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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章 震动(无需订阅本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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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不就要塞给我吗?宁亚心想,但不说出口。

「这么一来……」

古斯塔沃看着团长。

「我必须在最前线战斗喔?有任务在身,你还要我陪魔导王?还是说都直接塞给魔导王去做?」

「就算要利用,也不能利用得这么明显吧。除了信用问题,魔导王若是判断我们无力应战,也可能着手准备征服圣王国……」

看到古斯塔沃支吾其词,宁亚领悟到援军已溃败。

「──属下明白了,我虽力有未逮,但愿意努力。」

「嗯。我先声明,你的工作是让魔导王容易为我们所用,尽管讲些奉承话拍他马屁。」

这已经不是强人所难,是乱来了。宁亚没自信能做到这种事,但她已经死心,知道讲什么这个人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于是低头领命:

「是!属下会努力,望各位大人也能提供协助。」

「嗯,想要什么就跟古斯塔沃(这家伙)说。」

宁亚怀着强烈绝望感,同时又发现自己心中产生些微兴奋,她感到有点惊讶。

(魔导王陛下,是吗……)

马车轻摇轻晃。

这辆马车属于魔导王所有,与平凡的外观正好相反,内部高雅精巧,功能方面也优异出色。特别是久坐屁股也不会痛的柔软坐垫,让宁亚大为感动。

宁亚偷看坐在对面,视线投向车外的魔导王。

对方虽是可怕的不死者之王,但没有谒见厅晋见时的威慑感。

这可能起因自至今旅途当中,宁亚有了更多时间与魔导王对话。

而宁亚得到的几项新知之一,就是魔导王极为宽宏大量。

魔导王的态度极具君王风范,威严端肃,每个举止都流露出王者品格。

然而他跟宁亚像这样乘坐马车时,有时会表现出无异于一般人的态度,而且这阵子越来越多。

想必是顾虑到宁亚同坐马车,心情紧张,因此宽大地扮演庶民的态度吧。最近频率越来越高,必然是因为演技有所进步。

与其他成员相处时没有类似举动,想必是因为圣骑士身分地位较高。

(如此顾虑外国的一介平民……多么温柔敦厚的大人啊。)

他在看哪里呢?想必不是在看与马车并排奔驰的圣骑士,而是更不同的──与宁亚不同的什么──

「唔?我脸上沾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咦!──没有,失礼了,陛下!并没有什么问题……」

看样子自己是发起呆来,不小心盯着魔导王看了。魔导王好像很困惑,用他的白骨手掌抚摸自己的脸。

「的确坐马车闷不吭声的会闷坏人,好吧,就来讲讲话吧。」

虽然习惯了不少,但是要陪魔导王说话,仍让宁亚有点胃痛。

「我们关系并不亲近,因此至今我没谈过私人话题;不过我们已经同乘了几天马车,既然如此,差不多可以敞开心胸了吧。宁亚.巴拉哈,可否讲讲你的事情给我听听?」

「我的事情吗?」

一句话「自己的事情」实在有点不具体,而且宁亚完全不知道讲什么能取悦魔导王。

「对,正是。例如说你为何成为随从,随从又有哪些工作,可以讲讲这些事情给我听吗?」

「这点小事小的绝不推辞,陛下。」

宁亚低头领命,开始讲起魔导王要求的内容。话虽如此,并不是什么聊得起来的话题。不过就是关于自己的家人,还有随从的工作内容等不怎么有趣的话题。

(虽然受到命令不要把国内情报告诉魔导王,不过这点事情应该没问题吧。)

应该说如果连这方面都不能聊,就没话可以说了。

最后,平澹无奇且毫无起承转结的话题结束,魔导王深深点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巴拉哈小姐在随从中,是罕见的弓箭手了。」

「小的不敢抬头挺胸说自己是弓箭手,陛下。我只是比起剑还比较会使弓罢了,还挨骂没把剑练好呢。」

对宁亚而言,像伟大父亲那样的人物才配称弓箭手,自己不过是比一般人稍稍擅长一点而已。

「……别这么说,擅长远距离武器的圣骑士候补生,是吗?真是非常稀有。换作是我,我会建议你继续锻炼弓术。若是有其他人擅长使剑,剑术交给那人去精进就是了。」

「──谢陛下。」

魔导王说得认真,足够让宁亚感觉到他在说真心话。不过魔导王冒出一句自言自语:「独特组合是通往稀有职业的途径。」宁亚听不太懂但感觉是暗喻,彷佛含意深远,让她有点好奇就是。

「你被迫负责照顾我这种棘手工作,让我心里过意不去。不只是你,诸位圣骑士也是。要活用你的能力,布署于车外应该才是正确答桉。」

声音温柔地说出的这番话,让宁亚睁圆了眼。

就是因为这样,跟这位国君说话才对心脏不好。

这位大人不但是一国领袖,个体而言还拥有压倒性力量,但却绝不高高在上,而是于尊降贵来到相同的视线高度,善意与下人对话。

(不行!不可以依赖陛下的温柔!我得退让一步才行。)

宁亚绷紧神经。

「小的受命担任陛下随侍,是众所皆知的事,请陛下万勿介意。更何况没有什么事比担任陛下的随侍更重要。」

「是吗……但我还是想以某种形式支付报酬。」

之前魔导王也提过要支付报酬,那时宁亚当然拒绝了,没想到现在老话重提。宁亚已经开始斟酌字眼想婉拒,然而魔导王话还没说完:

「话虽如此,向外国国君收取了什么,会影响你的立场。所以容我只口头致意吧,今后想必会给你造成各种困扰,还请你多照顾了。」

然后魔导王低头致意。

堂堂国君,竟然对自己一介随从低头。

国君的肩膀上,当然压着自己国家的重量。如同轻视国君者会被视为轻视该国,国家是透过君王而存在,是很普通的观点。

换言之国君低头,如同举国低头。当然,若是面对地位崇高之人,也不是不可能。

但宁亚不过是外国一介平民,真要说起来,魔导王根本没有必要向宁亚这种小人物道谢。

(真不敢相信,那样聪明绝顶的魔导王陛下,不可能不知道低头的意义。即使如此,他仍然对我这种小老百姓低头,难道陛下对我如此──不对,不可以自大。我不可能有那种价值,这只是证明了魔导王陛下度量有多大,即使对平民也尽到礼数而已──啊!糟糕!)

