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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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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菊问起苏宁朋小时候的故事,使苏宁朋情不自禁地沉入到了自己童年的回忆之中。他低着头想了一会,像是把自己的整个身心送回到三十年前:“对我来说,回忆童年其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可是,我却又不能不回忆,因为我的童年在我的内心所刻下的印记,也是永远都磨灭不了的。

“那是三十年前,一个刮着大风、下着大雨的秋夜,我来到了这个世界。听一些年老的长辈们说,我出生的时候并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一出娘胎便大哭不止,好像是受了多大的刺激似的。我是无声无息地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当时把我拉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是在我们当地称为接生婆的女人。那女人见我没有哭,便提着我的两条小腿,让我的头朝下,然后在我的屁股上重重地拍了两巴掌。可是我仍然没有哭,在场的人都以为我是个死胎,可是我的四肢却又在一个劲地乱动,所以人们无奈,只好把我这个出生时不哭的怪孩子紧紧地包扎好了,放到了母亲的身边。

“长辈们告诉我,我的第一场哭是在我出生的第三天。那时候我们家很穷,欠着人家好多债,当时母亲正在喂我吃奶,一个债主上门向父亲讨债,因为父亲请求他再宽限几天,债主不高兴了,便对我父亲大声说了几句不快的话。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为了什么,反正据说,我是在那债主说出话之后突然就哭了起来,而且嗓音特别大,把父亲和母亲乃至那个债主都吓了一跳。由于我这一哭,那债主觉得没趣,这才悻悻地走了。后来父亲是什么时候把人家的债还清的,我自然也就不知道了。

“我真正记得自己童年的事情,是从我六岁开始的。在我的记忆库里,我所记得的第一件事,也是我终身难忘的一件事,就是我六岁那年冬天的事。那一年,雪下得很大,头一天晚上我们睡觉的时候,天上已经飘着大团大团的雪花了,可是谁都没想到雪会下得那么大,仅仅一夜时间,就在地上铺上了一层足有一米厚的积雪。我不敢说当时我是所有人中第一个发现雪把门堵了一半的人,可是在我们家以及我们家左右邻居中,我却是真正的第一个发现雪把门堵起了一半的人,因为在那附近,我是那天起得最早的一个。当时我是被窗外的亮光吸引,好奇地起了床的,当我打开门,立刻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大叫了起来。‘哇!’我大叫一声,立刻把我的父亲、母亲和弟弟给惊醒了,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都纷纷爬了起来,接着,也自然是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记得我当时不知是哪里得来的灵感,在父母和弟弟的惊异中,我已经拿起一把小铁铲在掏雪了。可是掏出来的雪放不到别处,于是便放在了屋里的门边。当时并没有想到父亲会不会因此而训斥我,不过父亲那次确实并没有训斥我,不仅如此,反而拿起一把大铁锹跟我一起挖起雪来,当然父亲挖开了一条雪路,自门通向外面,然后分成两条,一条通往厨房,一条通往水井,像是开挖了一条短短的战壕。我就站在那条‘战壕’里,一边跳着一边大声喊着邻居小伙伴们的名字,把他们一一从热被窝里叫了起来,大家自然也同样被眼前的雪惊呆了。在我的提议下,小伙伴们都从各自家的院子开始,掏出一条条雪道,到后来大人们也都觉得有趣,纷纷帮助我们,为我们开出了一条又一条雪道来,于是我们便有了游戏的天地。

