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环儿离婚后还住在公婆家。离过婚了还住在前夫爹妈家是不合适的,即使她是以公婆的干女儿和娃儿们妈妈的身份留在刘家的,前夫也不回来,可还是很尴尬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偶尔回一趟娘家,也觉得不自在。时间就这样一天天、一月月地过去了,表面上也看不出什么来,可实际上情况却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不是吗?孩子们渐渐长大,慢慢地也有了各自的事情。建娃去平阳兵工厂上了班,芳儿也考上了中专,而良儿呢?也已经上初中了。
院子还是那座院子,人还是那些人,可家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家了。环儿明白,离婚不离家不是长久之计,眼下也该考虑自己的下半辈子了。到这时,环儿也已经三十六七了。就一般而言,村里的女人成天价在地里干活,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自然比城里的女人老得更快。可环儿并不像一般的农家女,这女人自小天生丽质,身材匀称,再加上这刘家的生活一直又比较优越,所以,虽说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了。可风韵犹存,还显得挺年轻,再婚也不是什么难事,甚至连刚娃的后妻小裴还忙着给环儿找家儿呢,只是建娃根本不搭那个茬,更不可能给他妈说了。
这期间,环儿姊妹几个也都劝环儿赶紧找上个人,刘家婆婆甚至要给环儿招一个。村里的媒人也没有少了刘家,介绍的多是邻村丧偶的,刘家婆婆不应声,环儿也笑而不语。一次两次,渐渐的,媒婆晓得环儿要求高,也不再来了。
环儿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就叶子和娥儿,叶子光景紧张,只是常来看看环儿,至于更多的心嘛就顾不上操了。娥儿妈殁的早,爹一直没续弦,作为大女儿,娥儿一来会操心。二来也有操心的条件,不是吗?娥儿叔父东娃在并州做官,娘家爹在村里是个干部,丈夫来娃在清溪大小也是个头头,日子自然过得也还不错,有闲心也有条件更关心环儿的事儿。娥儿本是个古道热肠的人,不能说隔三差五嘛,也十天半个月就来柳湾一趟。去娘家,也必来环儿这里一趟,就连刘家老爹妈也打心眼里感激娥儿。
就这样一来二去的,经过一番张罗,娥儿给环儿在绛州找下个合适的对象。反正介绍的这个男人姓席,都喊他老席,是个丧偶的干部。人到中年了,也不讲那些虚头巴脑的排场不排场了,两人见了个面,又来往了一阵子,也没摆酒席,就办了结婚手续。听说婚后,老席和儿女对环儿还真不错。只是环儿惦念柳湾的小女儿,不时去看看,也顺便看看她老爹老妈。
环儿的再婚,自然让刚娃后妻小裴挺喜欢,不是吗?没有什么顾虑了。可听说刚娃得知此事后心里咯噔了一下,说不上来是巴不得还是舍不得。反正他心里很复杂。一来,环儿离开刘家后,他就可以慢慢缓解和老爹老妈的紧张关系,可以回老家了。二来,又觉得对不起环儿,给他生养了三个孩子,临了还闹得离了婚,无家可归。三则,他心里不自觉得冒出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就是有些不舍,甚至隐约觉得以后还需要环儿,可人家一走,一切就不再可能了。而所有这些个想法,刚娃只能默默放在心里,是绝对不可能告诉儿女和后妻的。
当然,听说环儿再婚后,叶子挺高兴,不是吗?环儿总算是有个好的归宿了。闲暇之余,叶子也去绛州跑了一趟,看了看环儿。老席挺热情,环儿也开朗了,叶子看在眼里,心里也踏实了。其实,叶子心里一直也没闲着。这不,最近,又碰到了娘家侄儿海海的事儿。
说起海海,这话可就长了。叶子大哥根儿有四个孩子,老大是小子,属鼠,叫海海;老二是也是小子,属龙,叫川川;老三还是个小子,属马,叫洋洋;只有老巴子是个女儿,属猪,叫娇娇。
这海海上学早,高中毕业时还没恢复高考,回村当了小学民办教师。其间,海海和邻村一个姓文的姑娘订了亲,又是请媒人,又是见面,又是送彩礼的。此后也就年把,就恢复了高考。结果,海海经过一番复习,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名牌大学。一转眼,几年过去了,再有一个学期,海海就要大学毕业了。大学生活,让海海开阔了眼界,也改变了最初的想法。他自作主张,给文姑娘写了一封长信,提出退亲。可家里还没把退亲的事儿处理妥当,海海又冒出了毕业后要留在南方工作的想法。父子俩说不通,一个不听一个的。过了年又急着要返校。
