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就快到农历新年了,大舅把舅厦奶奶接回柳湾去了。杏儿把能搬动的东西都搬到院里,好好把屋里打扫了一番。又想了想,写了一个单子,去集上办了不少年货。两天后,狗娃和二狗都先后回来了,狗娃还从省城买回来一些东西。见屋里、院里收拾得这么整洁,狗娃直夸杏儿能干。狗娃再三叮嘱说,往后等他回来再大扫除,教杏儿不要一个人在家里爬高上低的。
因为是妈妈过世后的第一个春节,狗娃想,一定得过得像个样儿。就按家乡的风俗,用绿纸写了春联贴在稍门上。但其他的地方就没有再贴了,毕竟是春节嘛,都白花花地贴上也不好。除夕下午,姊妹仨一起动手包饺子。傍晚,先给奶奶和妈妈烧过纸,磕过头,姊妹仨才团团圆圆地吃起了年夜饭。
春节里,姊妹仨到薛家庄给姑姑、姑父拜了年。又到柳湾,给外婆、舅舅、妗子磕了头,还随着川川他们到庙里烧了香。因为梁家是头一年重孝,按照村里的风俗,狗娃、杏儿和二狗都不能去邻居和朋友家里去玩。还是二狗有法子,找来几个伙伴在家里打牌、吹牛什么的。狗娃呢?小时候打过花鼓,巷子里就把他喊去了。当然,不像以前那样花鼓女、花鼓老汉地组成花鼓队转村子比赛了,而是几个人拎着花鼓家伙挨家挨户地跑,每到一家就打一会儿花鼓,图个热闹吧,人家送点麻花、柿饼、核桃、花生什么的。狗娃本不想去,可又怕人家说他摆架子,结果还是去了。这些就不再赘述了。
过了正月十五,狗娃和二狗先后走了以后,杏儿外婆又来到了云岭陪外孙女儿。这天,杏儿神秘兮兮地对外婆说:“哎,奶奶,额想起个事。”“啥事呢?还神神秘秘的。”“嘿嘿,前一阵子额哥回来,额给他洗衣服的时候,在他皮夹子里见了一张照片。”“你可翻人家钱包咋呢?这女子。”“哎呀,额又不是故意的,给他洗衣裳嘛,总得把口袋里东西都掏出来吧。”“哦。”“年时个额在他包里就见过的,这一回又见了。”“眊上啥啦?快说,还兜啥圈子呢。”“照片嘛。”“那有啥稀奇的。”“不是,是个女孩的照片。”“嚄?女的照片?”“嗯。”“荷到来,给额眊眊。”“早被他荷走了。”
“长啥样?”“脸圆圆的,但也不是很圆,有点儿长,文文静静的。”“真的?”“嗯。”“字儿写得很秀气。”“哦,你还眊了人家的信啦?”“不是,是照片反面的字。”“都写了些啥?”“记不清了,反正挺有诗意的。感觉他们像在谈对象。”“哦,有对象了?”“也不一定。”“这女子,敢你哄额哩?”“没有。他不承认。”“哦,要是真有了,额也就放心了。”
“额就知道,你心里就没额。”“这鬼。心里没你,额咋会住这儿呢?”“嘿嘿。”“额知道,你心里急了。”“谁说额急了?”“等哪天你姑姑呀来了,额给她说说,有合适的也给你张罗张罗,省得你老念叨。”“谁念叨了?”“还害羞呢,这女子。”“奶奶!”杏儿不好意思地挽住外婆的胳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那有啥害羞的。人家和你呀似的,早订了婆家了。”“额哥哥还没说下哩,咋能轮上额呢。”“外不一样,他在外面哩,屋里就你大嘛。”“哪有这个说法。”“就是嘛,这回额做主了,先给你说。”“奶奶。”杏儿羞红了脸,低头不语了。
外婆的陪伴,给孤苦伶仃的杏儿增添了笑容和温暖,但毕竟不解决根儿。不过,人老成精,老人家自然晓得自己该做些什么。看上去给外孙女寻婆这个话题,似乎是吴家婆婆顺着杏儿的话提出来的;但实际上,早在叶子刚过世那会儿,老人家就已经想过这个事了,只是见外孙女还沉浸在丧母的悲痛中,当时不便提起而已。
杏儿有时也去同学家转转,可从不在人家家里久停,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偶尔,也有男同学来找杏儿的,但看不出有那个意思。至于杏儿究竟有没有意中人,或者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有什么打算,这暂时不得而知。虽说杏儿也不小了,可她姑姑却没提过这介绍对象的事儿,也许另有打算也未可知。
这天,也就是刚过了二月二,乍暖还寒,邢家媳妇围着绿头巾、骑着自行车来到了云岭。一进门,杏儿就挺热情地倒了一碗开水,还加了点黑糖,说是让邢家婶子喝点热的,暖和暖和。