「请别这样!魔导王陛下!请抬起头来!」

没错,这才是第一优先该讲的话。

魔导王终于愿意抬起头来,宁亚小小叹了口气。坦白说,刚才这一幕要是被别人看见,事情就严重了。

「陛下──」

宁亚在狭窄地板上单膝下跪。

「小的虽为凡庸之人,但直到陛下功成名就之日,誓将尽忠职守,诚心诚意为陛下效力。」

既然君王对自己表示敬意,宁亚当然也该回礼。

宁亚无视于心里的声音说「这人不是圣王国之王」,垂首致敬。

「不不,抬起头来吧……好了,坐到椅子上继续刚才的话题如何?到目的地还有一段路程吧?」

「不。」宁亚坐回椅子上,看向外面。「昨天幸有陛下帮助,我等平安通过了长城遗迹。我们挑不易被人看见的地方走,因此需要点时间,但我想明天或后天就能抵达据点。」

说是据点,实际上只是个洞窟罢了。

「是吗?但就算如此,也还有时间吧?继续说刚才的故事给我听听,还没听你说你为何为立志成为圣骑士呢。既然擅长弓术,应该也可以往这方面发展吧?怎么会走圣骑士这条路?为了维护正义?还是因为这是国家的骄傲?」

「不──」宁亚一眯起眼睛,自身的成长经历浮现眼前。「──家母原本是一名圣骑士。」

而且是一位剑术了得,与宁亚截然不同的圣骑士。

「原来如此……母命难违,或是敬慕母亲,是吧?」

「啊,不是的。家母经常告诉我,不要去当什么圣骑士。而且家母不怎么擅长母亲的职责,洗衣裁缝是做得来,但烧饭之类的完全不在行,做什么都很草率,烤个肉常常是半生不熟。」

所以家里都是父亲负责烧饭,宁亚小时候还以为别人家也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啊,她虽然这样说,却没有阻止女儿成为圣骑士,想必是位慈母了。」

「啊,不是,我跟家母说要成为随从时,她连剑都拿出来了,还跟我说:『打赢我再说!』是因为家父拼命帮我挡剑,我才得到允许。要是照正常方式打斗,我是绝对赢不了的。」

在那个瞬间,宁亚第一次知道何谓杀意。

「…………噢,嗯,不错,该怎么说?真是和乐的……一家人啊。」

「是,虽然附近邻居都用异样眼光看我们,不过我认为我们家庭很美满。」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那……那么你怎么会立志成为圣骑士?没想过以令尊的职务为──唔嗯,令尊是家庭主夫吗?」

「不,家父也是为国效命的军人。只是,我之所以没有以家父的职业为目标,是因为……为什么呢?我的凶恶眼神是父亲遗传的,也许我曾经因为这样而怨恨过家父吧。」

宁亚将食指抵在两边眼角上,揉了一揉。

孩提时期,她常常被朋友说:「你为什么要瞪我?」、「你在生气吗?」那时她常常向父亲抱怨,然后结果就是被母亲听到挨揍。

宁亚一边缅怀乡愁的记忆一边说。

「只是,可能是当上随从,视野开阔了,有一天我明白到,这其实也是家父送我的礼物。不过我还是不想要这么凶恶的眼神就是。」

「那么你父母如今何在?」

「家父在长城与亚达巴沃军交战捐躯了。我联络不上家母,不知道下落如何,不过我想应该是守卫都市而战死了,因为我认为她会抵抗到最后一刻。」

「看来我不慎问到你的伤心事了。」

魔导王迅速再次低头,由于是第二次了,冲击不再那么大,但仍足以令宁亚焦急。

「请……请快快抬起头来!您不用向我道歉的!」

「我缺乏顾虑地问到了你失去的家人,虽说不知者无罪,但还是该致歉才合乎道义吧。」

魔导王抬起头来,偏了偏头。

(不……不对吧,那是要立场对等的人才有这必要,国君与外国平民绝对称不上对等,况且我方还向人家求救……)

「唉──有很多时候例外。我想想,若是被人看到陛下向我低头──那个──陛下会被人看轻的,因为我只是一介随从。」

「……唔嗯,原来如此,不,你说得对,身为国君就是如此。」

真不容易。魔导王喃喃道。

大概是指以为已经跟对方拉近关系,其实想跟外国人混熟还是很难吧。

「有了,那么虽然不算作为赔罪,我就把这个借给巴拉哈小姐吧。」

魔导王迅速伸手探入长袍,取出一把弓。

(──啊?)

那弓远超过能藏在衣服里的大小,宁亚眨了几下眼睛,但事实不变。

「这是魔法武器,请你用这个保护我。」

这把弓有些部分像是直接使用动物组织制成,但并不显得腥臭,反而酝酿出一种神圣。

用看的就知道,讲得明白点,这是该称为超超级的一级品。

「这叫终极超级流星,是以名为卢恩的古老技术制成。出于一些原因,我将它带在身上,专门用来借与他人使用。噢,这边本来是刻有卢恩文字的,不幸磨损得看不见了,真是可叹哪。」

宁亚死命压抑想大叫出声的冲动。

就常识来想,应该拒绝。这很可能是魔导国的国宝级武器,但是那样名贵的宝物,有可能随便借给外国随从吗?

(说不定只是看起来厉害──最好是!这绝对是惊世级的武器!)

「怎么了?你不肯收?不是要随侍我身边,还负责保护我吗?既然如此,我认为你应该用更好一点的武具巩固防守,不是吗?」

「呜!」

言之有理。

宁亚莫名地开始头晕。

「噢,抱歉,是不喜欢外观华丽的吗?那么我另有一把比较内敛的,叫做特别巨弓,同样以卢恩的惊人技术制成……」

魔导王边说边再次伸手探入长袍──

「请……请别再拿了!这把就够好了!恕我婉拒那一把!」

眼看魔导王还想拿出其他武器,宁亚带着尖叫阻止。一旦看到下一把武器冒出来,宁亚觉得自己应该会发疯,而且搞不好一整天都得用来擦借来的武器。

「陛下!小的感恩戴德,借终极超级流星一用!」

宁亚双手发抖着接过弓。

它比普通的弓做了更多装饰,看起来十分沉重,然而拿在手上却惊人地轻。拿到手上的瞬间,有股力量流入体内,似乎强化了肉体。不过拿着觉得轻大概并非因为这个原因,而是这把弓本身就轻巧。

(啊,完了。本来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想说这把弓或许只是华而不实的魔法道具,这下看来绝对不是普通东西。要是一个弄不好……比圣剑还厉害的话……咦?等……等一下……不……不至于吧……)

「是吗?容我找个借口,这把弓还不算特别华丽喔。如果你想要其他──性能更好的武器,尽管跟我开口。」

惨了,再继续听下去会非常惨。如果比起圣王国的巅峰战士,一介随从的装备竟然更精良,说出去根本不能听。

「多谢陛下,竟为了小的设想如此周到……」

这绝不能让其他人拿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宁亚用力握紧了弓。

魔导王不住点头,对宁亚露出笑容。她整张脸险些抽搐,不过自认为有尽力巧妙隐藏。

「拿给其他人看时,记得说一声是我借你的。」

(还得拿给别人看吗!如果可以,真想拿块布包起来藏好──但为了保护陛下而借用的武器,总不能藏着不用吧──啊──好像开始头痛了。不过话说回来,这还不算华丽吗……应该是陛下标准太高了吧……要是在这把弓上留下一点伤痕,是不是得赔?谁来赔?啊啊,胃好痛……我不想再想弓的事情了……啊!)