“我们开始玩‘游击队’,大家在‘战壕’里开战,打得难分难解,几乎分不出输赢。后来我提议玩捉迷藏,这么厚这么多的雪不玩捉迷藏真的太亏了。于是我带着我的弟弟和邻居家的一个小女孩先藏,让另外几个小伙伴找,等他们全部找到我们之后再由他们藏我们找。本来,我们只打算隐身在那一条条挖好的雪道里躲避,因为雪道是弯弯曲曲的,所以只要不让对方看到我们,就算对方没有找到我们。可是我太聪明了,我想到了让对方永远都不可能把我们都找到的主意,我把我的弟弟埋进了厚厚的雪里,而且为了保险,还把他周围的雪拍得紧紧的,并告诉他除我之外,谁叫都别吭声儿。我的聪明果然把对方找得团团转,虽然找到了我和那个女孩子,但是他们在雪道里转了几十圈,就是找不到我的弟弟,他们终于向我们认输了。我很得意,骄傲地领着大家来到埋着我弟弟的地方,对着雪堆里叫着我弟弟的名字:‘出来吧,我们赢了!’可是雪堆里一点反映都没有,我还以为我的弟弟没有听了我的声音呢,于是便又抬高了声音叫弟弟的名字,告诉他我们赢了,并开始动手去扒那埋在我弟弟周围的雪。那雪因为被我拍得紧了,已经硬了,可是我却一点都没有感到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我动员小伙伴们跟我一起扒,于是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我的弟弟给扒了出来。被扒出来的我的弟弟身体卷缩在一起,脸色发青,两只眼睛紧紧地闭着,一拉他的衣服,他便像一只雪球一般地滚了一下。旁边有稍大一点的孩子发觉情况不妙,立刻叫喊了起来,说我的弟弟冻死了。闻声赶来的我的母亲一把抱起我那卷缩成一团的弟弟,大叫一声便晕了过去。我的父亲把母亲抱进了屋,一个小伙伴的父亲把我的弟弟也抱进了屋……”

苏宁朋说不下去了,泪水在他的脸上流着,他也不去擦一下,任凭泪水流过腮、嘴角、下巴,滴在自己的衣襟上,浸湿了一片。停了一会,苏宁朋才又悲痛万分地说道:“我害死了我的弟弟,我的弟弟当时才三岁,非常可爱……”

苏宁朋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泪水立刻从他的指缝间流了出来。

小菊听得悲哀,也陪着苏宁朋流下了泪。她见苏宁朋哭得太伤感,心里有些后悔让苏宁朋给自己讲述他的童年。她起身去拧了湿毛巾来递给苏宁朋,“苏大哥,擦一把吧。”她说。

苏宁朋接过毛巾,擦去了脸上的泪,又擦了擦眼睛,然后把毛巾拿在手里,出神般地看着地面。

“对不起,苏大哥,我不该让你讲小时的事,让你伤心。”小菊轻声地道歉道。

苏宁朋好像没有听到小菊的话,待情绪平定了一些,便又接着讲道:“我母亲因为弟弟的事伤心过度,加上她身体本来就不好,所以从此一病不起。我的父亲也一下子像是变了个人,除了一心服侍我的母亲外,整天都沉着脸,一言不发。父亲和母亲谁都没有因为这件事打我一巴掌,也没有骂我一句,我对发生的事虽然还有些朦朦憧憧,但是我却也知道了是我害死了弟弟。所以,我整天也就抱着一股愧疚,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即使饿了也不敢向父母提出任何要求。到了第二年春天,我的母亲突然就去世了,我的父亲在短短几个月里已经瘦得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就在埋葬母亲的当天夜里,我的父亲也失踪了,后来被人发现躺在母亲的坟边,也死了。一下子,我成了孤儿,我在这个世上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从此,我成了吃东家住西家的乞儿,好在乡邻们都可怜我,我到谁家都能讨得一口饭吃,我就这样活了下来,渐渐的,我知道了我的弟弟和父母都是我害死的,我的内心便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沉重得我喘不过气来。后来,我又在乡邻们的资助下上了学,学校也免除了我的大部分费用。因为遭到了这么大的变故,我很早就懂得了生活的艰辛,很早就懂得了我是在乡邻们的恩惠下活下来的,所以我拚命学习,终于成了我们村第一个考上县高中的学生。可是上县高中我没有钱,又是乡邻们凑了钱让我上的学,可惜的是,虽然我学习很努力,高中毕业后我还是没能考上大学。我没脸回去见那些于我有恩的乡邻们,他们在连自己的孩子的上学钱都出不起的时候,却各家凑钱让我上学,而我却辜负了他们的期望,没能考上大学,我又怎么能有脸回去见他们呢?所以我便留在了城里,一边自学一边打工,挣了钱便攒在那里,以期有朝一日能够回去报答我的乡邻们。

