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长布置好撤退的事宜,登楼来看牧歌,默默将手放在牧歌肩膀上。
“幕僚长。”牧歌急忙敬礼。
“免了。”幕僚长叹息,抬头看牧歌:“准备工作都按照你的计划布置下去了。作战计划非常好。你能守住吗?”
“守不住。溃败是时间问题。”牧歌眺望逼仄的要塞,“这要塞空有四堵墙而已,既没有护盾发生器也没有引擎级火力,四门迟早要沦陷的。等到四门失守,我的人会退到传送阵边上去,最后炸毁传送阵。能活着回来多少人,就要看虫群投入了多少兵力了。”
“牧歌,我相信你。你知道为什么吗?”幕僚长有感而发,“太岳营和破军营可以说是公认的强兵了,但是跟你相比,他们依旧显得平庸。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你可以放弃娱乐、放弃社交,不怕伤痛、不怕失败,全神贯注地去奋斗——当其他寒门低头接受安排的时候,你却梦想改变这个世界。这么偏执的人,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了。”
“谢谢幕僚长。”牧歌低头。
幕僚长看着牧歌说:“在提拔你的时候,依然有许多不同的声音。你要想晋升,就要做出改变。今天,我给你一个建议。回去复命的时候,不要把面具揭起来。就让大家记住你的面具吧,不要让他们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对我们太礼貌,又对感情太敏锐,你的野心更是像业火一样昭然若揭。这些,都让你看起来像普通人,像一个会受伤害、能被击败的普通人。你应该学习那个名将。他只以战争面具示人,因为军法无情,所以所向无敌,在别人眼里,他是神。”
这是第二个人来规劝牧歌了。
的确,他有狂妄的野心,却保持谦卑的表情;他有丰富的感情,却像苦修一样奋斗;他的欲望无边无际,他的野心弥漫星海,这一切,都需要一张面具来代替。
“知道那个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名将叫什么名字吗?”幕僚长背着手,意味深长地问。
牧歌思考了一下,觉得幕僚长应该没有恶意。
“叫做牧神。”牧歌说。
“世界,差一点就是他的了。”幕僚长拿食指叩脑袋瓜,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你和其他自甘平庸的人截然不同。如果是你断后的话,应该没有问题。应该说,这不是你的难关,而是你青云直上的彩虹桥。我等你的捷报。”
“谢谢幕僚长。”牧歌听出了承诺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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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牧神长什么样子。他那尊骁勇的雕像都戴着战争面具。见过他的那代人,要么战死了,要么退入了黑暗的权力幕后,没有人敢提取他们的记忆来给《牧神觉迷录》做封面。牧神的形象就是一页面具,崇尚秩序的民间团体对这页面具顶礼膜拜。
牧神的感情生活非常坎坷,没有女人能忍受长时间的冷落,也没有爱情能经受价值观念的考验。牧神留下后裔,已经非常难得。
牧神的兵器被卖出天价,就连法律都无能为力。牧神的理想被整理成歌谣,传唱至今,却无人能解读其中含义。
【每个人都想成为无敌的牧神。可是谁又能付出不懈的努力?】
大地开始震动,远方的草原成片地塌陷,沐浴着泥土的四足黑蟑争先恐后地爬出来,像海啸的浪线,无声地推进。
【牧神没有恐惧的功能,因为他知道,一切都只是阵痛罢了。】
牧歌站在高墙之上,大旗之下,疾喝:“陷阵营!亮剑!”
光焰刀次第喷薄而出,整齐如炎魔的排牙,反射着铠甲的金光。
【牧神杀人何止千万,但是崇拜他的人数以亿计。】
“先把太岳营的伤员送走!女武神军团随后,破军营维持秩序!”在旗官的指挥声里,惨不忍睹的伤兵们鱼贯登上传送门。大地的震动越发剧烈,不知道多少体积惊人的虫群在扑向要塞。
幕僚长握住黎姿的手:“这里交给你指挥。不要乱!不要拥挤踩踏!尽快通过,一定要平安回来!”
“不会乱的,”黎姿眺望城墙上那一排排整齐的披风,“他在守护我们。”
高墙上,一个男人举起燃烧的长刀,渊临岳峙,气吞山河:“陷阵营待命!”