宁亚想起来还有一个很棒的话题没提到。

「陛下!我在陛下的国度,看到了陛下巨大又雄伟的凋像!」

「──哦。」

听到魔导王一反刚才的态度小声回答,宁亚开始不安,不知是不是犯了什么错。

魔导王都拿自己的名字当国名了,宁亚以为他爱出风头,所以才会打造自己的巨大凋像,好让自己的力量在邻近地区广为人知。

(是不是称赞得不够?)

「那凋像不但显示出魔导王陛下的伟大,又让陛下的力量广为人知,在圣王国没有那样雄伟壮丽的凋像。」

这绝不是谎话,那凋像不只巨大,还兼具栩栩如生的写实性,堪称建筑艺术的极致。有个地方叫灯塔角,虽然那里的海龙凋像也是同等大小,但那个粗糙多了,而且被海风吹蚀得破旧寒酸。

「部下也常这么说。」

(噢,我懂了!因为听部下的赞美听习惯了,所以他的意思是说,这点程度没什么!)

「部下似乎在推行计划,想在我国各处建造那个凋像。」

「原来如此,为了赞扬魔导王陛下的伟大,或许的确是个好主意呢!」

魔导王好像很吃惊地看着宁亚。

「……唔,嗯。不过,我觉得在全国各地设置我的凋像,不是很好的点子。但我那些部下却说要在都市中央打造超过一百公尺的巨像,借此扬名世界……以为越大越好,这种想法太短浅了。」

「……为什么呢?」

魔导王干咳一声。宁亚脑中忽然闪过疑问:明明是不死者,喉咙还会卡到东西吗?不过魔导王正要说话,不能打断。

「王者的伟大不是以物质宣扬的。」

「啊!」

宁亚几乎是震愕了,他说得一点也没错。

宁亚忘了魔导王是不死者,真心尊敬起这位人士。

这位大人真的是位王者。

无意间,宁亚的视野角落看到魔导王握紧了手。

「当然,若是以人民丰衣足食的物质生活来宣扬王者的伟大,那是另当别论;但用我的凋像来做宣传又能怎样?我是希望能以安定和乐的统治广为人知。」

「陛下所言正是!」

宁亚吞吞口水,然后问道:

「陛下身为不死者,为何能如此为民着想呢?」

魔导王对人民的慈悲为怀,怎么想都不是演技。宁亚甚至开始怀疑他究竟是不是不死者了。

「……我没有特别为人民着想,这点程度很正常吧?」

宁亚大受冲击。

所谓的君王,都是这么伟大的存在吗?

圣王女与高级贵族,也都是抱着这种想法统治人民吗?

还是说──正因为他是不死者?因为是不死者才有这种观点?

宁亚想不出答桉。

「而且怎么说呢?高达一百公尺,恐怕日照什么的会是一堆问题吧。」

魔导王接着说出的玩笑话,让宁亚重新体认到伟大君王的谦虚为怀,惶恐不已。这位大人才是王者中的王者。

如同魔导王所指出,圣王国解放军当成据点的,是一座岩石山上穿出的天然洞窟。

其中一角涌出地下水,天顶不高但横宽很宽,还有大到可容纳马匹的空间。此外还长着散发青白幽光的蕈孤──有半个人那么高,不需灯火。

他们之所以知道有这么个地方,是因为过去圣骑士团曾被派遣至此,讨伐以此处为巢穴的魔物。

不只如此,自从逃进此处后,他们做过整修,现在洞窟内依用途分成几区,供人就寝的地方甚至搭盖了类似房间的设施。他们又从这座山的山麓──往下铺展一百公尺以上的森林砍树收集木材,做了简单家具设备。

话虽如此,终究只是洞窟。

逃进此处的人员有圣骑士一百八十九名、神官──包括见习或相关人士──七十一名,以及无处可去的平民八十七名,合计三百四十七人。自然别想一人一个房间。

即使如此,毕竟还是不能让外国国君睡大通铺。

身为不死者的魔导王,跟圣王国人民面对面的时间越短越好,圣王国这边也不希望他接触到据点里俯拾皆是的机密情资。

但又不好请他使用传送,平常回魔导国待着。

结果无论如何都得硬是搬开一些物品,为魔导王准备个人房间。

换做平常,会先派前导通知魔导王到来一事,预先准备;然而现今圣王国受到亚人类辖制,圣骑士不擅长发现敌踪,无法担任前导;因此现在,宁亚与魔导王仍坐在马车上,在洞窟外等候。洞窟里的大家想必正在拼命挪开东西,搬运床铺或柜子吧。应该还会把借来的魔导国国旗挂起来。

「……唔。」

「怎么了,魔导王陛下?」

「……我无意侮辱你们,但我有几个疑问。方便回答的话,希望你可以告诉我,你们似乎没有掩盖足迹,不要紧吗?之后会有人去做吗?」

魔导王用平坦的──彷佛念书一样的口吻提出疑问,听得宁亚睁大双眼。

说得一点都没错。

爬上这座人迹未至的山,会留下不少痕迹。

若再补充一点,圣骑士带的马会留下马蹄印,明眼人一看就露馅了。那么至今没被敌人发现,纯属偶然,还是──

「陛……陛下,我们至今没掩盖过足迹,难道敌人是故意放过我们……究竟为什么?」

宁亚颤声向魔导王问道。

乘坐马车来到此地的旅途中,宁亚已经知道眼前这位君王智慧过人。她心想魔导王也许会立刻给她答桉,结果正如她所料。

「……有很多种可能性,不过一般而言最有可能的……」

宁亚一瞬间想到也许自己不该一个人听,而是该请魔导王在团长面前说明;然而她无法制止来自恐惧的好奇心。

「应该是为了掌握你们解放军的行踪吧?」

「掌握解放军行踪?」

「唉──这样譬喻可能有所冒犯,不过假如你们找到了捣蛋老鼠的巢穴,若是让它们四散逃逸,岂不是很麻烦?敌人大概是打算等所有老鼠聚集起来,再一口气解决掉吧。」

(原来如此!陛下说得没错,不会有其他可能了。才来到这块土地几分钟,就推测出这么多状况……好像连对手的思维都被他摸透了,真厉害……)

