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稍微算了一下,回想了一下。
这家酒店的电梯,我和其他小组的组长们已经坐过不止一次,每次都是从一楼直接坐到位于二十二层的大包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才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应该是在二楼。我好像还看到了上来的时候,被那个黑手党高手掀开的那片地砖。
一层到二十二层,二层到二十三层,理论上讲时间应该是差不多的。尽管这电梯很豪华,很慢很平稳,但以我的经验,我和柴明瑾的活头最多也就剩下两分钟了。
真可恶啊,当时我根本没想这么多。其实稍微一想也该知道,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我和柴明瑾也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
既然他能跟我们纠缠这么长时间,正说明这家伙不是简单人物。如果当时我能够痛下杀手,就不会留下这么一个天大的祸害!
“现在,一切都晚了。”我赶紧争分夺秒道:“明瑾,你带枪了没?我们冲出去和他们拼了!”
明瑾瞥了一眼电梯的一角。
我呵呵一笑。那正是之前被我踢到电梯内侧的,那个黑手党高手的枪!现在,我也有了鱼死网破的资本。
我暗下决心,要让外面那帮杀人不眨眼的畜牲,好好见识下什么叫困兽之斗。
“你先别着急。”明瑾虚弱地咳嗽了两声。“来,你把我扶到电梯的正中间。我反正没有活路了,给你当一次挡箭牌也无所谓。这样,你的胜算也许会大一点。”
我闻言愕然。
“明瑾,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以这样!”
明瑾:“我说过了,只有抛弃人性,你才有可能会在这场暗战中活下去。对付这些人,是这样。对付撒旦,更是这样……”
我骂了她一句,默默打开手里这把枪的弹匣——满弹,而且都是硬芯穿甲弹。和之前开枪打伤我们的那两个混蛋是同一个型号。
我:“对不起,我做不到。”
明瑾:“那你是打算自寻死路?你一把枪,要怎么对付三个枪口?而且多半还都是正对着电梯门的。”
我看了她一眼。
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面对苏雅的枪口,说出的那句话。
你们,怕死吗?
现在,我将那句话改了改,还给了她:“你就这么想死?”
柴明瑾的表情凝固了,闭上了眼睛。我看这样子,心里一紧:“喂,你醒醒,不能睡!”
“我没睡,只是……有点困而已。”
人在这种时候,体内的自我修复机能几乎都是满负荷运转,勉强维持着生命。这样下去,确实很容易犯困。
但如果你在这个节骨眼上真的睡着了,体内的机能依然会和平时睡觉的时候一样,进入休眠状态。
在这种时候,这完全等于死亡。
“我说你啊。”柴明瑾喃喃着。
“你不害怕我吗。”
我尽力跟她说话,维持着她的意识:“说什么胡话呢?我为什么要怕你。你信我的,我们一定有办法活着逃出去的。”
“逃?”
她苦笑一声。
“我逃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落到了他们手里。这里是国内,他们的魔爪依然能伸进来。你说,你还想往哪儿逃?”
我:“以后再说。我是指,就现在来说,我已经想到逃出去的办法了。”
她微微睁开眼睛。
“咦……你在干什么?”
我缓缓把那把枪举起来,对准了头顶,电梯顶部的边缘处。然后凭直觉,稍稍瞄准了一下……
“喂喂喂,你疯了吗!”柴明瑾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这让她再次咳嗽了起来,想必是肺部受到了非常严重的创伤。
她猜到了我想做什么,而我,已经无路可走。
我双手持枪,对着那个方向,扣下了扳机。
楼层的标识,已经到了二十层。
没有反应。
我毫不犹豫地疯狂扣动扳机,枪口不断喷吐火舌,枪声在电梯间里不断回响,震耳欲聋。很明显,我这是在盘算着,该怎么把这鬼电梯的悬吊钢缆打断!
二十一层。
擦,卡壳了!这是什么破枪?
我狠狠一咬牙。
完了,真的完了,最后的希望,也……
我刚想到这里,心脏突然一阵悸动。
咦,还没到二十二层,没理由现在减速啊?
我瞪向了楼层标识,只见,那个LED屏幕的数字,在21和22之间抖动了几下,电梯也随之停了下来。
成功了!
“你真是疯了。”柴明瑾叹了一口气。
果不其然,电梯只停了半秒钟不到,就开始下坠。电梯的灯忽闪忽闪着眨了几下,终于熄灭。彻底没有能见度的黑暗,瞬间包围了我们。
我为了不让明瑾再受到冲击,赶紧俯下身来搂紧她的身子,让她趴在我身上。于此同时,电梯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下一个瞬间。
又一声猝不及防的巨响,响彻了我们周围的空间。而这时候,我的背部也传来了震撼骨髓的震痛。后脑勺猛地一砸地,眼冒金星,差点没昏厥过去。
待到一切平静下来,我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随时要吐出来……身上的几处枪伤也在隐隐作痛。这感觉,真的糟透了。
“咦?”柴明瑾轻声惊叫了一下。“完了?”
我摸着黑,捋了捋她的头发。
“没事了,没事了。”
我如此道。
“你也孤陋寡闻了一次啊,明瑾。”
明瑾有点不服气,声音不觉清晰了一点,这让我非常安心——因为这说明她只是有点失血过多而已,也没伤到要害。
明瑾:“不要卖关子。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喘了一口气,简单地给她解释了几句——
“电梯里,也是有保险的。为了预防悬吊钢缆意外崩断的情况,位于楼顶的升降机上都安装有应急刹车装置。一旦一侧钢缆的运行速度过快,刹车装置便会自动启动,将另一侧的钢缆锁住。”
明瑾:“然后呢,什么意思?”