“可是我在城里打了十年工,却并没能够积攒下几个钱来。不过在这十年里,我渐渐地迷上了文学,自己尝试着写了一些东西,诚惶诚恐地投出去,可是却一次次都石沉大海。我的心被刺激起来了,发誓今生非要成为作家不可,于是这才有了来到北京文学院进修的事,也就才有了留在北京发展的今天。

“小菊,实话跟你说了吧,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拚命地挣钱,等挣足了钱,我就回到家乡去,在家乡盖一所学校,为那生我养我的家乡做一件好事,也算是报答那些对我恩重如山的乡亲们。”

苏宁朋停了下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小菊看着苏宁朋,她已经完全被苏宁朋童年的故事打动了,她没有想到苏宁朋还有这么重的心思,所以她也就理解了苏宁朋为什么一直不肯答应接受自己的原因了,因为苏宁朋觉得自己的担子太重。

“苏大哥,我想,你的愿望不久就会实现的。”小菊安慰苏宁朋道,“苏大哥,如果你愿意听,我也给你讲讲我的童年,行吗?”

苏宁朋抬起头来看着小菊,点了点头。

小菊沉默了一会,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酝酿自己的情绪,终于,她说:“我从记事的时候起,就知道自己是个来路不正的野种。我不知道我的爸爸是谁,我只知道我的妈妈是个被人唾弃的坏女人。我们住在村外,村里离我们最近的一家也有一里路远。在我的记忆里,没有人愿意跟我的妈妈交往,更没有人把我们娘儿俩当回事儿。我十四岁那一年,因为跟一个同学吵架,她说我是小野种,我发怒了,狠狠地揍了她一顿,把她的嘴都打肿了。没想到这一下闯了祸,那个同学的母亲来到我们家门前,对我妈妈破口大骂,妈妈怕我再惹事,叫我躲在屋里,不准我出去。我躲在屋里,耳听着妈妈在外面一个劲地向人家赔礼道歉,可是人家不听,一连声地骂我妈妈是偷汉精,养了个乱咬人的野狗。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虽然我当时还并不太明白偷汉精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却也能听出来那不是什么好话,因为人家同时骂我是野狗。我忍不住了,也不管妈妈的叮嘱,到厨房里抓起菜刀就冲了出去。

“我们一直都是被人家欺负惯了的,妈妈也一直不让我跟人家争执,可是我却不想任凭别人欺负,所以我不可能让人家指着妈妈的鼻子骂却躲在屋里。我拿着菜刀跳到院里,当时院子里围了好多人,我也不去管他们,只用刀指着还在对我妈妈骂的那个女人大叫道:‘你要是再敢骂我妈妈一句,我就砍了你!’我不知道当时在场的人都有什么反应,我眼睛只盯着那个骂我妈妈的女人。我看到那个女人呆了一下,不过她也许认为我只不过是吓唬她一下,并不敢真的动手砍她,所以她转眼功夫就又骂起来,而且骂得特别难听,我记得她当时骂的一句是‘骚女人养了个小**’,一听她又骂了,我简直气疯了,举着刀一步就跳到她面前,嘴里吼着‘让你骂!’,刀就砍了下去,一刀就把那女人的嘴给砍豁了。”

小菊说到这里笑了起来,好像当时的情景就在眼前,当时的那股子快意也正在眼前,可是苏宁朋却注意到,小菊的眼里含着泪水。

“当时在场的人没有料到我真的会砍人,连我妈妈都没料到,所以我一刀把那女人的嘴砍豁了,那女人立刻就停下不骂了,捂着嘴像是见到鬼一样转身就跑。她的女儿--就是我的那个同学,也吓得‘妈呀’一声大叫,转身跟着她妈妈跑了。在场的人都愣住了,我手里还举着刀,指着那对逃跑的母女的背影骂道:‘你们这对**,你们再回来骂呀,看我不砍死你们!’接着我又瞪着那些还在发愣的人,一边舞着菜刀往他们面前靠,一边大叫道:‘以后谁再敢骂我妈,我就砍了他全家!’