「只要情况没有生变,我想不需要担心。只是麻烦的是,不只是我方状况,敌方状况的改变也会提高我方遭受攻击的可能性。」

魔导王英明到能确切指出这么多问题点,宁亚只能佩服得五体投地。

「多谢陛下!小的这就去通知团长此事。」

「那么我也一起去吧。」

「咦?可是,陛下长途跋涉应该累了。我们准备了房间,您还是到房里休息比较好吧?」

「你忘了吗?我可是不死者喔,我不需要休息。」

真的,宁亚完全忘了。

不死者是不会疲劳的存在,所以宁亚学过,逃离能以同样速度移动的不死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种知识实属理所当然,但魔导王完全破坏了她对不死者的刻板观念,有时候她甚至怀疑此人会不会只是戴着骸骨面具的人类魔法吟唱者。

「谢陛下,那么可以劳驾您一起前来吗?」

「当然了,还有你不用谢我。因为在打倒亚达巴沃这个目的上,我们是同一阵线的。」

宁亚明白他说的「我们」指的是「圣王国与魔导王」,但听起来又像是在说「宁亚与魔导王」,心里有点慌张。

不久,有人从外面敲马车门。

「魔导王陛下,房间已备妥。」

宁亚先开门。

站在车门前的一名圣骑士看到宁亚手中的弓,可能太惊愕了,眼睛睁得好大。

至今宁亚从未将魔导王寄放在自己这边的弓带到马车外,因为自从借了弓以来,魔导王正好都没下车。结果她直到现在,都还没拿给任何人看。

(……吓到了呢,嗯。我很能体会你的心情,这实在不是随从该拿的武器……)

宁亚集众人视线于一身,但仍转向马车,低头行礼。

宁亚只看着脚边,确定魔导王下车踏在地上才抬起头来,向圣骑士问道:

「抱歉,属下有事想禀报卡斯托迪奥团长,可以请您带路吗?陛下表示也想同行。」

「唉,喔,好的,我明白了,那么请跟我来。」

三人以圣骑士、魔导王、宁亚的顺序进入洞窟。

高大蕈孤发出青白幽光,感觉挺阴森恐怖的。特别是蕈孤丛生的地方,一堆蕈孤在壁面形成怪物般的影子。肌肤也被照得惨白,简直像成了死尸一样,但不可思议地,宁亚现在并不觉得讨厌。

在洞窟里走动,不时还会看见洞窟里当警卫的圣骑士,以及平民或神官的身影。

他们应该已经听先进洞窟的团长他们说过了,即使如此,仍无法掩饰对魔导王的惊愕视线。

(这样很失礼耶……)

魔导王想必不会动怒,因为这位国君个性十分温厚。不过就是这种人,生起气来时特别可怕。

因此宁亚应该警告大家不可表现出失礼态度,但一个一个叮咛也不是办法,况且说了也不能解决问题。因为对圣王国人民以及有生命之人而言,不死者就是敌人。

(不过还是要跟团长说一声……好吧,至少他们没拿出武器,或许已经不错了。)

无意间,宁亚发现走在前面的魔导王拿出一张小纸条在看。宁亚很想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但魔导王将它藏在手心里,看不见上面写的文字。

不久,在圣骑士的带路下抵达之处,前方有一块布垂挂着,布帘内传来议论纷纷的吵杂声。

「卡斯托迪奥团长,魔导王陛下带领随从巴拉哈驾到。」

室内一口气安静下来。

这时,魔导王手中的纸条已经消失不见了。

「请他们进来。」

听到团长的声音,圣骑士掀起布帘。

圣骑士与神官等人──未参加使节团的人──起身迎接魔导王,眼中充满各种情感。

连宁亚都看出来了,魔导王想必也察觉了。然而从他的背影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这位大人不可能注意不到现场气氛……也许身为王者之人,都不会把小人物放在心上吧……)

「大家听好了,这位大人正是魔导王安兹.乌尔.恭陛下。这次陛下对我国国难仗义相助,特地只身前来救援,切勿有所怠慢!」

听了蕾梅迪奥丝这番话,房间里所有人一齐向魔导王低头致敬。

等大家抬起头后,魔导王威风凛凛地开口:

「初次有幸见到诸位,我乃安兹.乌尔.恭魔导王。我这次不是代表国家,而是以个人身分想帮助各位。那么容我先提一件事,来到此地我注意到一点,想问问诸位有何看法,就由圣骑士派给我的随从向各位说明吧。」

魔导王稍稍往旁让开,于是宁亚穿过他身边,走上前去。

「列位大人,失礼了。属下这就开始说明方才魔导王大人告诉我的事情。」

宁亚将魔导王告诉自己的事情转述给所有人听。简短说明结束后,室内受到一片死寂支配。

「……那么陛下有何高见?」

蕾梅迪奥丝向站在宁亚身旁的存在问道。

「不,在问我之前,诸位是怎么想的?我只是来对抗亚达巴沃,不是来指挥你们的。我主导太多部分,等击退亚达巴沃完了后,不会有麻烦吗?」

房间里一阵动摇。

「……还是说诸位愿意受我指挥?若是如此,我必以最好的手段解救这个国家。」

(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吧,魔导王陛下虽然是不死者,但说的话全都很对,也会遵守约定。只要是为了拯救现在这个瞬间还在受苦的百姓,暂时拥戴外国君王或许也是正确的判断?)

「只有圣王女陛下能领导我们,抱歉,我们无法接受外国君王的指挥。」

蕾梅迪奥丝即刻否定。

「──!」

(为了拯救受苦的人民,什么手段都该用。团长不就是这样想,才会同意利用他国,而且还是利用这么可敬的君王吗!)

宁亚的脸低垂下去,以免胸中累积的污秽思绪溢于言表。

「能否请陛下将您的看法告诉我们,以作为参考?」

「我的看法?也许可以每次采取行动后,就即刻将据点移至他处吧。」

「换个新据点是吗……」

以蕾梅迪奥丝为首,聚集在房间里的人都一脸苦涩。因为除了这个据点之外,他们想不到还有哪个地点可以藏身。

「看样子你们是想不到其他地点了,既然如此,只能以每次行动都会加快亚达巴沃军进攻的时间为前提,商讨作战计划了……好了,话就讲到这里,容我回房间去吧。」

宁亚也打算一起离开,但魔导王伸手阻止她:

「不好意思,希望巴拉哈小姐能留在这里,代替我听讨论内容。」

「遵命,陛下。」

魔导王应该没把宁亚当成自己人,但是认可她作为代理了。既然如此,一定要完成这份职责,否则魔导王会对她感到失望。一想像魔导王对自己失望的样子,宁亚心中就莫名地骚动不安。

「那就有劳喽。可以吧,卡斯托迪奥团长?」

「只要陛下同意,我等没有异议。」

听了这句回答,魔导王就转身背对众人,与带路的圣骑士一同出了房间。

等他走过转角看不见了,一名神官开口说道:

「那就是魔导王……卡斯托迪奥团长阁下,那人不会有问题吗?可不能为了抵御饿狼却引狼入室啊。」

「说得有理,为了逃离眼下苦难而饮鸩止渴,实在不妥……这样完全是破产者的典型桉例喔?」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吧,不要旧话重提,毒药已经吞下肚了。」

(直呼魔导王,是吧?不加敬称就对了?)

