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浊气呼出,心神渐渐平静。
如今少年已非当初少年,深谙人情冷暖,人心叵测,若是再要于同样的方式摔上一跤,那才是真正的可笑。
他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吱呀!
门扉请开,那中年人与绿裙女子也终于回来,一眼便见到已经苏醒过来的陆尘。这两人面上还有些惊愕,又很快作出惊喜的样子,尤其那中年人更是笑得亲切和蔼,仿佛从不曾尝试探查他的命渊,更没有任何贪婪险恶之心。
而那绿裙女子的笑,却让陆尘有些熟悉。
就如当初第一次见到洛神儿时,同样如此,不过唇角轻勾,眸如弯月罢了,却怎的也看不出她眼中含着任何笑意。温婉,柔软,而又冰冷,甚至这绿裙女子眼神深处的悸动让陆尘觉得有些恐慌。
虽不知为何,但偏偏就是如此。
“小兄弟,你感觉如何?”
中年人来到近前,侧身坐在床榻边缘,伸手将欲要起身的陆尘扶住,让他靠在床头。
只这床也是相当老旧,不过动弹些许,便有着吱呀吱呀的声音。
“先前那场大战,你被那冯老三打晕丢在一旁,又受到波及,也是本座有些疏忽大意了,不慎如此,倒是连累了你身受重伤。本座先前已经帮你看过,命渊都已经出现了裂痕,还以为真的就要枉害了你这条无辜的性命,好在天可怜见,让你渐渐恢复过来,如今更是已经苏醒,当真算得上喜事了!”
“我...不太清楚...”
陆尘眸中露出些许迷茫,又微微摇头。
如何昏迷,陆尘又怎的不知。
就是这道貌岸然的家伙亲自出手,才将他打得昏了过去,虽伤势无恙,但命渊的裂痕,却也是因他而起。
只表面不能露出任何马脚,否则陆尘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有机会活着离开。
如今也就唯有将计就计,另寻机会才行。
“你是不清楚,毕竟那冯老三不是个好人,对一个后辈也能如此,是谁都未能想到。”
中年人笑了下。
“对了,本座便是这台鉴国国主,名廖玉寰,你便叫本座一声寰叔即可。这是小女,名廖浴兰,年龄该是虚长你几岁,要如何称呼,随你心意。”
说着,他叫来廖浴兰,也便是那绿裙的女子。
后者面上笑意更甚几分,眉宇间都带上些许的温柔,却一双眸子仍旧藏着些许的冰寒与漠然。
能够隐约见到。
陆尘就只微微点头。
“我...陆尘,你们也随意称呼吧。”
“好,相逢即是缘,那本座便唤你一声侄儿。”
廖玉寰笑得开朗,又帮着陆尘调整了下姿势,让他能够靠得更舒服些,不会太过难受。
“陆尘侄儿如今身负重伤,还得好好调养才行,尤其命渊的伤势,更不容小觑。这段时间,你便不要下床走动了,就只好好躺在床上恢复伤势,如果有什么需要的,便直接跟小女说就是,若能够帮上忙,本座与小女自然尽心尽力。”
言罢,他又叹了一声。
“说来也是怪本座,当时太过较真了些,若能够分出点心思照顾到你的存在,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情况。只那冯老三实力不俗,本座也无可奈何,而我修道之人原本该是侠义心肠为先才对,那冯老三却...唉...”
廖玉寰摇头苦叹,好似真心实意般,觉得对不起陆尘,枉害他受到波及。
若非先前便知,恐怕真的要被此人骗了过去。
但心中清明,却怎的也不能表现出来,陆尘就只能连连道谢,反而廖玉寰开始谦让起来,口中说着大义凛然之言,再不提及其命渊之事,更不曾说起血天传承,好似并不认得陆尘身份,将他当作寻常后辈对待。
而自廖玉寰口中,陆尘也终于得知了如今的时间。
距离离开葬仙山,已经过去了十天。
他还不知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廖玉寰也没有提起,陆尘就当自己昏迷了不短的时间,却仍旧未曾想过是在横渡虚空时耽搁了不少。只这些也并不重要,没有误了云泽洲一事便好,而陆尘也言明再有二十天便得走一趟北荒云泽洲,就说有事,亦有心借此试探一番,想要知道这人心中究竟什么打算。
云泽洲,虎王义子。
可不是谁都能得罪得起。
对此,廖玉寰面上作出些许疑惑,却并未多问。
若虎王有心诏告天下,这东海的两族八家十六国也都该收到消息,兴许会晚些,却不会不知。廖玉寰是否知晓这些,仍旧不明,陆尘试探过后也就作罢,不再提及,只想着尽快恢复伤势,免得这廖玉寰真的不知,后来才知晓那些,要鱼死网破,却没有分毫还手之力。
也或他原本便已经得知,又装作不知。
但陆尘却并不抱有什么希望,毕竟这些个险恶之人总喜欢冒险,说不得便得铤而走险,哪怕有虎王的威慑也绝非安稳。
