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坚不可摧要塞般的身影让安兹的眼睛──空虚眼窝中浮现的赤红火焰变得尖细。
(唔……外貌跟听说的一样。那么──不,那样太早下结论了,还是小心为上。)
安兹分析过夫路达.帕拉戴恩提供的情报,知道武王的装备品没有致命性道具。
不过在YGGDRASIL,有人曾经使出一招,就是准备另一件外观相同的装备,但组进完全不同的资料。在以PVP为代表的一对一单挑当中,这种细微的讹诈都能影响胜率。虽然备用武装常常比主武装弱一点,但能超乎对手的预测,总是能达到数值以上的强大效果。
不能保证武王没用这招。
安兹将这件事记在脑海里,继续观察武王。
虽然事前已经听说,不过像这样站在眼前,就会觉得「原来如此」。这正是所谓的百闻不如一见,安兹听夫路达说到铠甲底下的长相时,觉得很像当时杀了做成殭尸的战斗食人妖,但对方身上散发的氛围却截然不同。
就像山猪与肉猪的差异。
「这……真有意思……有意思是吗……」
安兹发现自己感到雀跃,表情不快地扭曲。当时他也想过,自己好像变得很好战,或者说变得像战斗狂,总之似乎对战斗感觉到了乐趣。
这不是很好的倾向。
两者距离逼近,对面那人出声对安兹说:
「我是人称武王的战斗食人妖,戈.金。」
「我是──」安兹挺起胸膛:「安兹.乌尔.恭魔导王。不死者的最高阶种族,死之统治者。」
「是吗?那么我会全力以赴。」
「……哦?」
安兹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有两个疑问,但先问较大的一个:
「你不会瞧不起我的名字吗?」
「为什么?」
「为什么……?」
被对方回问,安兹偏了偏头。那时这个名字应该有被看轻才是。
「我记得你们对比较长的名字,不是不以为然?」
「原来如此,看来魔导王陛下相当了解我的种族。的确,我们的种族都认为名字短才是强者。但我在这个国家已经生活了好几年,在这段时间里,学到了人类都会取较长的名字,所以不会因此看不起人。再说我感觉魔导王陛下对这个名字感到骄傲,污辱强者之名是战士之耻。」
「是吗……看来我对战斗食人妖这个种族必须改观了。」
「呼哈哈哈哈,没这个必要,只有我是个怪胎。再说──不管什么种族,都有想法不同的人,不过如此而已。」
「……哈哈哈哈!说得没错,我欣赏你,武王……如果我赢了,我要你成为我的人。」
安兹慢慢伸出右手。
当时他遭到对方拒绝,但现在状况完全不同。武王犹豫了一会儿,说出回答:
「……可以,如果我输了,就成为你的属下吧。那如果我赢了呢?」
「真是个困难的问题,你想要什么?说说看你的愿望吧。」
「……我要陛下。」
「…………啊?」
「我至今从没遇过一个值得杀其身,食其肉的对手,但如果吃了比我更强的陛下,我就能吸收陛下的力量。」
安兹稍微放了心,以前他听过公会成员讲解食人文化,不过虽然一概称为食人,动机却有千百种,有的是像武王这样要摄取对手的灵魂力量,有的则是一种性癖好。
(幸好不是性癖好,虽然我不可能输,但一边被人用那种眼光打量一边战斗未免也太恶心了。)
「可以,反正无论如何,生杀大权都握在胜者手里。所以如果我杀了你,你可别拒绝复活喔。」
安兹向前踏出一步,武王姿势只一瞬间紧绷起来,但又立刻放松。
安兹站在武王面前伸出右手,武王也做出回应,伸出巨大的右手。
那与其说是握手,不如说是被武王的手包住。观众发出大声欢呼。
「那么再让我问一个问题,你为什么用敬称叫我?」
武王的态度不像是等待挑战者的冠军。
「对强者表示敬意是理所当然的。」
「原来如此……这下我明白了,我只有这几个问题。那么我们开始吧,距离要隔多远?刚才那种距离──差不多十公尺如何?如果这个竞技场有规定,我愿意照规定来喔。」
「距离没有规定,不过,这样好吗?再靠近一点就是我的攻击范围喔。」
「这叫让步,让步。」
武王没出声回答,只点头表示了解。
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不过动作与呼吸都十分冷静。
是看穿了这话只是挑衅,还是口气不至于让他不高兴?