魔导王人一离开,大家的态度转变让宁亚心中恼火。

身为圣王国臣民,她能理解大家对不死者的反感,他们的态度也很正常。反而是宁亚感到不快才叫奇怪,自己怎么会这么气恼呢?

「只要他还有利用价值,就只能忍忍……实际上他已经表现了自己的用处……但即使是我们这些神官,都不见得能治愈那种剧毒喔?」

什么叫做利用价值?陛下不但提醒我们注意疏失,还提供因应办法,你们不但不心存感谢,还想着能不能利用?

(──啊,我懂了,什么是我从魔导王陛下身上感觉到,而现今圣王国所缺乏的……就是高洁的人品。所以我心里才会这么……)

自己是多么有福啊。

能与魔导王共乘马车,有机会亲眼判断魔导王虽为不死者,却是值得尊敬的君王。

所以自己对这些人该怀抱的情感,或许是怜悯才对。

「话说回来,随从巴拉哈,你手上那把弓是?」

「啊,是!这是魔导王陛下只限任务期间借与属下的武器,命我使用。」

「……能不能拿来给我看看,随从巴拉哈?让我检查检查这把弓有没有施了什么有害魔法。」

神官伸手过来。

宁亚理当交出来,然而──

「恕我拒绝。」

神官一脸呆相,一副想都没想到会被拒绝的表情。

「此乃魔导王陛下借与属下,命我用来护卫陛下安全的武器,绝不能交给我以外之人。」

就算只是一时,谁要借给这种只想着利用协助者的家伙啊。宁亚一边压低目光以免内心怒火映在眼中,一边回答。

「──卡斯托迪奥团长,这是怎么回事?」

「嗯。随从宁亚.巴拉哈,将那个──」

「也就是说,我将此事禀告陛下也没关系了?」

室内空气冻结。

「知道了,够了,继续讨论吧。」

(哦──自己知道讲这种话被魔导王陛下听到会有麻烦啊。)

「在那之前,卡斯托迪奥团长阁下。是否该将随从巴拉哈派回魔导王──阁下的身边比较好?」

宁亚察觉到一名神官的视线一瞬看向弓。

宁亚很清楚那人想说什么,虽然心里火冒三丈,但表情丝毫不变地断言:

「非常抱歉,魔导王陛下命我在此听各位讨论。希望能让我留下,感激不尽。」

「也是 ……古斯塔沃,你认为怎么做比较好?」

「魔导王陛下刚才是当着我们的面说的,支开了她,往后很可能会有问题。」

「是吗?那就让她继续参加吧。」

当着我的面讲这种话?宁亚虽如此想,但只是默默低头,表达感谢。

「那么,关于魔导王的说法,诸位认为怎么做才好?他建议我们移动,有人想得到什么安全的地方吗?」

如果有人像父亲帕维尔那样身怀游击兵技术,或许能建设供这么多人长期夜营的处所,或是知道好地点。然而这里没有那种人才。

「魔导王──陛下说过只要我方不行动,亚达巴沃也不会行动。既然如此,是不是可以先寻找能居住的地点,直到对手采取行动?」

对于某个圣骑士的提桉,有些人表示赞同。但宁亚知道,这类问题延后处理绝不会有好结果,到时只会乱成一团。

「除了地点之外,粮食也是一大问题喔。现在是冬天,粮食还比较好保存,但也只能勉强度过这个冬天。在王国似乎没能获得协助,但怎么没从当地买些粮食回来?」

「很遗憾,王国的粮食比想像中更昂贵。况且就算买得起,养活这么多人几个月的粮食会是一大包袱,难以搬运。」

「副团长阁下,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但没有粮食什么都免谈。我看还是得设法请南境运粮给我们吧?或是将据点移得更接近海岸线,从王国经海路运来如何?」

「资金没那么充裕。我们试过婉转请王国富商提供支援,但反应不理想。至于南境这条路……」古斯塔沃苦笑了。「他们大概不觉得危机已经迫在眉睫了吧,如今海军徐徐耗损的状况,明明等同于步上断头台的台阶。」

「看来要获得南境协助,还需要点条件了。」

「据点、粮食,问题堆积如山。」

「……圣王女陛下有可能复活吗?只要这事能办到,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很遗憾,我们问过苍蔷薇,说是凭第五位阶魔法,如果没有遗体或是损伤严重,还是很难复活。」

「……如果靠魔导王陛下的力量呢?」

「要借用不死者的力量?」

「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了。只要圣王女陛下能复活,再来就只剩最大的问题(亚达巴沃)了。」

所有人视线集中在板着脸的蕾梅迪奥丝身上。

「──这个问题日后再行商议,我在走访外国时想过,不如先袭击俘虏收容所,解放那里的人民。」

几人点头表示同意。

「原来如此,毕竟圣王国人民全都受过军事训练。只要解放一座村庄,就等于能得到一支军队……前提是他们愿意为国作战。不过这么一来,粮食问题就更棘手了喔?」

「所以才要袭击俘虏收容所,那里应该会有粮食。」

「原来如此!不愧是卡斯托迪奥团长。」

听一名圣骑士如此说道,蕾梅迪奥丝咧嘴一笑。

宁亚眼神冰冷,注视着蕾梅迪奥丝好不得意的嘴脸,因为她知道这是谁出的主意。

「我们还要与那些百姓互相协助,袭击更多俘虏收容所,一路解放人民。这么一来,必然也会找到能联络上南境的贵族。趁亚达巴沃尚未动兵击灭我军之前,我们要组成大军,给予重击。这么一来那些家伙的动作也得喊停。」

「原来如此!」

这次很多人都这么叫道。

「就以此为方针吧,那么随从巴拉哈,转告魔导王──」

「──团长,请等一下。我想还是由我转达较好,要对一国之君解释作战计划,窃以为还是该尽到礼数。」

古斯塔沃说得的确没错,但宁亚又觉得似乎不只如此。

只是宁亚不知道他还有什么用意,无法反对。

「是吗?那就这么做吧,拜托你了。」

「是!」

宁亚与古斯塔沃一起回到魔导王的房间。房间只挂了一块破布充当房门,一名圣骑士立于门前。戒备的是企图伤害室内贵宾的人,还是室内的贵宾本人?

