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仁春从县学街18号回来后,直接去了鲁兴宾馆向江日胜汇报。
贺仁春环顾四周后,才悄声说道:“张志发跟阳正照是多年的朋友。”
江日胜喃喃地说:“阳正照?”
贺仁春轻声说道:“他是我们的同志,在黑虎泉小学当教员,这次被捕的就是他。”
江日胜脸色一变,冷声说道:“他为什么之前不报告?”
他对张志发的档案很熟悉,知道他所有的工作经历。但他的人际关系不可能全部掌握,如果知道阳正照与张志发认识,早向上级申请把阳正照调走了。
贺仁春说道:“他们是偶然见到的,阳正照并不知道张志发的身份,还想用朋友之情策反张志发。”
江日胜低声怒吼道:“乱弹琴!”
张志发遇到阳正照不报告也就算了,阳正照要策反他,这么重要的情况竟然也不报告,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张志发不是水草情报小组的核心成员,江日胜与他通过死信箱联络。这次事情实在紧急,才让贺仁春与他接头,可带回来的都是坏消息。
贺仁春说道:“我也跟他说了,他也意识到了错误,愿意接受组织的处分。”
江日胜严肃地说:“这是很严重的错误,不是处不处分的问题,而是我们所有人的安全问题。你迅速做好撤离的准备,一旦情况不对马上撤出泉城,不得有任何迟疑。”
贺仁春迟疑着说:“我就不用了吧?阳正照并不知道张志发的身份呢。”
江日胜严厉地说:“这是命令,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未谋胜先谋败,阳正照被捕,如果说出他与张志发接触过,而张志发并未报告,以武山英一和寺田清藏的嗅觉,他们会猜不到?
在这件事上,张志发犯了非常严重的错误。如果他早点报告阳正照的事情,或许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贺仁春无奈地说:“好吧。”
水草情报小组之所以能运行到现在,主要利益于江日胜的极度谨慎。
江日胜问:“张志发既然认识阳正照,你带去的假阳正照,他应该一眼就认出来了吧?”
贺仁春说道:“是的。按照你的要求,我与他接上头后,他也知道被怀疑了。”
江日胜叹息着说:“真不应该让你与他接头,你除了作好自己撤离的准备外,还要让他作好紧急撤离的准备。你告诉他,一定要遵守组织纪律,不能带的绝不能带,一切以安全为前提。”
贺仁春晚上去了趟县学街18号,他今天把“阳正照”送了过来,晚上来探听消息完全正常。
张志发见到贺仁春后,将他带到自己的房间,紧紧握着他的手,急切地问:“水草同志有什么指示?”
他一个人潜伏在县学街18号,为了取得郭同震的信任,一直把自己当成特务。为了让人觉得他更像特务,他必须强忍内心的痛苦。
贺仁春轻声说道:“你必须马上撤离。”
张志发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不行,必须把阳正照同志营救出来后我才能走。”
贺仁春严肃地说:“这个任务由其他同志执行,你的任务是撤离,马上、立刻,不能有任何犹豫,也不能带多余的东西,严格执行组织纪律。”
张志发坚持着说:“阳正照跟我关系不一般,他也不知道我的身份,就算他被捕,我也是安全的。”
贺仁春严厉地说:“张志发同志,这是水草的命令,他代表组织,代表党!你还是不是共产党员?”
张志发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执行。”
身为一名共产党员,对上级的决定可以有不同意见,但接到命令时,必须先执行。
贺仁春安慰道:“放心,阳正照也是我们的同志。只要他没叛变,水草就一定会把他营救出来。”
张志发轻声说道:“我不认识水草,但我相信你。”
他不知道水草的身份,但清楚贺仁春是特高支部的剿共班班长,以贺仁春的身份,要救出阳正照还是不难的。
贺仁春叮嘱道:“记住水草同志的指示,马上撤离,不要带多余的东西。”
张志发说道:“明天早上我就走。”
贺仁春再次叮嘱:“离开时,越简单越好,千万不要给人一种要远行的感觉。”
张志发说道:“放心,我什么都不带。”
贺仁春离开之后,又去了经三路小纬二路工贺里。情况紧急,他必须第一时间向江日胜报告。有些事情,不要说一个晚上,哪怕一分钟,就会发生巨变。
贺仁春汇报完后,也点了根烟,轻叹着说:“我右眼皮老是跳,总觉得好像有不好的事发生。”
江日胜说道:“你这是对未知的恐惧,今天晚上你别睡了,去县学街9号待着。”
贺仁春应道:“好。”
与其在家里睡不着,还不如守着张志发。或许,只有张志发离开泉城,他才能睡个安心觉。
县学街9号是特高支部原来的监视点,贺仁春站在窗户边,他将窗帘拉起一个角,一边抽着烟,一边望着对面。
他其实也知道,今天晚上什么都不会发生。这里是泺源公馆的特务机关,谁有天大的胆子敢来闹事?
抽了半盒烟后,贺仁春已经困得上下眼皮打架。正当他准备去床上躺一会,突然听到街上有汽车的声音。
贺仁春瞬间清醒,他马上走到窗户边,掀开窗帘,瞪大着眼睛观察着街道。很快,他就看到了两道灯光,是一辆军用卡车,正朝着县学街18号疾驰而来。
车子停到县学街18号门口,从卡车上跳下一个小分队的日军,他们背着三八大盖,气势汹汹地冲了进去。
贺仁春知道出事了,拉开门就往外跑。
贺仁春跑出去问:“太君,出什么事了?”
一个军曹斜睨了贺仁春一眼,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道:“你的,什么人的干活。”
贺仁春深深地朝他鞠了一躬,谦卑地说道:“我是特高支部剿共班的班长贺仁春的干活,在这里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