安兹在心中啧了一声。
好难应付的对手,要是能冲动一点,安兹可以趁虚而入;但面对谨慎的对手,就算对方等级比自己低,也不能轻忽大意。武王露出背部,与安兹拉开距离。
等拉开了十公尺左右的距离后,他转过身来:
「那么只要一鸣钟,我们就开始吧,魔导王陛下。」
「也好……我说武王,我曾经对付过跟你同种族的人,但你有对付过跟我同种族的人吗?」
「你说死之统治者吗?不,没有。我没听过这种不死者……种族。」
「是吗……也是,如果你遇过与我同种族的人,恐怕就不会站在这里了。死之统治者是最高阶的不死者……那么你有对付过哪种不死者吗?」
「我没跟不死者交手过,因为被带来这座竞技场的不死者,摆明了都不是我的对手。」
「是吗……那我岂不是不能说:『别把我跟你对付过的不死者等同视之。』了?我可是强过死者大魔法师数倍的存在……真遗憾。」
武王似乎轻声笑了笑。
安兹耸耸肩,将手中法杖像大剑一样举起。艾恩扎克应该在后方看着,不过安兹没让他看过做为飞飞战斗的模样,所以不会有问题。
武王也举起巨大棍棒。
钟声响起。
霎时间,巨大黑影覆盖了安兹。
(啧!好快!)
黑影的真面目是高举挥下的棍棒形成的阴影。
安兹想以法杖接下──但即刻舍弃了这个念头。除非再多知道一点对方的情报,否则遇到大动作殴打──损伤量似乎很大的攻击都应该闪避。
然后他舍弃了身体平衡,扑向地面转为闪避。
闪避有惊无险地成功,棍棒直接砸在地上。地鸣般的声响回荡四下,掀起的尘土如爆炸波般飞扬。
安兹怕对手追击,又往后拉开几步距离。
飞尘散去,举着棍棒的武王再度现形。
大声欢呼在竞技场回荡。
(他用了某种武技吧。不过……你们还真兴奋啊。)
即使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仍能清楚听见吉克尼夫的声援。他跟个小孩子似的,喊着:「上啊!就是那里!」帮武王加油。
安兹对吉克尼夫反常的态度发出小小笑声,观察他在皇城里的模样,实在想像不到他会露出这种态度。
(……这家伙意外地还满有趣的嘛。)
安兹心中对吉克尼夫的好感分数大幅上升,他本来以为吉克尼夫会更有皇帝的样子,完美无缺。然而,现在看到他热中于比试的模样,让安兹觉得更有亲近感,似乎能跟他建立更深的交情。
安兹重新将意识集中在武王身上。
武王拿巨大棍棒对着安兹,浑身涨满靠近就迎击,远离就追击的意志。这种架式最能有效率地牵制对手的动作。
这是利用武器长度进行的守势,有如盾牌。
老实说,安兹想不到如何破解这个架式。
(这真是……伤脑筋了……面对旗鼓相当的对手,不能用魔法果然很难搞。哎,谁叫我是魔法吟唱者呢……)
既然如此,只有这一招了。
「怎么了,你不进攻吗?简直像缩头乌龟。」
「魔导王陛下,我不会大意。即使规定不使用魔法,您躲开了刚才的攻击,我不会小看您。」
「你是要我进攻,那你可以稍微挪开那根棍棒吗?那个挡到我了,让我不知该如何出手。」
武王没有回答,安兹知道护面缝隙露出的锐利视线想看清他全身上下。
「这样啊……那就由我出手吧。」
安兹将手中法杖狠狠敲在棍棒前端,棍棒勐烈撞向地面,同时武王发出「咕!」一声呻吟。
传来的冲击力道应该在武王手中留下了麻痹的伤痕。反过来说,这种肉体上的功能对安兹却无效。
说时迟那时快,安兹正面踏进了武王的攻击距离。
他以思考命令法杖,让它喷出火焰。说是喷出,实际上只是缠绕在法杖上,并非要以火焰本身进行攻击。但安兹感觉到武王的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向法杖。
(我想也是,你有食人妖的再生能力。那么再生能力无法治疗的伤──以火焰或强酸造成损伤的武器,当然会让你分神了。不过,这却成了致命伤。)
安兹用空着的左手轻轻碰了碰武王的铠甲,霎时间,武王的身体像被雷噼一般震动,棍棒一挥。
「唔!」
安兹闪避失败,身体伴随着龟裂声被大幅打飞。由于安兹关闭了高阶物理无效化,殴打武器脆弱效果的攻击令身体受到了很大损伤。身躯像球一样弹上半空,飞了几公尺,不,是十公尺以上。
然后他撞上地面,滚倒在地。
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涌起。
摔倒的安兹又听见了吉克尼夫大声叫好,感觉刚才的好感分数急速降低。
(你好歹也是我的同盟国吧,同盟国的君王倒在地上,是不是该担心一下,啊?)
虽然受到损伤,但安兹已经没有了痛觉,他趴在地上窥视武王。
没有追击。
欢呼声越来越小,比起这个,更强的怀疑之情开始笼罩会场:武王为什么不乘胜追击?不对,更重要的是,武王为什么将身体弯成ㄑ字形?武王的动作为何如此迟钝?