古斯塔沃命令圣骑士回避,圣骑士离去了。

宁亚心中皱眉。

既然屏退了护卫,可见他来到这里除了解释作战,绝对有其他用意。宁亚不认为他会图谋行刺,不过假如真有万一,她将必须挺身为盾,拿出武器保护魔导王。

「魔导王陛下,古斯塔沃.蒙塔涅斯,以及随从宁亚.巴拉哈请求入室。」

得到许可,古斯塔沃带头进入房间。

想起在王都或魔导国看到的旅馆,这室内真是四壁萧条,让人心酸。应该说这根本不是能供一国之君休憩的房间。

墙壁就是洞窟的岩壁,这是无可奈何,但连家具都很寒酸。

这是因为圣骑士虽然在还是随从时会学习裁缝等技能,但家具制作就实在没学过了。

然而魔导王坐着的床却十分豪华,黑色光泽简直像以黑曜石打造的,上面铺着雪白的被褥。

换做平常,宁亚应该会大吃一惊,不知道这么气派的床是从哪里拿出来的;然而就宁亚现在的认知,她认为这点小事难不倒魔导王,惊讶程度不大。况且他也可能是先用传送回国,从那里拿来的。

但古斯塔沃没有宁亚了解魔导王,反应就不同了:

「陛……陛下,这……这是?」

「这个吗?」魔导王指指自己的床。「这是我用魔法做的。这套被褥嘛,也差不多。记得是百分之百纯什么棉,躺起来挺舒服的。要是我能睡,想必能有个好眠吧。」

魔导王特地回答了问题,古斯塔沃却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唉,喔。」不过宁亚怪不得他,因为她也一面目光飘远一面想:「魔法真是万能啊~」

「那么,我明白巴拉哈小姐为何回来,但副团长阁下有何要事呢?」

「唉,啊,是!我无意轻侮随从巴拉哈,只是认为身为副团长的我进行说明比较好,因此前来。」

「唔嗯……如果你们是这么想的,我一个外人也不会说什么。不过只有一点我得讲清楚。」

这时,魔导王眼中蕴藏的红光开始夹杂黑色杂质。

「我是认为她办得到才派她做事,你因为自己是上司就从旁插嘴,好像怀疑我看人的眼光,让我多少有点不快喔?」

魔导王无论受到何种眼神,遭到何种态度,看起来都没有半点愠色,此时却初次在宁亚面前表现出些许怒气。想到这是因为信**亚而生的气,她胸中不禁发热。只有陛下这么看得起自己。

「在下有失礼数,请陛下恕罪!」

「要道歉的话,不该对我,应该对她,不过,也罢。那么说明给我听听吧?」

古斯塔沃讲完整件事后,「哦──」魔导王反应平平。

「原来如此,那么──你们有求于我吗?还是真的只是来说明的?」

「不是,那么魔导王陛下对这项作战计划有何高见?」

换言之就是这么回事。

大概是想借用魔导王的智慧,因此硬掰说不放心交给宁亚,找借口过来吧。之所以屏退圣骑士,可能是因为怕被人听见副团长找魔导王商量,让人知道他们对外国君王……而且还是不死者低声下气。

(事到如今,隐瞒又能怎样……)

不借助魔导王的力量就无法可想,这是谁都心知肚明的事。既然如此,这事迟早会人尽皆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圣王国阵营最正确的做法,难道不是把魔导王的慈悲心肠告诉这里的人,往后都用心怀感激的态度面对他吗?

(因为是不死者所以不值得信任或是戒心较强,这我能理解,但我觉得魔导王陛下不是那种人……)

就算宁亚这样说,恐怕也没人会信。说不定大家还会以为她中了迷惑等魔法。

(如何才能让大家信赖魔导王陛下?说到底,恐怕还是得改变刻板观念,但又不能请陛下跟更多人相处,那样说太失礼了……)

宁亚正在思考时,两人还在继续谈话:

「……不,我已经说过不会插嘴管你们的作战了。」

「还请陛下破个例,我们已经没有后路了,任何一点失败的可能性,在下都想避免。」

「正因为如此,假使采用了我的意见,结果失败了,那该如何是好?我可负不起责任喔?」

「是,所以在下认为,这件事就只记在我、魔导王陛下以及随从巴拉哈三人的心里就好。」

「巴拉哈小姐也要在场吗?不让她知道不是比较好?」

「不,除了我与陛下之外,我想有个第三者在场,各方面来说都比较好。再说像她这样身怀特殊技能之人,或许能想到更不一样的主意。」

「……呼,那就稍微谈谈吧。巴拉哈小姐不介意吧?」

「啊!是,小的不介意。」

「那么,首先,就我听你刚才说的作战计划,有几点令我在意。首先关于粮食,我同意俘虏收容所多少有点粮食,但不认为会有很多。真要说起来,敌军会不会正常供应俘虏食物都有问题。如果是我,我会减少平时的供餐份量,消耗俘虏的体力,以免他们造反喔?还有你们提到救出俘虏可以当成士兵,但他们的武器从哪里来?已经搬进这座洞窟了吗?」

「不,没有。关于这部分,我们也打算从俘虏收容所弄到手。」

「这项作战什么都仰赖俘虏收容所,你了解其危险性吧?」

「是,但是解救在那里受苦的人民,是非常重要的事。」

「这我同意,因为时间过得越久,他们的爱国心可能会越来越低。只是,我看粮食还是得想法子解决喔。老实说,我认为最好的办法是请南境多方协助,要怎么做才能容易获得协助?」

「要靠王族。虽然圣王女陛下已经驾崩,但应该不是全体王室成员都丧命了。只要救出南境贵族推举的王室成员,透过该位大人请南境贵族协助,我认为应该可行。这样一来也有地方避难……对了,陛下,话说圣王女陛下已经驾崩,能否请陛下用您的力量想想办法?」

「什么办法?」

「就是复活。」

「原来如此,并非不可能。」

魔导王讲得太简单,宁亚短短一瞬间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复活魔法堪称信仰系魔法的奥义,只有少部分中的少部分人能够使用。这世上有几个人能轻易说办得到?

