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汗青竟然只带了一千铁骑过梓山,而且还以摧枯拉朽之势击败了张肃和赵韪两路大军!
要知道,张肃所部足有万余步骑,而赵韪所部也有八千步骑啊!
张肃和赵韪都不是庸将,而且手握将近两万步骑,面对李汗青的千余铁骑时竟然毫无还手之力……这怎么可能?
听到赵韪说起李汗青带着千余铁骑在梓潼城外所向披靡的情形时,刘焉和他那幕僚的脸色都难看至极。
赵韪跪在下面,头颅低垂,自然看不到刘焉和那幕僚的神色,只是,说到此处已经将自己所知的情况全部说完,只得又惶恐地请起了罪,“末将指挥不利,有负大人所托,万死难恕其罪……还请大人责罚!”
一听这话,刘焉顿时又压不住心头的怒火了,“嘭”地一拳砸在了面前的楠木棋盘上,震得棋盘上所剩无几的棋子四散而飞,“责罚!责罚……事已至此,责罚你有何用?”
闻言,一旁的幕僚也开了口,神色肃然,“赵校尉,依你所述,当时你的应对之策也算适宜,此次战败之责倒也不全在你。而眼下梓潼只怕已经危在旦夕了,所以,当务之急必须尽快调集兵马拱卫绵竹!”
赵韪顿时心中一松,“郑先生所言甚是!”
他赵韪能混到今天自然不傻,在刚刚那一番称述中将他当时的应变之策都如实说了,他相信自己当时的应变之策并无不妥,而且眼下绵竹守备空虚,正是用人之际,刘焉也不可能真拿自己怎么样?
果然,刘焉的心腹幕僚郑度郑先生便在一旁打起了圆场。
刘焉自然也明白郑度的顾虑,只得压下了心头的怒火,但神色依旧有些阴沉,“为今之计,又该如何调集兵马?”
为了伏击李汗青,他把麾下的兵马几乎全部都抽调去了梓潼,如今这绵竹城内的守军不过千余人,眼看梓潼已经不保,李汗青随时都有可能杀过来,他怎能不慌?
闻言,赵韪微微一怔,连忙硬着头皮直起了腰板,冲刘焉抱拳一礼,“大人,末将会尽快收拢溃兵,募集丁壮……誓死守住绵竹城!”
就眼下这形式,除了尽量收拢溃兵,再募集一些丁壮,还能从哪里去调集兵马?
刘焉的眼中有怒意一闪而逝,皱眉沉吟起来。
一旁的郑度稍一沉吟,神色凝重地开了口,“大人,事已至此,已是退无可退了,不如主动放弃雒城和什邡,集中兵力于绵竹一城!然后尽驱城外之民入城,尽焚其仓廪野谷,深沟高垒……绵竹城坚,粮草充足,只需坚守三五月,李汗青久攻不下,或可退去!”
郑度的意思很明显:坚壁清野,巨城死守!
刘焉闻言神色一动,但旋即又轻轻地摇了摇头,“本州牧守一方,本该拒敌以安民,怎能动民以避敌?”
说罢,他一声长叹,满是苦涩滋味,“都怪本州小觑了那厮啊!”
他的算盘打得很好:只要能在梓潼城下给李汗青一记痛击,便可让李汗青知难而退,转而挥师进军蜀郡和犍为等郡,去帮他收拾益州本土的世家大族和土著蛮夷。
可是,他精心谋划的梓潼一战却败了,败得一塌涂地,李汗青只用千余铁甲重骑便击败了他两路伏兵!
这一败,直让他有些心灰意冷了。
郑度本是他的心腹幕僚之一,自然听出了他话语中的颓丧之意,不禁心中一惊,连忙就要安慰,“大人……”
可是,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刘焉了!
因为,眼下的局势已经很明显了:蜀郡去不得,犍为去不得,其他各郡更去不得,刘焉眼下已经无路可退,若梓潼失陷……除了死守绵竹再无它法!
郑度话已经出口,却没了下文,气氛顿时就变得越发地压抑了。
“大人……”
正在此时,先前那亲随又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看厅中气氛压抑,突然想起了先前进来时的情形,连忙一礼,这才急忙禀报,“张校尉回来了,说是……那李汗青已经率部朝绵竹来了……”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瞥了刘焉一眼,慌忙又低下头静待刘焉决断。
但刘焉却呆坐在几案后,神色变幻不定,迟迟没有开口。
见状,郑度只得硬着头皮开了口,“大人……是否先让张校尉进来?”
闻言,刘焉好似如梦方醒,神色颓丧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事已至此,继续顽抗不过是徒增伤亡罢了!”
此言一出,郑度和赵韪皆大惊,“大人……”
刘焉却强自一振精神,沉声打断了两人,“本州上任已有年余,却无寸功于地方,不曾惠及治下之民,如今……又岂能将他们卷入战火之中?”
他此来益州确实是想将益州经营成他刘焉的安身立命之所,他很想做这益州之主!