人心叵测,最难度量。
见到陆尘不愿继续多说,廖玉寰便已经明白。
“侄儿还有什么需要的,有什么想问的,便直接叫小女来便可。她如今就住在你隔壁,只招呼一声便能听到。”
廖玉寰意有所指,又转身与廖浴兰吩咐几声,而后便要告辞离开。
“这个房间...是浴兰姐的吧?看陈设便明白了。只我终究算是外人,怎的也不好住在浴兰姐的房间,便去隔壁就好。”
陆尘作出亲昵的样子,又看向廖浴兰,稍有些腼腆。
闻言,廖玉寰却是微微摇头。
“这些事情说来也是惭愧,我台鉴国地处偏僻,资源甚少,便连我这国主也不曾修筑宫殿。东海之中,两族八家十六国,出了两族与其中一国才拥有更多的资源之外,其他的八家十五国...不说这些也罢,可本座这里,除了庭院大些,确实没有好的房间。原本客房也该有两间还不错,却都在本座的院子里,而本座平日又要忙于各种琐事,不能照顾你,便只能将你安排在小女的院子。可她这里除了这间房还好之外,也就隔壁尚且能够住人而已。”
他叹了口气,苦笑不止。
“却也只能够住人而已,是窗不挡风,屋檐破损。小女吃苦惯了,便住在那种房间也无妨,只需多盖两床被子就好。可侄儿你却身负重伤,还是就安心在这里吧。本座与那冯老三一战波及到你,本就十分惭愧,你便不要拒绝了,也好让我与小女稍微好受一些。”
廖浴兰也微微点头,却又不禁摇头一叹,面色稍有些黯然。
“台鉴,是太穷了些,可毕竟强者为尊,我台鉴每年的收益,还不足给那两族一国的供奉,又哪来的钱财灵精,用来浪费在这些个方面。你便看这床铺,还是我平日里睡的,却十分老旧,也该能够猜到许多。”
陆尘眨了眨眼睛,心里也不禁有些愕然。
看着眼前父女两人一唱一和,就差声泪俱下的模样,陆尘是真的不知该相信好,还是不相信好。但这种事情纵然骗人也没有任何意义,只陆尘也有些奇怪,怎的两族八家十六国中,台鉴一国就落魄到如此模样。
“如此,那我便更得去隔壁才行了。”
他一念思定,当即摇头。
“此事原本便怪不得你们,那漏风漏雨之处,还是我住更好,不能让姐姐为我受苦。”
说着,陆尘便挣扎着要下床,却终究被廖玉寰按了下去。
这老旧的床板,又是一阵吱呀乱响。
“侄儿就不要让本座为难,便如先前所言,错,终究是在本座,你就安心在这里。若实在不行...可毕竟男女书受不亲,哪怕小女再添上一张床,传出去名声也是不好,毕竟总得要嫁人才行。尤其那些个天赋修为极强之人,纵然三妻四妾也罢,但有了这种名声,终归不会有人再要。还是你在这里,小女睡隔壁。”
廖玉寰苦笑不已,只说出来的话,颇有些暗示的意思。
陆尘心中无言,自然听得出,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他眸中满是愧疚,又低头想了片刻,这才无奈点头。
“那好吧,寰叔已经如此说了,侄儿自然不能再行拒绝。然若浴兰姐冷了,可得将房间换一下才行。我是炼体之人,血气旺盛,纵然命渊有伤也不阻碍血气震荡,冷暖于我而言都无妨。”
“你还说这些...”
廖浴兰笑着摇头,侧身坐在床脚,看着陆尘。
“若姐姐真的冷了,便到你这屋里取暖就是,又何须说那些。”
“小女说的不错,冷了,便直接过来就是,想来侄儿也该不会拒绝。”
廖玉寰笑得爽朗,好似未曾察觉其中的不妥一般,就只又说了两句,便言说要去处理那些个琐碎的事情,先行离开。
待得房门关上,陆尘也做出尴尬的模样,好似从不曾亲近女色一般,就只低着头,一言不发,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偶尔悄悄抬头,与始终看着他的廖浴兰对上视线,又很快的躲开,更加的无所适从。
倒是活脱脱一童子般。
廖浴兰自然是看得出来,当作真的一般,面上笑意更甚了些许。
“你怎的不敢看我?是姐姐模样太吓人吗?”
“不...不是...”
陆尘连连摆手,心里却自然有着别的想法。然抬头时,却见到廖浴兰起身,来到他身旁坐下,也靠在床头的位置,半个身子都在床上。
鼻息间能够嗅到她身上稍有些阴冷的香意,究竟是怎样的味道,却说不明白。
似花香,却有些慑人,让陆尘有些不太自在,心里也莫名的躁动。
并非情念,而是烦躁与不安。
只此间,廖浴兰却转头看来,声音也变得轻柔更多,媚态更甚。
“你这面具有些怪异,还是烙在脸上,可总觉得好像听说过...”
她眸中有微光暗敛,口中吞吐香气扑面,更近了几分,神态勾人。
不过寸许之遥。
四眸相对,陆尘当即后退了些,避过眼神,也更多了些惶恐。
“你...可是血天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