系女拥趸们大闹悦来客栈,直接导致苦主燕归云无奈之下,避走白马精舍。
赵半城知道,二月初二之前,只要与他居于一地,自己便是老命得保,本来大感快慰。
偏偏这个刁钻的钱得乐,临走说的那几句话,看似有口无心,着实让赵半城又开始心惊肉跳。
刘掌柜这种人渣,睡了自家的儿媳妇,确实有些不对,可是通女干这种事,前提还需要男女二人间你情我愿,依据〈大明律〉,处罚也不过是,“无夫奸杖八十,有夫奸杖九十”。
谁成想,蕉溪岭的老槐树上白条子一挂,裘三两就把人家一剑就给劈了!
“这厮心中还有王法吗?”赵半城暗暗骂道。
回顾裘三两之暴戾行经。他屠戮奸邪之时,从来蔑视众生,素常杀人之手段百出,对待这位有违伦常的刘掌柜,裘三两绝对不会只是一剑劈死那么简单了事!
赵半城越想越觉得自己颈后发凉,他赶忙吩咐家奴准备水酒,小点,用漆盘装好,赵半城亲自端了漆盘,直奔燕归云歇息的那间上房。
真是赶早不如赶巧,赵半城隔窗,听到白衣少女(封铃舞)正规劝燕归云大战之时手下不容情,赵半城听得满心欢喜,拍手赞道,“对,二月初二,宰了裘三两那厮!”
啪的一声,他手中漆盆掉在地上!
哗啦一声,细瓷酒具摔成一地碎片!
燕归云闻声,起身开门。
赵半城站在一堆残羹冷炙之上,赔笑道,“今夜苦寒,小酒可以暖胃,这个……我让下人们再去准备。”
燕归云淡淡道,“燕某如今能蒙赵先生收留,己是感激不尽,岂敢再事惊扰。”
“能与燕少侠同吃住,赵某才是荣幸之至。”赵半城口中说着话,老实不客气先钻将进来。
封铃舞道,“精舍之内,这么多客房,你一定要跟燕公子挤在一间吗?”
赵半城脸色惨白的长叹一声,裘三两要杀他之事,已然街知巷闻,偏偏如今的金陵城内,能够克制裘三两的,只有燕归云一人。
他不赖在燕归云的左右,假若裘三两杀至,后果不堪设想。
燕归云斜瞥赵半城,几日不见,容颜憔悴的赵半城两鬓之上又増了不少白发。
燕归云心中不忍,道,“同住也可,赵先生还是让下人们送来卧具,被盖比较妥贴。”
考虑如今情势紧急,赵半城早就丢开矜持,从床下抱起榻板,踱到房间边角,闷声道,“人老骨头枯,我爱睡硬板……年轻男女之事,赵某我懂,燕公子和这位姑娘,还请不必拘束。”
赵半城低头敛目,颤微微扶开榻板自己面壁坐了,又从袖中扯破两团布碎塞入耳中,真正做到了眼不见心不烦。
这对小男女再想调笑,可惜赵半城这个半老头子赖着此间,硬要与他们共居一室,始终让人觉得碍眼。
封铃舞柳眉不展,就欲发作。
燕归云握住她的小手,轻轻以指尖撩拨对方的掌纹。
二人目光相对时,屋外雪花纷飞。
赵半城脚边摆放的那盆白色曼陀罗,竟然慢慢绽放了。
燕归云轻轻念道,“长安紫陌春归早。嚲垂杨,染芳草。被啼莺,语燕催清晓。正好梦,频惊觉……”
封铃舞两眼盯住燕归云的一张俊脸,己然痴了。
此等情形,若是铁无双在一旁,肯会调侃,“柔情蜜意之下,就觉得燕归云千好万好,种种好!便是他此际喷出的是一块鸟粪,也觉形状可喜,还有一丝淡淡芬芳!”
赵半城歪住脑袋正发着癔症,冷不丁插嘴问道,“燕少侠,你……你刚才到底说的啥?”
赵半城这么一打岔,破坏气氛不说,还逼得燕大少爷把下半段的佳句,“……当此际,**临大道。幽会处,两情多少。莫惜明珠百琲,占取长年少。”……一长段好句子活生生地又咽了回去。
房外西式座钟的钟声响起。
封铃舞将身一起,对着燕归云耳边卟嗤一笑道,“子时了。”
赵半城虽然堵住耳朵,这钟声仍然一下一下清晰的穿透他的耳膜,敲得人心惊肉跳。
赵半声颤声道,“燕少侠,二月初一了!”
封铃舞眼珠一转,面带浅笑地走到榻边,避开燕归云的视线,对着赵半城时,横眉小声道,“你个老东西,今晚若胆敢与燕宝宝滚进一个被窝,老娘明天让你有一万种死法!”
赵半城嚅嚅道,“我哪有那种福气,不敢,不敢!”
注意到燕归云的视线如今停留在自己的腰线以上,封铃舞立刻换出一副闺秀模样,有史以来,小丫一折杨柳腰,认真地做了一个万福,轻启珠唇道,“告辞了,赵!先!生!保!重!”
燕归云开门,先看见门外堆着一对雪人,雪花流转之中,他们纹丝不动,只有两对眼睛在忽忽乱转,原来是路一闯与符海尘,二人冒雪在外面静候多时了。
封铃舞对燕归云挥手道,“我先走了,你要乖。”
符路二人伺候着女主子登上金蓬马车。
风紧雪紧,大雪压折竹枝的脆响还在耳边,金蓬马车己然悄悄隐没在风雪当中。
燕归云返身关门。
赵半城也是因为数日来心力交瘁,自己胡乱找来一套被盖,这位金陵首富蜷缩在床下的木榻之上,囫囵睡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