安兹轻盈地起身拍拍沾在身上的尘埃,摆出一副威风凛凛,被打飞也不痛不痒的态度。
相较之下,武王的动作很迟钝。
安兹露出小小的笑容。
演出效果太好了。
在嘈杂人声的笼罩下,安兹回到刚才的位置,这时武王语气怀疑地说:
「这……这是什么?毒……应该不是,这究竟是什么?」
「我不会做那种违规行为,这是光明正大的比试。不过说归说,你说的『毒』虽不中亦不远矣。我的接触能够将负能量送入对手体内,不过,这个用食人妖的再生能力应该能治愈。」
安兹碰过武王的手指一收一放。
「不过,我能借由接触对手发挥另一项能力,就是让对手的体能受到损伤。也就是说我对你的肌力与敏捷性造成了损伤,这就治不好了吧?」
就安兹所知,食人妖的再生能力只能治愈损伤,无法连弱化一起治好。
「换句话说,武王。你越是被我碰到就会失去越多体能,最后变得像毛虫一样。」
当然,这是唬人的。
安兹的确能给予对手的能力值惩罚,但也有限度,不能扣到零。不过,对手自然不可能知道这一点。
只不过,其他不死者有时也拥有类似的能力,所以无法确定他真的不知道。他说自己没对付过不死者,但有可能是骗人的,也说不定有相关知识。
所以安兹才会诚实说出自己的种族。
安兹要让对手有个强烈印象,认为死之统治者远远强过自己,而且是自己所不知道的种族,借此让武王以为安兹的能力是一种完全不同的,自己所不知道的能力。安兹之所以说自己是最高阶种族,也是为了加强对手的不安。
而最重要的是,现在明明没有必要说明,但他还是将能力告诉了武王,就是为了用虚伪情报造成对手混乱。
(──战斗以广义来说,就像尔虞我诈。)
安兹冷静观察无意治疗能力值惩罚的武王。
他在窥探武王的行为会不会是骗术。
说不定其实他有办法治疗能力值惩罚,但故意不用,想让安兹暴露出致命的破绽。除此之外,也有可能是安兹始终搞不懂的天生异能。
只有在双方具有压倒性落差时,才能正面交战蹂躏对手。
「……我给你的能力惩罚,用时间是治不好的。我要一点一滴削减你的体能,再用法杖给你致命一击,明白了吗?好,那么我们再来打吧。」
见安兹踏出一步,武王慢慢摆出架式。
由于武王戴着头盔,安兹看不到他的表情。是在暗自欢喜,还是心焦气躁?
(希望是后者……)
安兹敏捷地动了动没拿法杖的左手,武王见状,身体马上动了起来,保持高度警戒。
武王应该在想,是不是只要提防左手就行了。
他担心得很对,按照安兹的实验结果,这种接触攻击用任何部位都行。只要安兹有意,用头锤都能发动。
安兹更踏出了一步,武王步步移动,拉开距离。
安兹冷笑。
光看刚才的动作,观众应该就知道孰胜孰败吧。
(你知道我与你差在哪里吗,武王?的确,做为战士也许你在我之上,但我俩之间却有一个决定性的差别。)
安兹与武王的最大差别,就是HP的差距。
安兹有一百级,并拥有符合等级的体力。纵使双方抛开防御,一边互殴一边战斗,最后仍会是安兹的胜利。
不过,问题在于来自安兹知识以外的攻击,例如武技等等。
「……我在与你的战斗当中,除了禁止使用魔法之外,还给了自己一项限制,那就是魔法道具。这次的比试并未限制魔法道具──装备品的使用,但这条件对我来说太有利了。」
安兹在YGGDRASIL获得了许多魔法道具,每一件都是在这世界上无可比拟的武具。所以只要运用这些武具,想战胜武王还不容易;但安兹不觉得那是正确的战斗方式。
所以此时此刻,他才会穿戴着低阶魔法道具。
「因此我限制自己只能使用你也有可能拥有的等级的道具。不过反过来说,我觉得这也是个机会,让我试用一下新到手的武器。」
安兹将法杖插在地上,从佩在腰际的四把短锥抽出两把,以双手握紧。
「也就是说,我要用用向飞飞借来的武器。」
武王大概听不懂安兹半开玩笑的话吧,安兹也不打算让他懂,只是自言自语罢了。
「那么──我要上了。」
安兹做不到那种奇妙的──类似蹲踞式起跑的姿势。不过借由训练,能学会相似的跑法。他如箭失激射而出,全速奔向武王。
距离很短,然而即使双方间距转眼间被侵犯,武王的棍棒仍横扫着直逼而来。虽然安兹给了他的肌力惩罚,因此动作有点迟钝,但照这方向来看,仍然必中无疑。
安兹无法像那女人闪避得那么漂亮,不过有一点是那个女人办不到,安兹却能办到的。