【谁也不明白牧神为什么要叛乱,他总是在最后一刻才暴露意图。】
一只狂奔的黑蟑撞在要塞的铜墙铁壁上,打了个滚,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排山倒海的虫群给踩踏、淹没。
要塞开始剧烈摇晃,节肢动物的“咔擦”移动声比暴雨的噪音还密集,大地震动,人们像鼓面上的大米,几乎站不住脚跟。何友德都听不清副官的汇报。
“牧歌在做什么!”何友德对黎姿呐喊,“太岳营还没撤退完,虫子就冲到墙根儿下了!还不等破军营撤退,四门就要失守……”
突然,大地摇晃加剧,铺天盖地的雷鸣直接抹除了何友德的声音,黎姿只看见何友德的嘴巴在动,听不见半个字。
她扭头一看,只见牧歌的披风猎猎飞舞,他的光焰刀不断挥落,有条不紊地下令。
君怡和警戒的女武神飞在空中,双手捧唇,睁大眼睛目睹这壮阔的景色,张大嘴巴发不出声音。
绿色的草原已经被虫群涂黑,雪白的要塞是唯一的净土。在要塞的东、南、西、北四门之外,连绵不绝地绽放春雷,仿佛有一条潜伏的火龙不断拱开泥土、破土而出,几万平方米的草地整个儿被地雷掀到天上,将虫族的茫茫大军拦腰截断,冲击波将几百只虫子拍在要塞的钢墙上,将几千只虫子刮进了半空,七零八落地下一阵尸体雨。
只见泥土像暴雨洒下,肢节并羽翼齐飞,烈焰舔着半红的天空,“噼啪”的燃烧声响彻四野,烧焦的螃蟹味充斥草原。
于是,渺小的要塞不再孤单,因为在破晓的夜色中,一条数百米宽的燃烧带,在要塞外面画了一个圆。
这场引爆,至少“轰!”“轰!”“轰!”响了数十声,持续了几分钟之久,这段时间里,只看见人们的嘴巴在动,听不见人们说了什么。引爆结束后,烈焰腾空的“噼啪”燃烧声比暴雨声还大,要塞成为一座烈火之城,鲜红的光芒照亮了人们充满希望的脸庞。
君怡俯冲而下,抓住黎姿的双臂,在她耳边声嘶力竭地传达喜讯:“虫族的攻势受阻了!!它们的尸体像大雨一样噼里啪啦往下掉,而且它们还是非常怕火!在燃烧带熄灭以前,它们很难组织有威胁的攻击,我们完全有时间撤离……牧歌守住了!他守住了!”
黎姿张着嘴巴,被蹦蹦跳跳的君怡摇得身子乱晃,喜极而泣时,她眺望牧歌纹丝不动的剪影,仿佛目睹一个传奇故事在绵延铺开。
何友德自觉地住口。他回想一下,才明白为什么虫子那么早就开始冲击城墙——是牧歌放它们过来的。
就算用尽要塞里收集的所有燃料、弹药和反应堆,大火也持续不了多久。所以牧歌选择按兵不动,放虫群长驱直入。然后让燃烧带起到分割战场的效果,不仅一口气杀伤了几千只大型虫族,还制造了无与伦比的恐慌情绪,逼退了后方数万计的虫族。
【很多人羡慕牧神的功业,但是没有人体会牧神的决心。那是置生死于度外的决心。】
“坠城而下!”牧歌大喝一声,手执光索,缒下城去,率领牧字旗纵横捭阖、疯狂杀敌,将那些在烈火中手足无措的虫族砍杀殆尽,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当徘徊在燃烧带前的虫子发生踩踏事件时,牧歌也在从容不迫地歼灭城墙下的敌人。
何友德终于明白,牧歌之所以兵行险着,其意旨在攻心。
根据地面摇晃的程度来看,牧歌的500人跟来犯之敌相比,如同大树之一叶,大海之一舟,完全无法正面抵抗。唯有攻心,方能拖延时间,给其他人争取撤退的机会。何友德没有想到的事情,牧歌全部提前想到了。
何友德一边为侥幸逃生而喜悦,一边为这种“甘拜下风”的心情而纠结。他不由得仰头唏嘘,长叹一口气:“火神曜日,非我能夺其光。若论杀敌数,他恐怕已经破万……了吧?”
黎姿忽然想到一件事。她定定地望着弓腰喘息的牧歌,站着不动了。
君怡焦急地指挥太岳营撤退,然后用力一扯黎姿:“轮到女武神军团走了!”
黎姿喃喃:“不对……不对!地雷用完了,牧歌回到城楼上,底牌用尽,可是虫群的数量完全没有减少……牧歌信誓旦旦完成任务,可是哪想到有这么多虫族攻过来……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头!在这源源不绝的攻势下,陷阵营怎么可能生还?他们恐怕……”
何友德听的哑口无言,无法反驳时,忽然看见后面的君怡目露光芒,凝掌成刀,狠狠劈在黎姿的后脑勺下方三指处。
黎姿睁大的眼睛忽然一翻,软绵绵地倒在君怡怀里。君怡果断地对何友德说:“何处长,这里交给你指挥。记住,你的台词是‘快点走,后面的跟上’。”她说完,驮着黎姿走近传送门,眨眼不见了。
何友德目瞪口呆。他发现这些女人都非凡物,一个比一个厉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