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几日里白发又多了些许,一年之计,全在于初春,天下人皆以为掌管了天下银钱的户部贪成了一个个胖官员,户部尚书作为顶层只能维持了瘦削身形来打消天下人的看法。
更得打消老皇帝的顾虑。
散了早朝,老皇帝留下了几位老尚书商议这一年国策,尚书房内户部尚书两鬓斑白汗湿透了后背。
兵部礼部刑部几位老尚书各倒苦水,画了大饼倒是让人眼馋,可归根结底都是伸手向老皇帝请旨要钱。
深深一躬到底,户部尚书苦着声音开口道:“陛下,国库空虚……这几年遭了不少灾,赈灾银子跟流水似的堵窟窿……北境大军十八万,那就是十八万张嘴,光一天消耗的银钱臣都看着都心慌……再加上饷银抚恤……”
“放屁!北境银子再花也得花!蛮子打过来靠你还是靠我堵了城门?你能老婆孩子热炕头还不是北境边军用命换来!”兵部老尚书已是怒极,虽是头发花白身姿却是魁梧,手臂一抬让户部尚书一惊,忙退了一小步。
户部尚书怕这老兵痞一言不合出手伤人,老皇帝面前挨打也是白挨,谁让自己资历最浅又年纪最小。
礼部老尚书一声冷哼,“皇陵这些年一直未做修缮,守陵的管事每日尽是寻了老鼠来打,冬天一场雪先皇地宫竟塌了一角,可知天下人如何笑话?——都说老鼠吃了皇粮,先皇都看不过眼要蹦出来了!”
老皇帝咳嗽几声,礼部老尚书终是止了言语。
还待诉苦的其他几位尚书也不敢再多言。
“国库还有多少钱?”
老皇帝转向户部尚书。
“回禀陛下,国库现有余银三十五万七千多两……若是算了春收,还能收十几万两……”
户部尚书小心翼翼,这都是年后带着手下拼命核算出来的数字,前任尚书留了烂摊子,自己纵是有心却也无处发力。
老皇帝眯眼假寐,众人站了当地不敢言语,都晓得老皇帝在心里默默算计。
“先给兵部拨三十万两银子……剩下的等夏秋收了税收银子再说。”
老皇帝睁了双眼缓缓开口,兵部尚书闻言咧了大嘴:“陛下圣明!”
其他几位尚书急了眼,礼部尚书更是上前一步道:“陛下……”
老皇帝摆了摆手,“皇陵等收了银子上来再作计划罢……”
户部尚书却傻了眼,这国库的银子眨眼都落了其他各部手里,管银钱的手里没有银钱那才是最让人心慌,若是遇了好年景一切好说,可若是何处遭了灾又拿什么救灾去?
“噗通!”
众位尚书循声看去,户部尚书跪倒在地,出声带了哭音,“陛下不可,若国库见了底,若是遇了灾情可如何是好……我大乾百姓又该如何是好……”
“不必多言,朕自有分寸,你们散了罢。”
见老皇帝眯了眼不再多言,几位老尚书面面相觑,只能倒着身子退出了尚书房。
“陆大人止步,陛下还有交代。”
门口送行的小黄门喊住了刑部老尚书。
陆尚书只能随小黄门再度进了尚书房。
“不知陛下还有何示下,微臣定竭力而为。”
人老成精,陆尚书心知老皇帝定是有要事交代,且不宜宣之于众。
老皇帝却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唤了身旁站立服侍的老太监,“福来,你且说说长丰帮从江湖门派给朕收了多少银子。”
老太监面白无须,又保养得当,看上去像是四旬中年男子。
只是一开口那阴柔气质将形象毁了干净。
“回禀陛下,长丰帮合计送来银两七十三万有余。”
陆尚书倒吸一口凉气。
“江湖终归不过江山一隅,可这一个角落藏污纳垢,毁这社稷根基……他们毁的……是朕的江山!”
老皇帝拍了扶手,福来连忙上前搀扶了起身的老皇帝。
陆尚书心思急转,老皇帝是嫌自己刑部没有关注江湖动态?可刑部只管抓人断案,江湖琐事不是向来都由六扇门出面吗?
总之,先跪了再说。
“微臣,惶恐!”陆尚书跪伏在地。
老皇帝起身走了两步,开口道:“站起来说话!”
待陆尚书起身,老皇帝继续道:“你也听了长丰帮收了多少银子,朕要你想办法定了那些江湖门派的罪名,还大乾一个朗朗乾坤!”
陆尚书额头冒汗,这消息传出去,怕明天自家就得变了灵堂,六扇门手下皆有功夫,自己刑部可大多是文人。
“可六扇门……”
老皇帝摆手打断陆尚书言语,“朕把六扇门归了你刑部,由你刑部调遣,长丰帮为你打探消息……你只告诉朕,能不能办成?”
陆尚书心中苦涩,若说半个不字,这顶乌纱帽怕是也得摘。
“臣,定当竭力!”
小黄门送陆尚书出了宫门,陆尚书上了马车一言不发,满肚子苦水不知该倒了何处。
京都消息传得飞快,向管事因不能阻止民间倒向六扇门的污水,使得六扇门名声大打折扣,被收回了御赐金牌。
陆尚书此时才明白怕是这回来的银子才让向管事没直接归了乡间。
“难呐……”
一声长叹,陆尚书惆怅,接了这苦差,说不准哪天睁眼能看到自己后背。
那群江湖门派,哪有跟你站了对面讲道理的兴致,一言不合刀剑说话,拳头大才是江湖道理。
回到家中,一顿饭吃得心事重重,桌上家眷大气都不敢喘,都埋头刨了饭草草了事。
“父亲因何事抑郁寡欢?”陆尚书长子开口询问。
作为陆尚书最得意的子女,陆长青才气虽是一般,可处事之道颇是玲珑,但凡大事陆尚书也是常与之商议。
陆尚书轻叹道:“陛下让我刑部主刀,要割倒江湖一众门派。”
陆长青疑道:“刑部主管刑讼,又为何要管这些?”
“陛下让六扇门和长丰帮暗里协助刑部,怕是把那些门派都当了待宰肥羊。”
陆长青又询问一二,捋了思绪,笑道:“父亲不必忧虑,依陛下之意,刑部依旧只管刑讼即可。”
“事出无因,如何定了那些江湖粗人的罪?”陆尚书眉头紧皱。
“不妨事,不还有长丰帮六扇门之人?那些江湖粗人只晓得舞刀弄枪,随便挑衅一二定然犯事,到时候刑部出面不是理所应当?”
“这……”
陆尚书沉吟不语,虽说这样失了道义,可刑部始终跳了圈外,只需冷眼观那笼中争斗,何况,无人知晓长丰帮和六扇门皆归了刑部管辖。
如此可行。
大赞麒麟儿解了老父亲忧愁,陆尚书只觉豁然开朗,自己权势更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