多日不见了,仨人先拉了拉家常,然后就问杏儿外婆道:“婶婶,额没记错的话,杏儿今年也二十了吧?”“嗯,杏儿生日大,虚岁二十一了。”“也该寻婆家了。再迟了,好的就给人家挑走了。”“可不的。她婶子,有合适的,就给娃张罗张罗。”“额倒是有一个,觉得挺合适。不知道杏儿啥想法。”杏儿在一旁红了脸,没吱声。“女子家大了,不好意思的。她婶子,多亏有你操心。”“额和叶子好了一回的,也是本该的。”
“那娃咋样?”“和额一个村的。”“那倒知根知底儿。”“嗯,这娃属猴,比咱杏儿大一岁,今年虚岁也二十二了。”“岁数也合适。”“小伙儿一表人才,个儿也不低。一家子都爱干净,白白净净的,就是这娃脸儿黑一点。”“嘿嘿,敢是个黑娃儿。”“也不算黑,就稍微黑一点。”
“哦。那人家姊妹几个?”“也不多,就兄妹俩。”“敢大的是个女儿?”“奶奶,婶子说是兄妹俩。”“哦,是额听错了。嘿嘿,老了,不中用了。”“两个娃儿都是寻下的。”“哦,都不亲呀?”“嗯,这爹妈结了婚一直没娃。他家奶奶就说了,先抱上一个回来,往后没准儿就能怀上。”“不会生娃的都这样,有的人家后来就生下了。”
“这娃从一点点小就抱来了,取了小名儿叫恩娃。”“恩娃?”“嗯。”“嘿嘿,是盼老天恩赐个娃儿。”“她奶奶,可真会想。”“嘿嘿,不信你问去,一准儿是这个样儿。”“抱来这娃以后,这爹妈一直也没生下个一男半女的。”“那敢真不会生。”“你可说呢。”“哦。”
“后来,这爹妈要儿女双全,大概在恩娃四、五个生日的时候,又抱了个女儿,一个多生日的,取了个小名儿叫莲莲。”“莲莲?嘿嘿,要这两个娃儿连在一起。”“奶奶,好像名儿是你给人家取的似的。”“嘿嘿,家儿户都这样。”
“眼见两个娃儿长大了,都劝他爹妈,能让这两个娃将来成亲。”“有这个样的。两个娃儿没血缘关系,又一块儿长大的,和爹妈都有感情,将来成了亲,这婆媳也好处。”“他爹妈起初也有这想法。有意让两个娃儿培养感情。做啥事儿,都让两个娃儿一起去。你还甭说,两个娃儿倒像亲兄妹似的,处得可不歪。”
“嘿嘿,可到底就是没那个意思。”“你咋知道的?”“这不明摆着,还用得上猜嘛?”“嘿嘿,婶子,额奶奶在和你说相声呢,听上都把人可笑的。”“人老成精嘛,啥事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嘿嘿。”
“那家境儿咋样?”“也不歪,小四合院,人家爹在县水利局工作。”“要这么讲,家境儿还不歪。”杏儿外婆道。杏儿在旁边听着,一时没有插话。
邢家媳妇接着说:“恩娃高中毕业那年是考了个中专,可人家娃嫌那不好,就没有去,可去补习去了。哎,谁知道补习了一年价,年时个连个中专都没考上。这不,又走县里去补习去了。爹妈都劝娃甭考了,顶他爹的班儿算了,可这娃就非得考上大学不行。”“嘿嘿,听上去,倒有个心劲儿。”杏儿外婆笑着道。“可如今这村里头一般一岁的都订亲了。”“咱村里这,订亲都早嘛。”“可爹妈就急了,告额说,看到合适的,给介绍介绍。额想,咱杏儿不就现成的吗?就跑来了。”
“不过,她婶子,额就是有一个担心。明儿个要是人家真考上了,这亲事多半是要散的。额屋里那艳艳,就是这个样子。都上了大学了,人家谁还娶咱这村里的媳妇呢?”“这个担心,也是有的。不过,那可也不一定。就看两个娃儿处得咋样了。眼目下男人在外头、老婆在村里的,也多着呢。”
“从前都这个样儿。可现今这社会变了,娃儿家心眼活泛了。”“也是。不过,这有时候也是碰哩个,对上好的就对上了。成不成不敢保证。要额说,让两个娃儿先见上一面再说,兴许这好的就让咱给对上了呢?也免得错过了,往后咱可后悔。”
“倒也是。不过,她婶子,这是大事儿,额毕竟是舅厦奶奶,娃还有姑姑,得先和人家姑姑商量商量,毕竟是人家的侄女嘛。”“这也对。那额就先回去等信儿了。”“她婶子,你可甭多心。爹妈不在,人家姑姑就是那主儿。”“啊,这额知道,没事,额就等人家回话。”
邢家媳妇和杏儿舅厦奶奶说话的时候,杏儿已经和上面了。杏儿舅厦奶奶要留邢家媳妇吃个饭。可邢家媳妇说,她不吃了,还得赶点儿拐到清溪办点事儿呢,就骑上自行车先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