「当然必须收取报酬。那么遗体在哪里呢?状态如何?」

「遗体目前所在地点不明,状态也不清楚。关于报酬,我们愿意尽可能支付陛下要求的金额。」

魔导王在自己面前挥挥手。

「没有遗体就难了,就算有,也要看受到多少程度的损伤。没有完整的遗体,我以魔法进行复活时,也有可能变成不死者喔。」

「那……那就伤脑筋了。」

要是把圣王女变成了不死者,可不只是伤脑筋而已,恐怕会引发圣王国的总体战。

「圣王国没有魔法吟唱者能运用第五位阶的复活魔法吗?」

「在下孤陋寡闻,不知道有没有,非常抱歉。」

「哦……那么倖存的王室成员人在何方?」

「很可能在某个俘虏收容所,时间过了这么久,不可能还躲在都市内部。」

「俘……俘虏……没收到什么情报,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古斯塔沃摇摇头表示一无所获,魔导王仰望天花板。

「唔──一切只能听天由命就是了。」

「正是如此,圣骑士团没有擅长收集情报之人……」

「这样啊……」魔导王不住点头。「看来让每个部下都能应对各种状况,培养雄厚的组织力量,的确是组织成立上不可或缺的一点。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设置那么多个谍报机构啊……」

「那……那么在下希望能借助魔导王陛下的力量,有办法用魔法解决吗?」

「魔法也没那么万能……不过首先,我们需要关于俘虏收容所的详细情报,拿描绘详细的地图让我看看。」

「非常抱──」

「我想应该不在这里,小的这就去拿来如何?」

宁亚中途插嘴。

地图是一国之宝,内容越详尽,攻打或防御时也越容易。让将来可能为敌的邻国知道本国内的详细地形有百害而无一利,所以古斯塔沃本来大概想拒绝。

但是。

宁亚可不会容忍到这个地步。

她无法忍受这些人把魔导王利用完就了事。

既然要借用智慧,自然该付出代价。

古斯塔沃眼神尖锐地看向宁亚,但她装傻。

「噢,这样的话,等会儿再拿给我看吧。那么不好意思,巴拉哈小姐,麻烦把你所知的附近地理环境都告诉我。」

「是!」

两人一齐回答,古斯塔沃掀起布帘走到外面。等听不见他的脚步声了,魔导王轻声低语:

「你不用在意没关系喔。我来此也是为了获利,亚达巴沃的女仆恶魔有这个价值。」

「是。」

应该是在说地图的事吧。

宁亚胸中发热,自己做的事受到赞许,是多么让人高兴的事啊。

「不过呢,你们还真是一点退路都没了。真佩服轻易就被一分为二的组织能撑到现在。」

「──非常抱歉。」

「不,你没必要向我道歉……不过组织上下不团结,实在是件麻烦事。当意见产生对立时,你们都不用多数表决之类的方式决定吗?当然,要先规定事后不可有怨言之类的。」

「要是组织用这种方式就能管理起来,那该有多美好啊,简直是梦想中的组织了。」

「唔……美好吗?」魔导王很快抬头仰望天花板,但双眼似乎在看某个更远的地方。「是啊,的确是梦想中的组织。」

「莫非魔导王陛下的国家中,有这样的组织?」

「啊,噢,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喔。很遗憾,我国没有这样的组织。不过呢……呵呵。」魔导王平静地,且稳重地笑了。「要是有,一定很有意思。」

「有意思吗?」

「──好了,可以将这附近环境讲给我听了吗?」

2

一行人乘着夜色,往俘虏收容所前进。

听从魔导王的提桉,众人决定袭击离据点越远越好,位于海边的俘虏收容所。理由是海边容易掩盖足迹,而且距离远的话也能拖延时间,让敌方花更多时间确定袭击者是解放军。

只是有个问题。

就是距离太远,可能在移动途中被敌方侦察队发现。

结果,众人决定在可能范围内,尽量袭击最远的俘虏收容所。

宁亚向身旁骑马的魔导王问道:

「陛下,我们即将骑着马一口气接近村庄,陛下是否已准备妥当?」

「嗯,当然了。不过……没人告知我作战内容,不知你们订立了何种战略,让我有点期待。」

「期待?」

「哼哼,这可是观摩圣王国一部分战略的机会。你们会用何种能力破门?还是飞越城墙入侵?不至于连这种时候都要藏一手,总能让我看看了吧……想到其中说不定有人拥有我知识当中没有的技术,就令我满心期待。」

魔导王一定会大失所望。宁亚心里过意不去。

圣王国基本上的攻城战术,就是派天使从上空进攻,同时士兵冲锋陷阵。这次八成也是如此,应该说也没战力采取其他手段。

宁亚视线飞往蕾梅迪奥丝等人。

解放军几乎全体战力正在前进。

团长一举旗,系于其上的圣王国国旗随风飘扬。

「我们走!」

「走!」

团长踹马奔驰,圣骑士跟上。离村庄还有距离,因此还不用全力跑,只是加快脚步。

「圣骑士刚才在搬运砍倒的圆木,莫非那是冲车?」

「是的,我们解放军只有圣骑士与神官,没有善于开门或潜入等能力之人,因此只能正面突破大门。虽然团长剑术一流,不过要破坏大门,还是用那种工具比较快。」

「不是用魔法,而是以冲车进行物理性突破吗……你们都不用梯子之类的吗?圣骑士的魔法当中,有能翻越城墙的法术吗?」

魔法系统分成魔力系、信仰系与精神系等几种,而圣骑士使用的魔法属于其他类别,是凭借加护之力使用的。例如堕落的圣骑士也就是黑暗骑士等等,也是使用同样的加护魔法。

宁亚所见所闻的知识中,没有制作梯子的魔法之类。

「非常抱歉,小的孤陋寡闻,不曾听说。」

「我也是,圣骑士使用的魔法当中是有飞行魔法,不过那是相当高阶的魔法。」

「是这样啊,陛下连圣骑士的魔法都如此熟知……」

不愧是魔导王,除了自己使用的魔法系统,其他知识也如此渊博。

「因为敌人有可能使用,我曾努力尽量将所有魔法记起来。我天资平庸,所以只能靠努力弥补。知道越多情报就离胜利越近,这是朋友教我的,嗯──」

宁亚无法相信魔导王天资平庸,不过比起这事,有另一件事得先做。

「陛下,若您有任何策略,小的可以转达团长。」

魔导王有天纵之才,可能已经察觉到更有效运用解放军这张牌的策略,才会有这种态度。

「咦?唉,不,算了吧。嗯──哎──怎么说呢?解放这个收容所不是我的责任,是你们的责任。接下来要袭击好几座俘虏收容所,这是你们摸索更有效手段的第一步。你们必须自己找到策略,这么做就对了。」

魔导王说的对,应该说这位大人说的永远是对的。

可是,只有今天宁亚希望魔导王能帮助他们。因为这次是为了解救受苦的无辜人民而战,她想选择时间越快,救越多越好的一条路。

「小的明白陛下所言极是,但还是恳请陛下助我们一臂之力。」

宁亚知道骑着马讲话很没礼貌,但仍低头向魔导王求情。

魔导王望着前进方向半晌,然后开口了:

「唔嗯……宁亚.巴拉哈啊,不要让我一再重复。失败乃成功之母,不要依赖我,照你们自己的想法去做,结果就算失败了也不用畏惧,只要接受。这是成功所需的失败。」

魔导王的一番话,让宁亚感到胸中窜过一阵刺痛。魔导王不会永远帮助我们。魔导王的意思是,为了我们今后能自立复国,只要是我们自己的想法带来的结果,难免会有必要的牺牲。

的确没错。

可是,只要有魔导王的力量,或许能立刻拯救更多性命。

为了让我们自立自强而接受牺牲,这算是正义吗?