“想想当时,我可能真的就像是一个魔鬼,我的样子肯定非常可怕,所以那些人都吓得跑了。我看他们怕成那个样子,我的心里畅快极了,所以我就望着他们的背影大笑。可是妈妈却害怕了,她走上前来夺下我手中的菜刀,把我拉进了屋里,哭着对我说:‘菊儿,你惹祸了呀!你这是犯法呀!’可是我却不怕,安慰妈妈道:‘我不怕,妈妈,谁叫她们骂我们的。’

“但是妈妈真的害怕了,她说:‘菊子,你砍伤了人家,人家是不会放过你的。菊子,快收拾东西,你走吧,事情妈给你担着,你快逃出去吧。’我说:‘妈,我干嘛要逃,她们要是再敢来,我就砍死她们!’妈说:‘菊子,不是这么说,人家会到公安局去报案,公安局会来抓你的呀。菊子,听妈的话,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我说:‘不行,妈,要走我们一起走,不然你叫我一个人到哪里去?’妈说:‘妈要是跟你一起走,就都走不了了,你一个人走没有人会注意,你就快走吧,连夜走,以后也别再回来了。’我不想走,我也不怕,可是妈却怕,她害怕我被公安局抓起来,见我不肯走,她突然给我跪了下来,说:‘菊子,妈求你了,快走吧!’苏大哥,你不知道,妈给我一下跪,我就像是挨人家一闷棍打在了头上,我也“卟嗵”一声给妈跪下了,我说:‘妈,你起来,菊儿走就是,你别这样,你不能这样呀!’妈从箱子里拿出一叠钱,叫我收好,把家里几件值钱的东西和我的衣服打成了一个小包,又给我塞上几块干粮,就把我推出了门。就这样,我离开了妈妈,连夜逃出来了。可是我却并没有逃远,我是躲在离家不太远的一片小树林子里,爬到一棵树枝多的大树上,坐在树枝中间望着家里,看那些人会不会再来。

“真的让妈妈给说准了,第二天天一亮,公安局的车子就开来了,那个被我砍了一刀的女人带着来的,那女人的嘴已经包上了,看上去特别好笑。我眼看着一帮人进了我家的院子,当时我就在心里想,要是他们敢抓我妈,我就下去跟他们拚命。可是过了一会儿,他们就三三两两地离开了院子,一个穿制服的还指手划脚地说了一些什么,就开着车走了。我一看他们并没有抓走妈妈,心里也就轻松多了。见人都走了,我想这下可能没事儿了,再回去妈妈也不会担心了,所以我就从树上悄悄地滑下来,偷偷地又跑会了家。可是回到家里一看,我就傻了眼了,我妈妈……她已经……死了……”

小菊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了,她捂着自己的脸,伏到床上失声哭了起来。苏宁朋也陪着小菊流下了泪水,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小菊的身边坐下,然后轻轻地拍着小菊的肩膀,可是他却不知道如何安慰小菊,只是哽咽着说:“小菊,别难过。”