随着能力的解放,武王的动作只停顿了一瞬间。
趁着这个破绽,安兹缩短双方距离,朝着肩窝刺入短锥。配合速度,再使出全身力量,有如一箭穿心的一击。
当时的一击,在安兹以魔法制作,硬过精钢的铠甲上留下了伤痕。与那招同等水准的一击贯穿了武王的铠甲,刺穿武王的皮肤,短锥插在武王的身上。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
「『外皮强化』、『外皮超强化』。」
武王似乎发动了武技。
好似从内部发出某种劲道,短锥的前端被推了回来。
安兹目前能使出的全力一击,惊人的是,竟然只能给予少许──擦伤程度的损伤。这点皮肉伤凭着食人妖的再生能力,几秒就能治愈。
武王肯定松了口气,为了赶跑安兹而逼近的棍棒,速度中透露出这种心思。连安兹最强的一击都只能给予擦伤,等于保证了武王的胜利。
然而,这是很愚蠢的想法。
「──启动。」
「噢!噢哇啊啊啊啊啊!」
魔法得到解放,命夫路达灌注在短锥里的「火球」从刺入部位焚烧武王的身体。安兹顺势将另一把短锥刺进另一边肩窝,但力道不足,被铠甲弹开。
安兹本想改为瞄准铠甲隙缝下手,但察觉到武王身体有了动作,看都不看就往旁跑开。
背后吹过的劲风,想必是棍棒扬起的。
安兹逃也似的跑了十公尺以上,回头一看。
武王以持握棍棒的手按住肩窝,另一只手瘫软下垂,看似无法动弹。夫路达的魔法也许太强了点,早知道就找更弱的魔法吟唱者来灌注魔法了。
观众知道武王站在压倒性不利的立场,掀起近乎惨叫的声援。
安兹环顾竞技场。
不管看观众席的哪里,似乎都没人替安兹加油。
(奇怪……要是在YGGDRASIL的话,应该已经开始有人替我加油了……看来客场还是比较严苛?)
「没办法了,放弃掌握观众的心吧。那么……武王,我下一招就要你的命。」
安兹收起解放了力量的短锥,拔出另一把短锥。这把灌注的是第三位阶的酸系攻击魔法,是用来防备武王对火焰做了完全无效化等对策的情形。
刚才的一击用火焰系攻击,看似让武王受到了损伤,但也难保不是演技。拥有再生系能力的魔物,无法对阻碍这类能力的所有攻击都具有完全抗性;只不过这是在YGGDRASIL时的情况。
说不定在这个世界能办得到。
如果发生这种情形,安兹本来打算当观众来看──所有人来看都觉得胜负揭晓时,就发动特殊技能,杀死武王。
「只要你承认败北……就打到这里如何?」
「不……魔导王陛下。还没完,我好歹也是武王,是这竞技场的王者,必须抵抗到死亡的那一刻。」
「那就拿下你的头盔,让我看看你的脸。」
这个要求应该很奇怪,但武王还是拿下了头盔,露出他的脸庞。
额上渗出了大量汗水,他似乎在忍受剧痛,脸孔严重歪扭,但眼神仍强而有力。
「真是双好眼睛,让我想起葛杰夫.史托罗诺夫。」
「太感激了,能得到你这位强者赞美,我太高兴了。」
「……我问你,你有能够战胜我的招式吗,能够现在开始反败为胜的招式?」
「──没有,但我还是想战。」
一句直截了当的回应。
安兹想到自己使了那么多幌子应战,不禁觉得有点丢脸。而且为了演出一场精采比试,还封印了各种能力。
如果对手是认真战斗,安兹不也应该尽己所能全力应战,才是正确的态度吗?
武王卯足全力正面挑战强敌的姿态,看起来好耀眼。
「守护者们看到这双眼睛的光辉,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即使见识到了这份光辉,他们是否还是会照样瞧不起纳萨力克以外的所有人?如果是的话──安兹心中涌起了少许不安与寂寞。
安兹甩开这些情绪,慢慢举起短锥。
武王也以前臂擦掉额上汗水,重新戴起头盔。
「────尽管来吧,武王。」
「噢喔喔喔喔喔!」
巨大身躯伴随着怒吼逼近安兹。
动作比刚才更快,是因为发动了武技吗?
惊人的速度与巨大身躯,两者的相乘效果形成了慑人心魄的压迫感,有些人也许会吓得无法动弹。不,要是换成普通人肯定如此,只不过这种精神系的作用对不死者无效。
安兹冷静地瞪视武王。
很快──但也不过如此。
可能是因为刺入短锥的肩膀不能动,姿势失了平衡。
(──不如那家伙呢。)
而且最重要的是──
(你明白了我困住你行动的能力真相了吗,如果还不明白,胜败就此分晓了喔?)
