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纷纷洒洒,扬落漫天清雪。
这是江破命在北境见的第一场雪,半日工夫荒野间已是一片苍茫。
此日由江破命与空竹和尚轮值,全甲持枪守了军营门口,鼻翼间随了呼吸化出簇簇白气。
直至日暮,终是换了轮值,江破命与空竹和尚僵着身子挪回了营帐,入了营帐却见刘头正蹲了火盆前取暖。
“快些烤了火驱寒,可惜咱军中禁酒,要不然比这火盆驱寒效果要好得多。”
刘头儿催了二人围了火盆,江破命却是疑惑即是军中禁酒为何那青石镇自己还喝了酒。
刘头咧嘴挂起难看笑意,“那是战后确定蛮子已退,总得让弟兄们喘口气儿,若是战前饮酒,轻则军挨了棍重则要砍了脑袋。”
“刘头儿,贫……我想问咱大乾真要送了三百女子给那蛮子?”
空竹和尚想不通大乾朝廷为何要让女子过了北境,直送那炼狱而去。
这事儿江破命想不通,北境十八万兵士没几个能想通的。
“这贼老天……谁晓得朝堂那帮拿了笔杆的孙子有何意图……唉!咱兵士吃亏在这张嘴,总不及那些拿了笔杆的能说会道,听说老将军朝堂上气急砸了一个御史……”
刘头儿长叹,偶然听将军说起这事儿觉着煞是解气,但将军皱眉说老将军被罚了三年俸禄,这还得亏那御史没有家室没有把跟老将军多要了赔偿,可老将军还是被那些拿笔杆的口诛笔伐成了大乾朝廷一大恶人。
江破命却是知道,朝廷那些拿笔杆的没本事去定了三百女子去向,说书的说过天下万事都是由龙椅上那位才能做了定夺。
江破命哈气搓了手问道:“刘头儿,是不是咱大乾的皇帝下的诏书要这些女子去蛮子地界?”
“那狗……咱这些苦哈哈的兵士哪晓得这些!你二人早些歇息了明日早些去校场操练去!”
烤火的刘头儿止了话头起身,一脸憋屈模样出了营帐。
“阿弥陀佛!咱这大乾的皇帝真这么糊涂?”空竹和尚一脸难以置信。
那半句脏话虽被刘头咽了回去,可空竹和尚听出了其中意思。
江破命一脸苦笑,“这天下都是人家的,人家由了性子,却苦了咱大乾的人儿……”
“真若有心,天子守国门,贫僧不信咱大乾兵士敢不效死命灭了那些蛮子!偏送了三百女子止战,这天子是要毁了手中社稷?当真是罗刹降世,昏君一个!”
空竹和尚瞪圆了双眼,怒气十足一副佛家**罗汉恶脸模样。
江破命抬眼见这总泛嗔戒的和尚模样已然习惯,懒懒开口道:“慎言……你此刻情形当卸甲摘了头巾摸摸头顶戒疤,好回想你家佛祖教诲……”
闻言一愣,空竹和尚不经意抬手摸了头顶,触了头盔冰寒传了指尖,陡然回神盘坐了火盆旁一脸肃然。
“阿弥陀佛,佛祖勿怪!佛祖勿怪!”
江破命咧嘴笑了欢畅。
营中校场并不会因为老天撒了雪花下来便让兵士歇息去,一众汉子扛了木头绕了校场一圈又一圈,头顶腾起团团雾气。更有拎了石锁打熬臂力的汉子憋了脸色通红,嗤笑声起哄声倒是不断。
平日里嬉笑打闹了随意,练起筋骨来谁也不敢松懈,打熬的身子留着日后与那蛮子搏命,攒够了本钱才能多了活命机会。
靶场之处,空竹和尚拎着手中硬弓,一脸羡慕之色望了江破命。
自忖自幼没少吃了苦头打熬筋骨,可眼前的江破命生生拉开了三石弓,虽说是弓箭离弦有些偏了准头,可远处那别人的木靶却是飞了靶场边缘。
一众练了弓箭的兵士傻眼之余轰然大笑。
江破命身侧的汉子默默放下了手中一石弓,一脸幽怨在众人关注中跑了边缘将那木靶扛回了原先位置。
只是那木靶上穿过的弓箭却是取不出来,江破命一脸赧然连声道歉,再不敢拿这三石弓打熬了力气。
空竹和尚眼见江破命拎了普通硬弓来练准头,心中默念清心咒以免生了嫉妒之心。
猛虎营中最不缺刺儿头,桀骜不逊的汉子才敢与蛮子搏命不落了下风,在这军营里,拳头大才是硬实力,拳头大不大,却需用力气来评定。
江破命凭着一膀子力气在这猛虎营立了足,有时寻思若是师兄到了此地才是真正的如鱼得水,可惜此生被妖娆老板娘勾了魂怕是难以如愿了。
营中汉子也不敢欺负那和尚,偶然洗澡才见了和尚头顶戒疤,可这不念经还吃肉的和尚一手棍子耍得甚是漂亮,切磋不出三个回合棍头就到了咽喉处,换了长枪在手自己焉有命在?实在是招惹不得。
有本事的人就是兄弟,见了蛮子说不定救自己命的就是这些人,只要这和尚没有渡了大家入佛门息了娶婆娘的心思,大家都是好兄弟。
几场雪过,天地为之一清,只不过这寒意渐重倒是苦寒了边境兵士。
前往北境的三百女子路上耽搁了不少行程,不知何缘由变了方向走向这石城方向。
听说石城的猛虎营将领梁将军听闻此消息后,抬脚踹翻了营帐中的火盆险些酿了火灾。
石城南门,城头的江破命持了长枪静静站立,只见苍茫荒野间一片黑点渐渐清晰,长长的车队带了一片愁云惨雾向石城驶来。
江破命忍不住咬了后槽牙,持了长枪的手更紧,骨节毕现。
听得耳畔一声佛号,同样持枪站立城头的空竹和尚一字一顿。
“阿!弥!陀!佛!”
石城的将领还是出了城,全甲的将军背后站着各营的将领,一个个神色恨不得活剥了眼前传旨的太监。
全甲无法行礼,石城将领领了圣旨转身便走,车队中传来的抽泣声却让这汉子止了脚步。
“……住处且安排妥当些,莫亏待了这些姑娘家……”
将领头也不回入了城门,城门口各营的将领怒睁了双眼沉默不言,肃杀之气令传旨的太监浑身发僵。
车队经了石城南门鱼贯而入,城中兵士少了往日嬉闹,一片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