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缓缓沉了远山,天地间燥热终于隐了几分。
江破命舔舔干裂嘴唇,遥望日落西山映了半天红霞,歪歪咧嘴道:“贼老天!”
扔下手中大锤,收拢地上石块装入麻袋,沉腰低喝。
“起!”
背了满袋石块,江破命蹒跚走向山门。
“哎哟,破命师弟回来了?”山门口偶遇孙铎这胖子。
这厮终是长成了身高七尺腰围七尺的大圆男儿。
懒懒咧嘴一笑示意,江破命实在不愿多费力气,今日修行还差了些功夫。
孙铎笑眯眯伸出了大拇指,“话说破命师弟将上下山的路铺了些,落了雨水也不似以往那般泥泞,对我无影宗功德无量!”
江破命咧咧嘴,顺了之前铺就石径继续蹒跚而行。
到了石径断处,江破命卸下肩膀麻袋将石块倒了一地,取下腰间别了的小铁铲,瘫坐了地面开始摸了石头挨着石径边缘嵌入。
清了石块,天色已是昏暗,山头开始亮了灯火。
长呼一口气,坐在地上转了身俯视铺好的石径,青白石块在昏暗中倒是显眼。
摘过腰后酒葫芦灌一口清酒,江破命望着山门傻乐,因这石径满心小小欢喜。
这是难得的两年平静,江破命随了石块铺了孙跛子的院子,铺了另外两位长老的院子,铺了孙芊芊和孙小娅的院子还围了花圃,还铺了偌大个无影宗练功场。
孙跛子见这小子铺完这些地方懒散了几日,索性,从山门再铺一条上山的石径吧。
大师兄薛子然对自己一脸同情。
起初这大师兄隔几日便同自己前往后山一棍翘碎一块山石下来,去了几趟便生了腻烦,在江破命目瞪口呆之余,用两日时间将一座小石山变做了乱石岗。
两年时间,后山中间生出好大一片空地。
无影宗宗主见这空地四处环山成手掌之势,又正好居了掌心之位,索性将这地片划了宗门风水墓地。
这墓地第一位入了土的,叫季轻离。
孙跛子在那墓前露天住了半个月,风雨不离。
江破命每日远远碎了山石,不敢打扰。
半个月后孙跛子自己回了自己山头小院,跟江破命念叨,“孙爷这回赤条条没了牵挂,太累了。”
江破命说不出的心酸。
难得季长老没有再骂孙跛子,只是踮脚拍了略显佝偻的孙跛子肩膀。
莫生雪回来呆了七天,揍了江破命七次,便匆匆赶往南疆宗门。
后来见了季长风才得知,季长风挨了五次揍,后来实在爬不起来才被放过。
江破命寻思早知如此,挨了第一顿毒打之后就不该再去后山碎了石去,可惜悔之晚矣。
石径上江破命倒干了酒葫芦最后一滴酒,拎起空麻袋晃晃悠悠回转自己小院。
至于朝廷为何两年间没什么动静,据说是老皇帝生了病。
这一病就是两年,如今甚至到了大乾太子监国的地步。
老皇帝年迈,又没有练武之人的筋骨,这一倒,怕是要走在福来的前头。
这点倒是道士和尚都猜错了。
“福来……朕怕是来不及扫平江湖再平了北境……这皇宫……锁了朕一辈子……都没能亲眼看看朕的江山……”
老皇帝寝宫昏暗,即便亮了诸多灯火仍显得暮气沉重,榻上的老皇帝喃喃开口,说些话都觉着气差了些许。
一旁的福来依旧不见老态,只是泛白的面皮有些灰暗,倒似受老皇帝情形影响。
“老奴……日后帮陛下去看看那南疆南和那西漠西……”
老皇帝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你倒是知朕心意……另外,让洗月宗和无影宗下去陪朕……”
福来心里暗惊,洗月宗这倒是知道,无影宗又是为何?
老皇帝瞥到福来神色,惨然一笑道:“朕那兄弟酷爱武学……当年为了秘籍追杀孙家老三……不想死在了他手上……这仇,总也得报……”
福来恍然,怪不得无影宗分裂,原来如此。
“暗卫你再培养了人手……交接给玄仁……朕没能给他个清平天下啊……”
福来神色凝重,静静应下一众嘱托。
七月流火,暑热难消,京都百官天未亮就一脸悲色入了皇宫。
大乾老皇帝驾崩。
新皇即位。
消息传了南疆,简玄清一脸恨色,“便宜了那老贼!”
西康府的江破命依旧在后山抡了大锤与眼前山石斗争。
新皇依了惯例大赦天下,牢狱中未被赦免的囚犯又因气急攻心死了几个。
忙于政事的新皇帝也忙着掌权,偌大的江山入了手,先立了原先太子妃为后,看着新选的妃嫔名册笑花了眼,再不肯前往皇后寝宫。
好在老天赏脸,大乾虽算不上风调雨顺,但好歹够让人在几年大灾后缓口气,管你谁做了皇帝,只要不饿死了自家人便好。
无暇顾及江湖那片小池塘,江湖门派恢复了往日活跃,侠客行了天下闯名号,有人做了大侠有人入了阴司。
江湖野草生,老一辈威名依旧流传作一个个故事,新人如笋冒了尖,哪个能长成了山野间的劲竹谁也不知。
江湖一片天,自有豪客执笔写新篇。
“可得了福来那阴人的消息?”
山林间一处道观,张半仙询问眼前小道。
小道士苦着脸摇头。
“没有就没有,你苦着个面皮作甚?”张半仙皱眉。
“师祖!您老人家云游四海倒是自在,咱观中香火已是一年不如一年……过了几年提心吊胆的日子,好不容易盼回您老人家,您就不能再多待上一段时间?”
小道士大倒苦水。
前几年朝廷派人来了多次请张半仙去任了大乾国师,可老道士跑的不见踪影,满道观弟子整日担心老皇帝一怒铲平这清虚观。
张半仙自己在外混了日子活得潇洒,道观中反倒一日不如一日破落了许多,有不少弟子熬不住这清贫索性离了观,学着张半仙模样游走四方给人做些法事算些命。
尴尬笑几声应付了过去,张半仙摸出怀中纸包,剥了花生丢入口中。
“留下你们才是求仙问道的好苗子,自古羽化登仙的老祖宗哪个不是清心寡欲?莫要被这俗世浮云遮了道心。”
小道士撇嘴,“祖师,我也想下山去给人算命去,起码能吃饱……要不您把那算命的本事也教了我……”
张半仙捏着花生的手滞了半空,“滚……”
小道士悻悻离去,张半仙捻着手中花生叹道:“道爷跟这新皇帝也没交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