安兹发动了跟刚才一样的能力。
绝望灵气.I(恐惧)。
这项能力有五种效果。
I是恐惧。
Ⅱ是恐慌。
Ⅲ是混乱。
Ⅳ是疯狂。
Ⅴ是立即死亡。
恐惧能令人害怕,是对所有动作给予惩罚的异常状态。
恐慌会让对手陷入重度恐惧,令对手一心想逃离给予自己异常状态之人──陷入恐慌的对象将无法采取任何战斗行为。
混乱就如字面所示,在接受回复手段之前,会持续混乱一定时间。
而疯狂是非常棘手,具永续效果的异常状态,除非接受第三者的魔法等回复手段,否则永远无法恢复。
立即死亡不用说,就是丧命。
就像这样,效果会随着等级上升而改变。
其中安兹使用的是恐惧,只一瞬间发动这种能力,然后即刻解除。如此一来,就能造成大脑想像的动作与实际肉体的动作产生一瞬间落差,使对象发生一种身体僵直般的异样感受。
然而,武王或许也料到只要上前殴打安兹,就有可能发生这种状况吧。即使身体与大脑失衡,他仍然用棍棒打向安兹。
安兹的接触造成的能力值惩罚,以及恐惧状态的惩罚。考虑到这两项能力值惩罚,要闪避武王的攻击应该轻而易举。然而──
「『刚击』、『神技一闪』。」
安兹彷佛看到一道闪光飞过。
霎时间,伴随着剧痛──痛楚瞬时压抑到能忍受的地步──全身受到飘浮感支配。
「『流水加速』。」
然后上方窜过一阵钝痛,下个瞬间,又是一阵痛楚。
安兹一瞬间难以掌握状况,几乎陷入混乱,但立刻回过神来。
很可能是遭受了连续两次攻击,第一击将安兹向上捞起,第二击将他砸向地面──也就是下方。
要是换成铃木悟,一定无法掌握状况而陷入混乱了;但这种异常状态对安兹.乌尔.恭无效。
安兹知道自己倒在地上,而棍棒正朝自己高举挥下。
「啧!」
安兹一边翻滚一边闪躲,棍棒在同一时间打下。可能是用了武技,冲击力从地面传来,打击了安兹的身体。
然而这并没有造成追加损伤。
安兹跳起来的同时,陷进地面的棍棒一跃而起。这一记捞击当中,灌注了为战斗做结的气魄。
安兹转瞬间做下决断,用手中短剑挡下这一记。安兹的身体再度飞上空中。现场轰然响起大声欢呼,但武王却因为失意,脱口咒骂了一句:「可恶!」他原本大概是想趁势追击,结束一切吧。
被打飞了几公尺的安兹在地上滚了几下后,迅速重整态势,低声讽刺一句:
「没有办法反败为胜,是吧。我被骗了,布钮萌桑看到一定会骂我。」
跟安兹一样,武王也用隐秘的薄纱掩盖住杀手锏,直到最后一刻才使出刚才的武技。也就是说,他也是位一流的战士。
安兹收起一把短锥,空出一只手。
就因为急着想决胜负的傲慢,才会遭受那一击──不,是两击。如今安兹已经舍弃了那些天真想法,他要确实削减对手的力量,决定胜败。
(烦死了……)
观众的欢呼让他心烦,本来是惨叫,现在却成了大声欢呼。尤其是──
(──吉克尼夫,就是你!还给我说什么「宰了他」,真是……)
安兹慢慢开始移动,损伤量虽然没什么大不了,但他已经充分尝到大意带来的惨痛教训,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话虽如此,我实在搞不懂武技是什么。YGGDRASIL没有这种招式……如果想成某人为了对付YGGDRASIL玩家而发明这种招式,会不会太多疑了……啊,我应该想成刚才的武技提升了一击的速度吗?对手应该会再用同一招,所以我要杀敌一千……自付八百?是这样说吗?)
安兹一进入武王的攻击范围,武王立刻高举棍棒一挥,安兹并未闪躲。
他一边前进,一边用自己的身体承受攻击。
一阵痛楚伴随着重量窜过,不过HP有足够差距,让他用得出这种手段,毫无问题。况且安兹的肉体能即时压抑痛楚,即使是活人可能无法承受的剧痛,对安兹也没有影响。
安兹就这样碰了碰武王的身体,对方才刚使出攻击──而且是在安兹灵气造成恐惧的状态下,很难躲掉这个动作。
然后安兹与对手贴近距离,一边不断绕到武王身后,一边顺手触碰他。当然在给予能力值惩罚的同时,也隔着铠甲注入负能量。
「呜喔喔喔!」
这次换武王急步拉开距离了。
安兹犹豫是否该追击,但提防武王还藏了一手,于是按兵不动。
武王以笨重的动作举起武器,呼吸粗重紊乱,刚见面时的霸气不复存在。
安兹握紧短锥。
准备都做完了,再来只剩送对手上西天。
大概是察觉到安兹的氛围变了,武王拿掉头盔,远远抛开。
安兹还在觉得狐疑时,武王已脱掉了全身铠甲。虽说弱化起了效果,但应该不至于觉得铠甲太重,而无法动弹才是。
然而看到武王做好觉悟的表情,安兹明白了他的企图。
(原来如此,有铠甲或许能挡下短锥,但对弱化没有意义,而且我还讲了那么多话吓他。所以他赌我HP所剩不多,尽量让行动轻便,想连续进攻是吧。)
这是最后的──而且是胜算很低的赌注。
「告诉我……我很弱吗?」
「什么?」