小菊好不容易停止了痛哭,慢慢地抬起身来。苏宁朋把手里的毛巾给了小菊,小菊便擦了一下眼睛,又抽泣了一会,情绪稍稍平定,才又接着说:“我妈妈是因为怕再受辱,也怕公安局来抓我自己说不清,就上吊自杀了。我要是知道她会这样,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逃出去的。妈妈已经被刚才那帮人放下来了,我抱着妈妈的尸体默默地流了一会泪,我不敢大声哭出来,怕被人家听到。不大会儿,我就听到一阵手抚拖拉机的声音,而且声音越来越大,一直开到我们家院门前停下。我知道这可能是有人来处理妈妈的尸体了,我不敢让人家看见,就赶快拧起包从后窗户跳了出去,躲在窗后听着前面的动静。来的人果然就是来处理妈妈的尸体的,我偷偷地看他们怎么对待妈妈的尸体,我看见他们把妈妈用一块门板抬上了手抚拖拉机,从他们的对话中我知道他们是要把妈妈拖到城里去火化的,我还听他们说明天要派几个人来拆我们家的房子,东西充公。我也听他们说起了我,说不知道我跑哪儿去了,还说我砍伤了人,没抓住我算是便宜我了。我不敢动,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妈妈拉走了,等到院子里又空无一人的时候,我又翻进了屋。我恨这里的人,我知道这下我就是不走也不能在家里呆下去了,我当然不想把家里的东西留给这些可恨的人,我把家里点灯用的煤油瓶拿出来,见里面还有半瓶煤油,于是就把这半瓶煤油倒在了一个碗里,再拿棉花捻了一条棉捻子,放油里浸了,盘在碗里,只留一个头搭在碗边上,做成了一个碗灯。我把碗放在床上,又撕开了被子,把棉胎扯出一些搭在碗上,又把被子、衣服都堆放好,让它们只要一烧起来就能窜上屋顶的芦柴芭子。等一切都布置好了,我就把油捻子点上了,把屋里的东西又看了一遍,又从后窗爬出去,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知道,等碗里的油烧尽,油捻子引着了棉胎,棉胎再引着被子、衣服,被子、衣服再烧着房子,我早已不知逃出去多远了。”

小菊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股复仇的快意。苏宁朋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女孩子表现出这样一种复仇的神态,他的心不由得也是一阵纠痛。“你从那时出来,就一直没有回去过?”苏宁朋轻声问小菊。

小菊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当时我才只有十四岁,而且也从来都没有出过远门。”小菊道,“所以离开家后我不知道往哪儿走,只是模模糊糊地凭着平常听人家说的城里在什么地方就往那方向走。后来我走到一座小镇上,看到了去县城的汽车,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搭上了。进了县城后,我举目无亲,又在买馒头吃时无意听到有人在说我砍伤人的事,我就吓得不敢停留,见车站里有到北京的汽车,想都没想就买了张车票到北京来了。”

两人都沉默了,小菊像是很自然地把身子靠在了苏宁朋的身上,默默地,像是又在回味着自己初来北京时的那段艰辛岁月。苏宁朋没有动,任凭小菊靠在他的身上,他在想:真没想到,小菊还有过这样一段近乎传奇的经历,她十四岁失去了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的妈妈,只身来到北京,七年来她又经受了多少艰辛和痛苦呀!她一个女孩子,在北京城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能够生存下来已经很不容易,虽然因为别无所长干着那种被人说成是“三陪”的职业,却在这么多年里保持着自己没有失去女孩子最珍贵的东西,这又是多么难以想象的事呀!可是小菊却做到了,苏宁朋不由得从心底里产生了一股对小菊的敬佩之情来。

“小菊,真是难为你了。”苏宁朋不由自主地说。

小菊苦笑了一下,抬起眼睛看了苏宁朋一眼,道:“苏大哥,你不知道,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到酒吧、舞厅里陪人家喝酒、唱歌跳舞的,要是有别的事好做,谁愿意去做那种事呢?谁愿意去做那种事叫人家瞧不起、还常常会被人家污辱的事呀!可是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我要想活下来就只能凭自己去挣钱,我又没别的本事,没法子呀!苏大哥,跟你说实话,我一直都是很恨男人的,我一直都认为,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所以我也就常常耍弄男人,遇到小寰以后,我们两个人更是常把那些男人耍得团团转。不瞒你说苏大哥,那天遇到你,我开始也是想耍你来着,想从你这儿弄点钱出去。可是,没想到你是那么正派,对我又那么好,那么信任。苏大哥,我看到你留给我那张纸条的时候,我哭了,真的哭了,因为自从失去妈妈,我就再也没有得到过温暖,可是却从你这里得到了。苏大哥,你是好男人,是个好人,从那天开始,我就对自己说,我要把苏大哥当成自己的亲人,这一辈子都把他当亲人。苏大哥,小寰她们都告诉我了,说高大哥劝你要了我,可是你不愿意。苏大哥,小寰她们也劝我跟了你,我是愿意的,但是苏大哥,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决不会违了你的心硬要你接受我的,我知道,你不接受我肯定有你的苦衷。我现在知道了,你是心里有事,你一心想的是有朝一日回乡去报恩。苏大哥,我不难为你,我只想帮着你,我知道你的这个心事很重,所以早一天还了这个愿,你的心理就会轻松了。苏大哥,如果你相信小菊,就让小菊为你分担一点,行吗?”

