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离开的,是那群正义秉然的朝中重臣。
我不知道去哪儿,呆呆站在原地。地上横七竖八全是死人,血涂在地上渗进缝隙,很像栖霞山天边云彩的纹理。
“哈哈哈哈,你个笨女人,跟宋湘宜一样笨!还以为得到了他的心,可终究是她手里的一个棋。有用的时候是把杀人于无形的利刃,没有了就是颗弃子,连死都被他操控!”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生着同一张脸,注定会有一样的命运。”
这些话像长了脚似的,拼命往我耳朵里钻,啃噬着脑仁,要命一般。
我挥舞着双手,将它们赶走,最后赶出南凌,这辈子都不要再见!“滚!统统给姑奶奶滚蛋!我不是宋湘宜,我就是我,能管好自己的命,不用你来指手画脚!”
我奋力往曾经被囚禁的宫宇跑去,路上躺满了死人,有皇城侍卫,有太监,还有宫女。一天的手下或是铁牛率领的士兵,将他们拖走,然后地上留下猩红血迹,然在见到我后还能笑着行礼。
终于明白皇上为何会在见到年幼阿胤眸中透露出杀戮时,惊讶万分,这杀戮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就如站在栖霞山看落下红遍天际,只有那么小小一个位置,成王败寇,输了的人就成了垫脚石。
有人从寝宫中拖出死人,我认得那个女孩儿,皇上刚刚调拨过来的,替我梳了几次头,做事小心谨慎,长得乖巧灵透,若是没有进宫定能找到个好人家。可现在,她就这么死了,被人拖着脚,毫无尊严。
这不是粉碎南宫正阴谋,击溃叛军,这明明就是屠宫!
阿胤扫除异己,用别人的血,打开通往皇位的大道。
处处都是血腥味,死人的血腥味,带着股儿甜头,黏贴在鼻腔喉管,恶心至极。
似是老天也不愿被恶心到,上午还晴空万里,转眼间就下起雨来。雨水冲刷着皇城宫宇每一块地砖,每一片瓦当,每一寸角落,卷起猩红血水,流入护城河中。
“十七小姐,您怎么在这儿?外面太冷,咱们赶紧进去。”铁牛见我蹲在廊下,焦急的脱下外衫为我披上。“十七小姐,你住在哪出宫宇?”
“我要回家。”我呐呐开口,在廊下漫无目的的走。
“十七小姐,整个皇城都被殿下下令戒严,现在政局不稳定,梁王和皇后未落网的爪牙难免伺机报复,还是留在宫中最安全。”
宫中,这个大屠宰笼吗?
就算留在宫中,按我目前的身份,该是同阿胤还是他老爹住在一起?
“我要回家,现在就要!”
“十七小姐,十七小姐,您等等我,路滑的很,千万别跑那么快……”
顾不得铁牛在身后大叫,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我冲进雨里往宫门的方向跑去。
十几个侍卫押着个犯人,冒着大雨,往私狱方向走。
犯人抬起头来,如死灰般的双眸看向我,是凤卿漪。
曾经意气风发的太子妃,如今落败颓废的梁王妃,她还是那个敢爱敢恨的凤卿漪吗?为何从眼神中瞧不到一丝生机?
“十七小姐,快跟我回去,淋这么大的雨定要闹病的!”铁牛将我打横抱起,跑向大殿。
都是因为我她才会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我这个害人精。为什么她不像南宫正那样骂我?求求你骂我吧,那样心才会好过些。
我被送回寝殿,仍旧是被囚禁的那所,屋内摆设重新换过,没有之前奢靡,简简单单几件家具,伴着外面凄风苦雨,萧索至极。
深夜了我还不能入睡,之前的宫人都被换了个遍,就连送晚膳过来的都面生的很。阿胤做的很彻底,没有给任何人思量的机会。
“怎么还没睡,不困吗?”
不知何时阿胤来了,眉宇间有些倦意,却仍挡不住浑身上下所散发出的王者气派。
“晚膳没用?这怎么能行……”阿胤抬手要招来侍候的宫人,被我制止。
“我吃不下,觉得饭里有血腥味,也不敢睡,一闭眼就听到床榻下有哭声。”
阿胤走过来将我搂在怀中,小心翼翼哄着。“有我在不用怕,都过去了,什么事情都过去了。”
“真的都过去了?”我抬头问道,有些不可思议,总觉得白天亲眼见到的杀戮就凝固在那个地方,不管雨水怎么冲刷,以后再走到那个位置,还会见到死去的宫人,还有他们身下猩红的血。
“对,以后谁也不能伤到我们。”阿胤很高兴,打横将我抱起,放在榻上后也躺在旁边,抓着我的手细细揉捏。
“那皇上皇后怎么办?凤卿漪呢?我今天见到她了,似乎是被抓私狱了。”
我急急问出口,引来他眉头微皱。
“朝堂上的事情,你还是少知道的好。”
我不由冷笑出声,双拳紧握,恨透了这句继续相信他的说辞。“不管你要做什么,我只要你放过致儿。”
阿胤看着我,曾经深邃如潭水般的眼眸,现下变得阴沉,冷血无情的话一字字从口中吐出。“铲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可他还只是个孩子,跟阿离一样,还需要娘亲日夜照料,那孩子命运多舛,自出生之时就双眼失明,况且……况且这些都是因为我们。你是他的亲叔叔,同样也身为人父,怎就不能用慈爱之心,留他一命。”
此时此刻,我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就赌阿胤的良心。
“弑君篡位,当诛九族,这也是群臣的意思。”阿胤冷冷说道,眼神越过我去看别处。
“诛九族?那岂不是连你也要一并诛杀才对!”我歇斯底里吼道,恨他的冷酷绝情。
“当初那个翩翩儒雅芝兰玉树的三皇子,现今终于撕下面具了。阿胤,这才是你的真面目?皇后和南宫正该死,他们同你争夺王位,可凤卿漪和孩子不应该被连累其中,就算要罚,也罪不至死,为什么你就这么狠心,非要用血泼开那通天大道!”
“阿胤,算我求求你,放过那孩子吧。我们可以把他远远送出去,他双眼看不见,就算是长大了,也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影响的。”
阿胤没有开口说话,冷静异常看着我发抖的身子许久,迈腿出了书房,招来宫人将我押回寝殿。
“娘娘,咱们回去吧。”
回去?回哪儿去?那个牢笼吗?
我在心中冷笑,自己现在是娘娘啊,是皇上的嫔妃,阿胤的庶母,这些看似高贵却危险的身份,在我与他之间划出一道鸿沟,随着事态的发展只能是越来越深。他有他的想法,我有我的坚持,就算是两人再相爱,也逃不过这些折磨。
我又被押回那间牢笼,之前是身不由己,现在却是不得已。
深秋之夜,寒气湿重,命宫人们早早下去休息,我掌着灯靠在轩窗下看天上弦月如勾。
已经忘了多久以前,阿胤会在这个时辰纵身翻窗与我私会,耳鬓厮磨间许诺说要带我回府。回府就是回家,我本以为心可以有个依靠的,可那段进府的日子又似乎变成许久之前的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