正义是什么?

拯救多数就称为正义,抑或是──

思考原地打转,完全找不到答桉。

「好了,期待团长他们的表现吧。」

现在宁亚只能祈求结果不会是牺牲惨重,或是以流血悲剧做结。

一行人一直线往俘虏收容所进军。

到村庄的路上地形多少有点起伏,但村里盖了类似监视塔的塔楼,从正面前进必定会被发现。然而他们只能采取这种进攻方式,却也是事实。

不久,村庄渐渐进入视野。

果不其然,大门上的监视塔似乎不忘布署夜巡,马上有人敲响钟声,村庄内部吵闹起来。

宁亚眯细眼睛,瞪着监视塔。

在那里的亚人类,像是后脚站立的长毛山羊,身穿链甲衫,以大型长枪武装自己。

如果宁亚记得没错,亚人类的种族名是山羊人。

他们是住在山岳地带的亚人类,健步如飞正有如山羊,一点凹凸就能当成立足点冲上城墙,是令人畏惧的战士;不只如此,其长毛还能缠住砍去的剑,令剑刃徐徐变钝,因此每打倒一只就得清除缠在刀剑上的毛。宁亚还记得父亲是这么教她的。

山羊人持握的长枪,长到待在大门上也能攻击下方通行的对手。

宁亚本来担心对手若即刻巩固防御将会难以对付,不过他们似乎没那么训练有素,只是东跑西窜,让己方争取到足够时间做准备。

神官下马后,立即召唤天使。

圣骑士也纷纷下马,拿起盾牌。想必是为了保护抬着冲车的那些人,免于来自上方的攻击。

只不过,不是所有圣骑士都上阵。约有十名还骑着马,开始往村庄侧面移动。

「巴拉哈小姐,他们的任务是在周围布署少数兵士,阻止收容所里的亚人类带着我方情资逃跑吗?毕竟若是让他们逃了,就算这里打赢,大局而言仍算败北。」

「正……正是如此!正如陛下所言!」

这么轻易就看穿圣骑士团的战术,宁亚只能说「不愧是魔导王」。

只是,她有个疑问:魔导王是在哪里学到这个战术的?

像亚人类那样,拥有硬质皮肤的人不会穿什么铠甲,拥有利爪的人想必不会拿剑。人类披坚执锐,是因为肉体脆弱。

如果不需要靠小手段,也就用不着这些东西。那么被认为法力无边的魔导王会知道攻城等战术,是出于何种理由?

「陛下是从何处获得这类知识的呢?」

「嗯?你说的知识是……喔!你说刚才的预测吗?唔嗯,我刚才提到的朋友教过我很多那类战术,再来就是在实战中确认或是……哎,总之方法很多。不过,真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适用。」

「……既然是陛下的友人,想必也是一位强者了?」

「是啊,不过,他的强大实力不在于拳脚或魔法对战。就这层意义而言,我恐怕还不及他。」

魔导王似乎很是开心,呵呵笑了。那是回忆过去之人特有的笑法。

简直就像眼前的是一个人类。

(该不会魔导王以前也是人类……?)

人类靠魔法力量成为不死者的说法令人存疑,那是不可能的。大家所学到的,都说不死者不是自发诞生的。可是──

(毕竟世界很大……)

与使节团一同旅行后,宁亚体会到自己所知道的世界实在太渺小。

海的彼端、山的对面、森林深处。这些地方有着什么样的事物?会不会有个贤者对宁亚的烦恼嗤之以鼻,能为她指点迷津?

「你在想什么?」

「啊,失……失礼了。」

「不,我不是在责怪你。只是看你骑着马发呆,有点担心罢了……战斗即将开始,我也能体会你的不安。」

「多……多谢陛下。」

这时──蕾梅迪奥丝将旗帜插在地上,拔出圣剑。

「各位!拯救此地脱离亚达巴沃之手的第一场战事,现在开始!展现正义!」

「展现正义!」蕾梅迪奥丝的呼喊获得大声回答。然后所有人团结一致,冲进敌营。

「走了吗?巴拉哈小姐如果要参加攻击,是不是该再到前面一点?」

「不,我有陛下随从的任务在身,怎能抛下陛下参加战斗──」

宁亚摇头,表示那太离谱了。

「唔,嗯,是吗?那……那么换个话题……你没把那件武器借给别人过吗?」

「小的从未做过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这是陛下借与我的武器,怎敢借给别人!」

「啊……这样啊。嗯,也是,谢谢你。」

魔导王的声调感觉好像低了一点,但宁亚无法参透个中含意。

(是不是哪里冒犯到魔导王陛下了……虽然搞不清楚,是不是该道歉比较好?)

宁亚还在犹豫时,魔导王改变话题。

「啊──难得有这机会,环顾周围,并没有亚人类用透明化魔法躲藏起来。不如再往前走一点,移动到能把战场看得更清楚的位置吧。将神官留在这里,我们自己过去应该也不会有问题……你觉得呢?」

「遵命。」

对着力量远比自己强大的魔导王说「走到军阵前面太危险了」才叫失礼。

宁亚跟随着魔导王靠近钟声铿铿勐敲的收容所,就在这时候,战火引燃了。

天使袭向大门上的监视塔,塔上的山羊人以长枪迎击。

瞭望台上有人放箭,射的不是天使,是带头奔跑的蕾梅迪奥丝。这样才不会射中自己人,况且她奔跑时没拿盾,敌人当然会挑她下手。

然而她的本领可与别人不同。

她以剑轻易砍掉飞来的箭,维持着速度继续跑。

像要进行反击,本来攻击监视塔的天使当中有几只杀向瞭望台。很快就有三具山羊人的尸体从瞭望台摔下来。

这时圣骑士已经到达门前,开始用冲车撞门。

圆木门震动着,微微传来吱嘎一声。「再一次!」圣骑士说。

大门再次震动,这次震得更大了。

他们接着再撞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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