叶子到了娘家,看过老爹妈,就去大哥根儿家。一进门,就听见嫂子簪子数说海海道:“和人家女儿都订了几年了,说退就退,人家女儿咋办?人家男人在城里、老婆在村里的多呢,就你不行。早干啥去了?到了这会了要退亲,这不明摆着害人家吗?”“累死累活地供了人家一顿的,现在翅膀硬了,要退亲,还要留南方工作。这狗屎的。”根儿也抱怨道。
“嘿嘿,你看有几个能享上娃的福的呢?”叶子接话道。“享福不享福的,倒也不指望。娃儿家能照顾好自己,就不歪了。只是这退亲,没法给人家交代,耽误了人家好几年了。”叶子嫂子说。海海坐在一旁耷拉着脸,不吱声。“这个事生气也没有用。依额看,退亲就退亲吧,现在退总比将来离要好。”叶子又道。
“前节后节的,这几年也给人家送了不少。”“彩礼嘛,就甭要了,就算给人家一点补偿吧。不然,那咋办?!”“整个一个陈世美!”根儿气得骂了儿子一句。“骂也没用。”“你就向着你侄儿。”“哪还能咋办?以后过日子,是娃儿家的事。他不愿意了,硬撮合也不行。”“理是这个理儿。”“将来到哪儿工作,这也由不了咱。再说啦,南方比咱这儿富足,留到南方还不是好事?”海海笑而不语。
叶子扭头对海海说:“不过,你也记住,女儿家耽误不起,过了好时候就不容易找到好家了。你也真是作孽呀。”“额没脸见人家。”叶子嫂子道。“人常说,打死的孩儿不离娘。咱这倒好,不愿意回来。念了几年大学,把心念野了。”“随他去吧。有啥法呢。”“哥,从这情况看,这念书的娃不能急着订亲,等大局定了再说也不迟。”“村里的都早,到了那个节骨眼上也不由你。”“嘿嘿。”“唉,有啥法呢!”海海在一旁不吱声。
就这样,海海通过媒人跟文姑娘退了亲。后来听说,那文姑娘嫁到黍王山根上的一个村庄。可夫妻一直不和,男人老打她,没几年就离了婚,改嫁给了西村的一个死了老婆、带个小子的男人。文姑娘再婚后又生了一个小子,可不曾想几年后那男人就病逝了,文姑娘带着两个小子,日子过得挺苦的。当然,这是后话了。
早春二月,这梁家婆婆又病了,而且病得可不轻,而且来得快、来得重。叶子赶紧喊来小姑子桃儿,一起套上马车,把梁家婆婆拉到了县城医院。
梁家婆婆一看医院这阵势,自然明白到得花不少钱。所以,刚进医院,老婆子就闹得要回去,说自己就是老了、也没什么病,就是不肯看医生。经桃儿和叶子一顿好劝,老婆子这才勉强同意接受检查。大夫看了检查结果后说,老婆子得的病不大好,不过,这老人家岁数也大了,就先开些药回家养一养吧。
从医院回来,叶子让三个孩子睡到西厦,自己和婆婆睡在北厦,白天下地干活,晚上伺候婆婆,一把屎、一把尿的,尽着做儿媳的一份孝心。桃儿把自己家里的事安排妥当以后,也住在了云岭的娘家。姑嫂俩轮换着伺候梁家婆婆。
这期间,桃儿去平阳找她哥贵娃。可巧,那阵子贵娃不在平阳。听说几天后贵娃回到平阳了,人家把他妈病重的事儿转告给了他。可贵娃不知什么原因不想去,后来还有意躲起家人的寻找。不知道是没挣下大钱、没脸见家人呢,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不得而知。
梁家婆婆交代女儿说:“你哥不孝,这么多年不回来,家里全靠你嫂子撑着的。往后,额要是不在了,你可得照顾你嫂子。”桃儿流着眼泪答道:“这你就甭操心啦,安心养病吧,额会的。”
没过多久,梁家老妈一天不如一天,眼看就不行了,桃儿再次打发他男人又去平阳和附近的几个县城去找贵娃,还是没见着。人家说,贵娃去南方做生意去了。桃儿男人给人家留话说,贵娃老妈不行了,要贵娃赶紧回云岭。可贵娃却一直都没有露面。
梁家婆婆拉着叶子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额)儿子……不(孝),这(些年)……你……照(顾)……额,(额)不愁……吃……(不愁)穿的,还……(住上了)新房。(额)……(只能)下辈子……报……(答你了)。”梁家婆婆就这样带着对叶子的感激和歉疚走了。叶子尽心尽力给婆婆养老送终,桃儿逢人就说嫂子的好儿,村里更是没有不夸叶子的。
久盼无期,便不再指望。一直没有丈夫的音信,叶子也渐渐不再惦念。眼下,她只把望着狗娃、杏儿好好念书,将来也能像干女儿那样考上大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