我笑了。
“你想想,本来要通过两束钢缆吊起来的电梯,如果一侧的钢缆断了,另一侧的又被卡住。会发生什么情况?”
明瑾,终于反应了过来:“电梯会侧翻一个角度,然后,卡在两个楼层之间。这样一来,外面的人拿我们没有一点办法,而我们,也别想出去了。”
我默默按亮了手机。
“也不尽然,一般电梯的顶端都有通风口——这是我从电影里看的。电影里不是经常有什么东西从电梯上面出入吗?但是现实中不好说,很多通风口都是蜂巢状的……”
明瑾嗯了一声。
我把手机的闪光灯打开,对准了头顶。
事实,正好被我不巧言中。这个电梯的顶部,是由一整块铁板组成的天花板。其间倒是确实能通风,但只有一堆圆形的孔洞……
我自嘲着苦笑了一声。
“有意思。我们,应该就这样被困在里面了。电梯门外面,是楼层之间的混凝土层。头顶,是连手指头都塞不进去的通风口。对,通风口,除了风什么都通不过的口子。”
这座电梯,现在是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尽管它应该还不在撒旦的影响力范围之内,我们恐怕还是会在里面被困一段时间。
现在,我和柴明瑾身上都有伤。而谁也无法保证,来试图把我们从电梯里弄出去的人,到底会是消防员,还是那些黑手党。
前路不明,生死两难。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命运的裁决。
一这样想,我的身体立刻瘫软了下来,跌坐在柴明瑾对面。
嘴唇凉飕飕的,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很明显我现在也有点失血过多了。前胸和后背都湿漉漉的,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我已经被这片密闭的黑暗剥夺了思考的权利,只能在这份忐忑不安里等待下去,等待下去。
柴明瑾:“把闪光灯关了吧。我的手机已经被子弹打坏了,现在你那个手机,是唯一的对外联系方式。”
我:“你确定?现在关了它,你不怕黑吗。”
明瑾:“习惯了。”
我一听她这么说,马上提起了一点兴致,听她的,关上了灯。
然后,随口找话题一般,问她一句:“你觉得,现在用手机向外界求助如何?”
柴明瑾淡淡道:
“这是自寻死路。这栋楼里,现在不知道有多少那边的人。一旦被监听出了具体位置,不管你是找你那些同学,还是找消防队或者警察,他们都不可能比黑手党的人更快。”
我假装叹了一口气。
这些事,我早就已经想到了。不然以我的作风,现在电话肯定已经打出去了。
我:“我现在也有些犯困了。我们不能睡,一旦睡过去,一切都完了。”
明瑾:“嗯。”
我:“那——我们说点什么吧。闲聊两句,这样的气氛,让人不犯困也难。”
明瑾倒是不拒绝:“你想聊什么。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你也不知道我的爱好。”
我当然不是想找她搭讪。
相信我,跟这种从骨子里就透着冰冷气质的女生搭讪,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我现在想跟她聊天,其实是想多套一些……关于上次苏雅烧办公楼那件事的真相。
我直言不讳。
“撒旦为什么想烧政教处办公室,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明瑾沉默。
看来我问到点子上了。
“你知道撒旦是谁,对不对。”
明瑾:“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们很可怜,被这么一个让人搞不懂的变态折腾来折腾去,所以那天才决定出手的。”
我:“你都做了什么。”
明瑾:“我黑进了你们的微信群里,看到了撒旦的消息。当时就反应过来,一定是那个办公室里有什么东西。”
我:“你去了吗?”
明瑾这次,完全没有要隐瞒我什么的样子,这让我欣喜若狂,感觉离撒旦之谜的谜底,只有一步之遥了。
“我去了。”
我忙追问:“你在那里看到了什么!那是一份文件吧,文件是什么内容?撒旦到底是谁!”
明瑾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
“我说了,我不知道撒旦是谁。真的不知道。”
她顿了顿,细细解释了一下,那天的事情在她眼里的过程。
“我很喜欢二号楼的那架新钢琴,有时候压力很大,就会去那里排解一下情绪。那天我闲来无事,就用我包里的微型电脑黑进了你们的微信群,看到了撒旦的消息。”
我很焦急。“然后呢?”
“你从二号楼离开的同时,我就爬上了楼顶。然后,用爬墙虎从楼顶通过,比你们的人先赶到了行政楼。”
我咽了口唾沫。
爬墙虎?从楼顶过去的!
我还先去找了苏雅,又等吴令他们准备汽油,怪不得会被明瑾快这么多,这样一来,明瑾连准备楼梯陷阱的时间都有了。
换言之,她连阻挠我们的时间都有了,那个办公室里的秘密……
我忙追问下去:“你在那个办公室里看到什么了。”
明瑾沉默了一会。
“你不知道也罢,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知道了你也不会开心的。”
我急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卖关子?我……我要生气了!”
我听到,一片黑暗中,明瑾居然笑了。
“你对我,就一点没有脾气?”
抱歉,被你说中了,我真的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你这怪人,简直跟个闷茄子似的,知道那么多,还偏偏就是不爱说话。
假设明瑾她是真的不知道撒旦是谁,另一方面她确实见过了撒旦那么着急想毁掉的东西。那就说明,这件事还不足以触及撒旦的安全。
这就矛盾了,既然不是那么重要的东西,那撒旦为什么那么着急把这份文件毁掉呢?那天我和苏雅确实是太着急了,可万一我们冷静了下来,在烧办公室之前先搜查过了办公室……
如果那天的事情是这样发生的,撒旦又会怎么办。事情又会朝哪发展?
一切,都埋葬在了柴明瑾神秘的眸子里。我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