「陛下在整场比试之中,从没拿出过真本事。明明没了魔法这对翅膀,却还是显得从容不迫。我……真有这么弱吗?」
安兹闭起眼睛,考虑几秒后,睁开眼睛。
「弱。」
「…………是吗。」
竞技场鸦雀无声。
观众应该没听到安兹他们的声音。但是──即使看在他们的眼里,或许胜败也已经分晓了。
「我在这场战斗当中,封印了许多魔法道具,并且禁止自己使用各色各样的能力。」
「是因为如果不设这些规则,胜负转眼间就会分晓吗?」
安兹点头做为肯定。
「没错,不过,我知道你的个人资料,所以──」安兹摇摇头,这样讲也不能安慰人。「哎,只能怪你遇到了我。如果你是帝国最强……我恐怕是世界翘楚吧。」
「的确……不过……我真开心。知道人上有人,训练起来也比较有劲。」
「你这心情我有点了解。」
安兹想起以前的几个朋友──像是塔其.米,安兹在PVP从没赢过他。但安兹为了打倒他,思考过各种战术与武装,现在都成了令人怀念的回忆。
安兹对武王笑笑,武王也对安兹笑了。
「……好了,那么我要上了。」
「──魔导王安兹.乌尔.恭陛下。最后希望能让我见识一下你的真本事,即使是一小部分也好,请让我感受一下巅峰有多高!」
武王用力握紧武器,准备迎战。
「是吗……好吧。那么……借此知道高峰吧。」
安兹解放特殊技能后向前走去。
他进入武王的攻击范围,武王高举棍棒挥下。
那与高举棍棒时的速度完全不同,恐怕是以武技做了支援,但比起受到能力值惩罚前的一击,还是太慢了。
棍棒砰一声打进安兹身上,但安兹毫不在意。
武王已经不能给予安兹损伤了。
安兹就像受到微风吹拂般继续前进。
连续攻击打在他身上,但他只看着武王的眼睛,笔直前进。
就在武王死心般笑了的时候,安兹将短锥刺进不肯后退的武王胸口,然后解放封印其中的攻击魔法。
●
安兹俯视着倒地的武王尸体。
然后他启动借来的魔法道具。就只是个扩音器罢了。
「听着!帝国的人民!我是安兹.乌尔.恭魔导王!」
自己的声音在寂静中嗡嗡作响,让安兹坐立难安,他决定尽快结束这一切。
「我计划在自己的国家建立国营的冒险者培育机构,因为我认为培育并保护冒险者,让他们踏上前往世界的旅程,对我国有所益处。很多冒险者只能依靠自己的资质求生存,然而,有多少人在才能开花结果前,就发生悲剧啊!」
安兹想起只一同旅行了短暂期间的冒险者小队。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将冒险者工会纳为国家机构之一,进行支援!也许有人担心编入国家机构会被剥夺自由,套上枷锁。我不能说完全没有这种问题,但如同我刚才所证明的,我国武力十分充足。我无意将你们当成战争工具,魔导国要的是真正的冒险者!你们当中如果有人想追求未知、了解世界,梦想成为冒险者,就到我身边来!在你们能独当一面之前,你们无从想像的力量将会帮助你们!现在就让你们窥见一斑!」
安兹走到武王身旁。
「武王死了!有人想确认吗?」
没有回答。
「死就是结束。但是──在场如果有人博闻多识,应该知道死是能抗拒的!」
安兹取出权杖(Rod),抵在武王胸口上。
如果这样没能让他复活,脸就丢大了。不该存在的心脏怦通怦通直跳。
「看着!」
随着权杖开始动作,武王口中漏出了呼吸,胸膛慢了一拍也开始起伏。
「本来复活魔法只有高阶神官能用,但对我而言却轻而易举!只不过,还是得收取适当的金额做为代价就是!超越死亡的我愿意支援诸位,辅左你们的成长!到我国来吧,失志成为真正冒险者之人!」
现场掀起一片喧嚷,安兹发动了「飞行」。
目标地点是吉克尼夫所在的贵宾室。
探头一看,贵宾室里只有吉克尼夫与两名警卫士兵,其他人好像都回去了。看到麻烦事减少,安兹心里窃喜,但没表现在语气里。
「刚才失礼了,吉克尼夫阁下。哦,看你脸色好多了,我放心了。」
他刚才说自己站得有点头晕,看来是说真的。不──看他刚才能那么活力充沛地替武王加油,应该真的只是一时头晕吧。
「抱歉让你担心了,恭阁下。」
「不不,别放在心上。看到熟人身体不适,会担心是当然的。」
「感谢你的关心。不过刚才的比试真是精采,不愧是恭阁下,遇上帝国最强的战士竟能大获全胜,只能说实在厉害。」
「没那种事,刚才我与武王不分高下,无论哪边获胜都不奇怪,看来幸运之神比较卷顾我。」
吉克尼夫那么热情替武王加油,一定是他的死忠粉丝。既然如此,大力称赞武王应该不会有坏处才是。
其实应该说──
(──你根本都没替我加油嘛,我可是知道的喔。)
安兹虽然这样想,但不至于真的说出口。冷静想想,如果要从本国战士� �外国人之中选一个支持,当然要选本国人了。
不过如果他有替安兹加油,安兹的好感度量表──佩罗罗奇诺很爱用这个词──应该会有所上升就是。
