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三,亥牌时分,冶城
天色昏暗,这几晚月亮总是被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大片乌云遮住,也许是因为白天滚滚硝烟的缘故吧。
冶城城墙上的火把很多,一队队全副武装的白甲兵穿梭在城头,借着火光可以看到各种守城器械依次布置在城垛处,有簧机弩、有链球炮,白天攻城的“大铁锤”也守在城墙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冶城完全可以说是个大铜炉,以神兵山上的矿藏为材料,以乌阳山上的木料为燃料,为闽域士兵提供单兵装备的同时,更重要的是有制造大型攻防器械的能力。
冶城也算闽域腹地,外围既有州府兵,又有都护府,想要攻取冶城简直是痴人说梦,但如今的白日梦却成了现实。
冶城中多是些匠师工人和他们的家属。只是一个下午,城中的城卫就变了颜色,虽然这些白甲军没有滥杀无辜,但也是逼迫着他们拼命工作,为他们制造一些看不懂的器械。
越过城墙,就可以看到灯火通明的城中,各处巨大的冶铁炉,加工场人流穿梭,全城数万匠师尽数劳作,这是何等热闹的场面,吆喝声,击打声,还有从炉中窜出的粗粗的火焰,如雾的白烟。这一切看的易云子默然无语,他不知道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
“陈兄,打算什么时候动身?”白若兰小声问道。白若兰身后是冶城府衙,这里的能工巧匠众多,连着府衙也占了不少光鲜,被修建的富丽堂皇,美轮美奂,整个构架都是用铜铁铸造,也算是世间少有了。
“祝仙工为人飘忽不定,我今夜就得动身去寻他。”易云子苍白的面容隐在府衙笼灯下,显然早先与刑天等人大战,定是伤了元气。
“也是,有了祝大师相助,逃脱就不成问题了。”白若兰望了望易云子缠着纱布的右手,疑惑道:“今日在九仙山,即然有跫然相助阵,为什么不将刑天一举拿下?这等后患,留之大祸啊。”
“当时对方还有武修道士近百人,足以使刑天逃脱了,再说刘云清乘着凤凰也不知到了何处,更何况他身后还有一个善于刺杀的道相。”易云子顿了顿道:“离开越牧州时,我答应过佛光,要保护刘云清周全的。”
听到这里,白若兰神色变得暗淡,轻轻摇了摇头。
“这样做有意义吗?如今你们占了闽域的子城和冶城,你们以为守得住吗?”易云子似乎对白若兰的做法不抱什么希望。宗朝已经过去了,没有人会认为自己还是宗朝的人,为什么你们这般固执呢?
“陈耳,那日我去地龙坡军营议事,回来时梁庄告诉我说帅营中还有一个我看不见的人,我猜那个人应该是你吧,除了你的天罡步能做到这般无声无息外,我再想不到别人了。”白若兰笑道。
易云子不可置否的点点头。
白若兰接着道:“那你也知道宗朝当年海战还保留有五百艘战船。或许此时这些战船已经在越牧州登陆了。”
“原来如此,贺将军那里呢?”易云子恍然道。
“贺将军虽然不像朗将军这般野心勃勃,但也有偏安一隅的想法。这都不是问题。”白若兰显得十分自信。
“你还知道什么?都说出来吧?”易云子见白若兰说话遮遮掩掩,似乎有些不悦。
“当日在地龙坡,朗将军故意在我面前装作与天命教不合,不愿多派兵将去九仙山护坛。其实那常主事便是朗将军在天命教的哨子。”
“最后常主事将李复庭的信札拿了出来,朗将军才派了杜飞去。天命教是李复庭的爪牙,朗将军竟然能采纳李复庭的意见,想必朗将军与天命教的关系并非外边传言的那般不合。”
易云子打断道:“除非朗将军早就知道你的身份,才故意与天命教演这么一出戏给你看。”
白若兰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竟然知道我要起事,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一则是怕打草惊蛇,一则是怕我们破坏他的计划吧。”
白若兰忽的笑了起来:“怕我知道什么呢?我想他们一定是要下手了,而闽王就是目标,若闽王知道都护府和天命教勾结,还会去参加大典吗?还有刑天这么急着赶过来对付你,不也是告诉闽王不用担心,安全去参加大典。”
“朗将军对闽王下手是早晚的事,帝朝兵权外放,如今危害堪堪显露出来啊,只怕以后真的要乱了,这般看来都护府,七域之王,还有沦为李复庭爪牙的天命教是巴不得天下大乱啊。”易云子分析道。
“而帝君还被蒙在鼓里,三侯方失势,这些势力便蠢蠢欲动,也许很快这个天下就会易姓了。”白若兰说到这里,不由笑了起来。
“明日,他们肯定会带兵攻城,若来的只是州府兵,那么我们猜测的便正确。若州府兵与都护府都来了,那么我的计划也就不得不放弃了。”白若兰心中也没有底,也不知道正在那里,若能赶在天亮之前带来消息,就好了。白若兰暗叹口气,不由摇了摇头,这般明目张胆的造反,若是按计划行事最好不过,若是稍微出现丁点差错,便会全军覆没。
“易云前辈,白爷,刘云清醒过来了,他么有多少时间了,过去看看吧。”梁庄从府衙快步走了出来,对这两位老人摇了摇头。
“便是你去想刑天告的秘,使我们在伏牛谷遭到伏击。”易云子双眼一眯,冷声道。
梁庄一拱手,沉声道:“为了圣朝大业,不得已才做出这等卑鄙之事,梁庄任由前辈处置。”
“陈耳,要怪就怪我吧,一切都是我的主意。”白若兰身子向前靠了靠有意的挡在梁庄身前。
“你们——哎,还真是不择手段啊。罢了罢了。”易云子摆了摆手,向府衙走去。
冶城的府衙很大,有三层之高,建造的像一座楼阁。易云子一行绕过中堂,穿过后院,在二楼的一间卧房门前停了下来。门前两个白甲侍卫见到白若兰与梁庄,忙行了一个军礼,然后急急将门打开。
门方打开,便听到一阵孩童的哭声,三人脸色一变,急急冲了进去。
“大叔,你怎么了,是不是那臭道士伤了你,如今我妹死了,我没有亲人了,呜呜——”
“孩子,你们村子不是在九仙山脚下吗?”一道虚弱的声音从卧床上响起。
“我爷爷去世后,便家中便剩下我和小妹,丁爷爷收留了我们,我们便替丁爷爷放羊。”
虚弱的声音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的叹息一声,原来都是没有爹妈的孤儿啊。
“云清,你醒过来了,觉得怎么样?”易云子走到床榻前,轻声问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