苏宁朋听着小菊的这一番话,心里立刻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心事,他真的是很愿意接受小菊的,因为他知道,小菊是个好女孩,而且也是个有主见的女孩子,可是,他的心里一直都在想,如果答应了接受小菊,自己就可能会因此而受到一些不必要的拖累,自己在事业上就可能因此而分一份心,所以他一直不愿意接受小菊也正是这个原因。但是现在,小菊已经把他的全部心理一一点破了,而且,小菊还说自己愿意与他共同分担这份重担。苏宁朋虽然并不相信小菊有能力与自己分担这份一直压在他心里的重担,但是却又不能不为小菊的这份真情所感动,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找出什么理由来拒绝小菊,还有什么借口不接受小菊。苏宁朋不由自主地搂住了小菊的肩膀,轻声地说道:“小菊,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小菊知道,苏宁朋说出了这句话,就说明已经答应接受自己了,她的心里一阵兴奋,于是也伸手把苏宁朋的腰环住了,道:“苏大哥,别说这样的话,要说,也是该我说谢谢你的。”

苏宁朋转动了一下小菊的身子,让小菊面对着自己。他看着小菊的脸,道:“小菊,明天就把你的东西都搬过来,以后,你就辛苦点,为我做饭,好吗?”

小菊一听,激动得她泪眼婆娑地盯着苏宁朋的眼睛看了好一会,突然一把抱住苏宁朋,两片小巧而灼烈的嘴唇便吻上了苏宁朋的嘴唇。苏宁朋一愣,但是随即也便紧紧地抱住了小菊,用自己的热烈回报小菊了。

当夜,同样都可以称作是苦命人的苏宁朋和小菊便成就了百年之好,那小菊终于把自己的处女之身给了自己喜爱的男人,心里不甚欢喜,早上早早地起来,为苏宁朋做了早饭,并特意地做了一份打蛋糊儿,让苏宁朋补充那夜间的“亏损”。二人吃完早饭,苏宁朋便打电话给高士杰,准备问他什么时候去给小寰搬东西。高士杰在蒋骥骐那儿写了半夜稿,此时还没有起床,所以接电话的是小寰。小寰一听是苏宁朋的声音,开口便问:“苏宁朋,老实交待,小菊昨天晚上有没有去你那儿。”

苏宁朋看着小菊,捂着话筒问对小菊道:“小寰问你来没来我这儿,怎么说?”

小菊道:“先别告诉她。”

小寰已经又追问了:“苏宁朋,怎么不说话?我问你小菊是不是去你那儿了。”

苏宁朋道:“小菊?小菊怎么会来我这儿呢?她不是和你在一起的吗?”

小寰道:“苏宁朋,你少跟我装蒜。小菊昨天傍晚就出去了,到现在没有一点音信,她不去你那儿还能去哪儿?”

苏宁朋又看了小菊一眼,见小菊给他打手势,意思是回自己的住处去了,便道:“她去哪里了我怎么会知道,该不会回你们原来住的地方去了吧。”

小寰迟疑了一下,又道:“不会的,我们说好了今天回去搬东西的,她怎么会回去?再说,她就算是真的回去了,也会告诉我一声的。现在她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给我,肯定是在你那儿。”

苏宁朋道:“小寰,你这可真的冤枉我了。”

小寰在那边笑了,道:“苏宁朋,你想骗我还嫩点儿。我问你,小菊要是不在你那儿,你这么早打电话来干什么?”