「我一个外行人看起来并非如此,不过既然恭阁下这么说,那应该错不了。好了,那么──失礼了,这种时候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的确。」
安兹表示同意,应该说他不想在这种地方跟吉克尼夫聊太久。
他必须避免被人看出安兹.乌尔.恭只是个凡人。
安兹本以为在竞技场替魔导国做宣传以及偷渡入国的事,会被吉克尼夫讲个两句,但目前看来他似乎无意责备安兹。既然如此,快熘就对了。
「好吧,这次──」安兹本来想说是非官方访问,但把话吞了回去,这话绝对是自掘坟墓。「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见,吉克尼夫阁下。」
安兹本身很想用传送魔法从他面前熘之大吉,但还得把艾恩扎克接走。就这样先降落地面,接了艾恩扎克再传送──安兹正在考虑时,发现吉克尼夫不苟言笑地注视着自己。
他绝对是要说什么奇怪的话。
只要当过小员工,对这种气氛都会有印象。安兹也注视着吉克尼夫。
「魔导王陛下,我有一项提桉,不知道能不能说。」
如果能回答「不行」,世界不知道有多美好。
安兹不再逃避现实,带着微笑──虽然脸不会动──回答:「请说。」
「那我就说了,我──不,巴哈斯帝国希望能成为安兹.乌尔.恭魔导国的属国。」
「………………咦。」
这话远远超出了安兹的预料,害他不禁低呼了一声。
安兹的脑子一时无法理解他的话中之意。
「属……属国?」
警备兵士们──两人安兹都有印象──也惊得瞠目结舌。
安兹忍不住想把手放在吉克尼夫的额头上。
怎么突然说想成为属国呢?说起来,属国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这个词安兹知道,但不太清楚它的定义,自治权与其他主权又会变成怎样?
总之兹事体大,安兹擅自决定会出问题。这件事应该找迪米乌哥斯与雅儿贝德仔细商议,再做回答。
「……吉克尼夫阁下,关于贵国成为属国……」
(缔结友情,两国君王成为朋友的计划……怎么会变这样?)
「成为属国」之后该怎么接?可以回答他「我从来没想过这事」吗?
而且说不定迪米乌哥斯他们在考虑未来将帝国纳为属国,安兹不希望到时候自掘坟墓,要是说了什么话落人把柄就糟了。
现在必须闪烁其词,设法逃避。
安兹决定好方针,思考该怎么接下去:
「此事十分重大,只以口头约定进行太危险了。我无法立刻回答你,至少希望有个书面文件。」
「那么只要我拿出书面声明,你就会认可吗?」
咦,你带在身上?安兹很想这样问他,但总算是吞回去了,想必是受到了精神安定的效果。实际上,安兹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动摇了,真不知该如何感谢这具身体。
只是,问题还是没解决。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拖时间啦。既然安兹不可能这么说,只能思考一下,讲些能让对方接受的借口了。
「……可以,那么请吉克尼夫阁下将你认为帝国成为属国后的立场拟成草桉,寄到魔导国我这边来,我再做考虑。」
「那么我就这么处理,近日内我会整理好草桉,送到陛下手上──我现在还会以同样身为君王的对等语气与陛下交谈,之后就请陛下多多照应了。」
精神上的动摇已经平复了,但安兹还是不懂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只用点头做为回应。
接着他小心不让自己看起来慌张失措,用「飞行」魔法降落在竞技场里。
「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话说我该怎么向迪米乌哥斯还有雅儿贝德解释……」
安兹如同回到家铁定会被爸妈骂死的小孩,垂头丧气。
●
魔导王离去后,贵宾室里笼罩着久久不散的空虚气氛。为了打破这种气氛,宁布尔大声说道:
「陛下!」
吉克尼夫故意板起一张脸,眼睛看向宁布尔。
「吵什么,我还没耳背。」
「失……失礼了。可……可是,刚才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想知道我为何做出那种决定,是吧?」
宁布尔不住点头。一看,巴杰德也散发出同样的氛围。
「原来如此……那么你们说该怎么做?」吉克尼夫带着干笑,语带自虐地问道。「他一来,我与该──够了!我与教国的交涉全泡汤了,神殿势力对我大概也没好感。如果我想再与他们交涉,得花多少时间?真要说起来,时间能解决问题吗?」