可是,益州的局势比他预料的要复杂得多,本土世家大族根深蒂固、盘根错节,土著蛮夷桀骜不驯、不服王化,更有李汗青在汉中虎视眈眈……以至于他已经上任年余却毫无作为!
天不遂人愿啊!
事已至此,他自知已经输了,输得彻彻底底,再无翻盘的可能。
既然如此,他何苦要再做个将绵竹百姓拖入战火的恶人,坏了他积攒了大半辈子的美名呢?
朝阳初升,绵竹城南三十多里的望仙岭下,李汗青正在集结兵马,准备继续向绵竹城进军。
正如进军梓潼时一样,他此来绵竹也走得很慢,毕竟,此次进军绵竹只是为了威慑刘焉,同样不急的。
不多时,兵马集结完毕便上了大道,又朝绵竹城迤逦而去了。
今日的行军速度依旧很慢,直到午时初刻才前进了十五六里地。
中军大旗下,李汗青抬头望了望天空,突然扭头一望紧跟在身后的杨勇,粲然而笑,“今日的日头有些毒啊!传我帅令:停止前进,先找个背阴的地儿安营扎寨!”
闻言,杨勇不禁一怔,却也只得无奈地应了,“是!”
“哒哒……哒哒……”
正在此时,一骑自前队匆匆奔来,马背上的中年军士满脸欣喜,“大帅,刘焉派使节来了,说是要迎大帅进绵竹城!”
此言一出,饶是李汗青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刘焉派使节来了……还说要迎本帅进绵竹城?”
周围的将士更是好似见了鬼一般:刘焉派使节来了,还说要迎大帅进城……那厮怕是脑子坏了吧?
那骑士却依旧满脸喜色,“对啊!来人确实是这么说的!”
李汗青不禁皱起了眉头,“刘焉那厮可是汉室宗亲啊!”
一旁的杨勇也皱起了眉头,“大帅,其中定然有诈!”
闻言,周围其他将士尽皆一脸恍然之色,纷纷附和起来,“对对对……其中定然有诈……”
只是,他们话音未落,李汗青却是一勒马缰,当先便朝前队去了,“本帅去见见来人!”
他做梦也没想到刘焉会主动投降!
可是,若刘焉真有心投降,那么便可免去许多伤亡,他自然不能错过的。
很快,李汗青便见到了刘焉派来的使节:当先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一袭青衫,头顶一梁进贤冠,正是刘焉的心腹幕僚郑度,在郑度身后还站着一队身披甲胄的军士,当先两个军士手中都端着红木托盘,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上面用黄绸覆盖着,看上去鼓鼓囊囊的……
见到李汗青过来,郑度眸光一亮,脸上有讶然之色一闪而逝。
李汗青自然察觉到了郑度神色之间的变化,却不以为意,只是冲他微微一笑,“你们要见本帅?”
闻言,郑度连忙上前一礼,神色肃然,“梓潼一败后,州牧大人自知已无力回天,不愿再将绵竹百姓卷入战火,是以……特遣我等前来献降!”
说罢,他冲身后一摆手,那两个端着托盘的军士便连忙上前几步,躬身呈上了手中的托盘。
见状,杨勇连忙让人上前接过托盘,掀开了上面的黄绸,果然就见一个托盘里装着印绥,另一个托盘里则装着降表。
只是,看到这两样东西后,杨勇的神色便越发凝重了:刘焉那厮倒是装得很像啊!竟然连印绥和降表都送过来了!
他始终不相信刘焉会真心投降。
郑度似是看出了杨勇脸上的犹豫之色,却望向了李汗青,嘴角一翘,破有些讥诮之意,“听闻李帅勇盖当世,胆魄过人……不会连区区一座绵竹城都不敢进吧?”
一听这话,杨勇顿时就是一声怒斥,“放肆!尔等……”
但李汗青却一摆手打断了杨勇的话,冲郑度爽朗一笑,“刘益州心系百姓甘愿献降,本帅深感欣慰,又怎么能辜负了他的美意呢?”
事已至此,不管刘焉是真降还是诈降,他今日都得要去绵竹城中走一遭!
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更何况,区区一座绵竹城而已,可困不住他李汗青和亲卫营着千余重甲铁骑!
眼见李汗青毫不犹豫地就要进城,郑度的心情突然激动了起来:不想这李汗青竟然如此爽快地就肯入城了,若州牧大人能有破釜沉舟的决心,趁此机会奋力一搏……是不是真能趁机将李汗青格杀?
但刚到东门外,他便看到了一股浓烟自城中冲天而起,而那浓烟升起的位置好像正是州牧府……顿时,一种不详的预感爬上了他的心头。
刘焉死了,在州牧府自焚而死……这是身为汉室宗亲的他最后的体面!
郑度虽然满心悲伤,却能理解他的选择。
李汗青虽无法理解刘焉的做法,却也如释重负。
广汉,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