苏宁朋道:“我打电话找士杰嘛,有事跟他说。”

小寰道:“得了吧,苏宁朋,谁不知道你们这些家伙都是夜猫子,这会儿高士杰起没起床你会不知道?得了,我也懒得再跟你说,你让小菊接电话。”完全是一种命令的口气。

苏宁朋还想再抵赖,道:“小菊真的不在我这里。”

小寰道:“苏宁朋,你要是再打哈哈我可就恼了,小菊要是不在你那里,我把寰字倒着写。”

苏宁朋无奈地撇了一下嘴,看着小菊。小菊也已经听到了小寰的话,看样子瞒是瞒不了了,于是她也就干脆从苏宁朋手里接过电话,笑着轻声叫道:“小寰姐。”

小寰道:“好呀,小丫头,才几天呀,就学会跟我耍心眼子了。”

小菊嘟着嘴道:“没有啦小寰姐,人家是不好跟你说嘛。”

小寰笑道:“是不是苏宁朋被你攻破啦?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呀,我们都希望这样的结果的嘛。只是你也应该告诉我一声呀,让我白为你担了一夜心。”

小菊道:“对不起啦,小寰姐,要不要我买只烤鸭向你赔礼呀。”她调皮地笑着说。

小寰道:“别拍马屁了。我问你,你的那些东西是不是也要搬呀?要是一起搬的话,我们上午就去搬了,顺便把房子退了。”

小菊道:“我听你的安排就是。”

“好吧,那你跟苏宁朋现在就过来,到我们这里来。”小寰说完,便挂了电话。

小菊放下电话,看着苏宁朋。苏宁朋也看着小菊,笑了笑,道:“看来我今天又写不成了。”

两人收拾了一下,便出门乘车往高士杰家这边来。赶到高士杰的住处,高士杰才刚刚洗漱完毕,他已经听小寰说苏宁朋跟小菊已经合到一起了,所以一见到苏宁朋和小菊进门,高士杰便笑道:“好你个宁朋呀,我们那么鼓动你都没起作用,原来是故作君子之态蒙我们啦。恭喜恭喜呀!”

苏宁朋红了脸道:“哪里,我们……我跟小菊……”可是却不知怎么解释。

高士杰道:“你就别解释了,我还不明白你的心思。”

苏宁朋知道高士杰指的是什么,所以他也就不再解释,仍然红着脸,对高士杰和小寰笑了笑,道:“你们什么时候去领证,我们一起办怎么样?”

高士杰一听笑了起来,道:“怎么,这么急呀。”

苏宁朋不好意思地挠了两下头,没有吭声,而是看着高士杰。高士杰摇了摇头,道:“宁朋,要让我说呢,这领不领证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只要是两情相悦就成。结婚证不就一张红纸片儿吗?我们非得正儿八经地去申请,再让人家敲一杠子花上一大笔冤枉钱买那一张红纸片儿么?再说了,我们和小寰小菊她们都并非北京人,你到哪里去领证去?回老家去领吗?”

苏宁朋让高士杰说得哑口无言,却不知小菊反倒放心了。原来小菊一听苏宁朋说要领证,心里便一阵紧张,因为她从十四岁逃出来,虽然一直呆在北京,却一直都是居无定所的,所以直到现在连身份证都没有,让她去办结婚证,那还不等于让她暴露“非法公民”的身份吗?这时听高士杰的这一番理论,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脸上的紧张也便退去了。

小寰是知道小菊的事的,所以她也注意到了小菊的紧张,于是便接着高士杰的话说道:“就是,苏宁朋,干嘛还那么封建,小菊都不怕你把她甩了,难道你还怕小菊把你给甩了不成?”

苏宁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高士杰笑道:“得了,哪天我们一起请朋友们吃顿饭,宣布一下就得了,至于那证不证的,我们别去管它,你就放心吧,没有人会查你的。”

苏宁朋无奈,只好看了一眼小菊,耸了耸肩膀。苏宁朋的本意,其实就是怕小菊不放心,想拿了结婚证就可以让小菊没有后顾之忧,但是让高士杰这么一说,而且小寰也帮着这么说,他也就只好对小菊表示了一下抱歉。小菊看到了,便对苏宁朋抿嘴一笑,表示她也无所谓。

当下高士杰和小寰吃了早饭,收拾了一下,可就在他们刚准备出门的时候,蒋骥骐突然给高士杰打来了电话,让高士杰马上到他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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