假如吉克尼夫是教国高层,他会怎么行动?如果对方那个国家说出「刚才那事只是被安兹.乌尔.恭看穿了我方行动,我并非有意如此」这种烂借口,吉克尼夫一定会觉得不值得结盟,弃之于不顾。不对,搞不好还会用那个国家当成谋略的火种。
照目前状况,要跟教国结盟几乎已经不可能。
「在无法与教国结盟的状况下,要我孤军奋战吗?哎呀哎呀,真不愧是安兹.乌尔.恭魔导王陛下。只能说太了不起了,看来他的手脚比我想得还不干净。先放任我行动,然后趁我大意时一刀刺死我。」
虽然是敌人,但不得不钦佩这策略实在完美。
对方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吉克尼夫只能承认自己的败北。帝国暂时不会出现援军,对方恐怕也已握有帝国蠢动的证据,接下来就只看如何料理。
两人似乎也明白了帝国处于何种状况,巴杰德摇了摇头:
「哎呀,这真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该说他用最具效果的一击,刺进了我们的要害吧。」
「是啊,我已经想不到办法应对了。我的心严重受挫,什么都不想管了。」
「陛下……」
听到宁布尔语气阴沉,吉克尼夫把脸转向他:
「那家伙与其说是不死者,母宁说是恶魔,我看他很清楚粉碎人心的方法。」
「但就算是这样,属国也未免……」
吉克尼夫温柔地注视着还无法接受的宁布尔。
他明白宁布尔的心情。
不过,吉克尼夫真希望他不是像小孩一样宣泄情感,而是用理性讲出对策。话虽如此,吉克尼夫都想不到对策了,宁布尔更不可能想到。
「……我就明说了,我国已经没有胜算了。再来如果还有其他方法,就如同我之前所说,只能期待他的手下背叛。我想不到办法对付他个人,在那场战争时我就深切体会到,他是最强的魔法吟唱者。」
两名骑士表示同意。
「那么做为战士呢,用剑能杀死他吗?」吉克尼夫耸耸肩。「你们都看到了吧。他即使做为战士,连武王都赢不了他喔。而且那是怎样,受到武王的一击,怎么会毫发无伤?那是用了魔法吗?」
「……属下不清楚,但或许有这个可能性。」
「是吗,也就是说那家伙只要使用魔法,任何攻击都能无效化就是了,这下暗杀也几乎不可能了。那家伙会不会根本就是不死身?」
「只要有形体,不可能是不死身。」
「那他怎么能毫发无伤?」
宁布尔语塞了,向身旁的巴杰德求救,但巴杰德只是把嘴唇抿成一条线。
「……那先这样吧,只能收集武王所持武器的相关情报,再召集魔法吟唱者与冒险者,问问他们为什么能毫发无伤。谢天谢地,那家伙做出了与冒险者工会为敌的发言,工会应该会协助我们。」
「为何不先做这个动作,再谈属国的事呢?幸好对方拒绝了。」
吉克尼夫变得很不高兴,但压抑下来,没写在脸上。取而代之地,他用哀怜的表情看着宁布尔:
「幸好,你真的这么以为吗?我却觉得正好相反,必须火速进行属国化一事喔?」
宁布尔一脸摸不着头绪的表情,吉克尼夫反问他:
「你认为那家伙为何拒绝我国属国化?」
「这……这是因为……我不明白……」
「若是无能之辈的话,也可能是因为没自信能应付状况变化──诸如此类,但对手可是那家伙喔。凭着他的智谋,在我提议属国化时的短暂沉默时间内,应该已经算好之后的事了。结果他拒绝了属国化,就表示有某个部分不合他的目的。」
「到底是啥部分呢?」
巴杰德的询问让吉克尼夫一脸不痛快。
「不知道,不过总之呢,对我国绝不会是什么好事。不然接受我国成为属国,对他并没有坏处。我可以假设他有某种目的,是用自己的国家无法达成的。那么──」
吉克尼夫想到头脑都快冒烟了。
那家伙可是安兹.乌尔.恭,肯定有什么目的才会那样做。
如果自己是魔导国的国王,会想要什么,又会讨厌什么?
吉克尼夫拼命苦思,都弄到出急汗了。
「──冒险者工会吗。他是为了对冒险者工会出手,才抑止属国化?」
「您是说那番宣言吗?……容忍他说那种话好吗,陛下?一个弄不好,几年内帝国的优秀人才就要外流得差不多喽!」
「……我无法理解他那番话的意思,你听了有什么感想?」
「虽然自由度减低了,但能得到那样强大的魔导王提供援助,可是很吸引人喔。比起成为冒险者闯出一番名堂的,丢掉性命的人更多。不过,如果能得到那种强者的支援,说不定──对自己没自信的家伙应该会这么想。再说我们这边有骑士团,低等级的冒险者没多少工作嘛。」
「人才的外流啊……你说对自己没自信的家伙,听起来似乎不等于没有才能。」
有些人虽然优秀却仍然缺乏自信,而且想投身新领域的人,也不可能从一开始就充满自信。
「那么这方面就是他不愿接受属国的理由?可是……让我国成为属国,各方面来说不是比较轻松?冒险者工会应该也能完全据为己有……啊──!安兹.乌尔.恭!那家伙的睿智竟然远胜于我!真是鬼才过了头,我猜不透他的计策!」
「会不会他根本什么也没想啊?」
听到巴杰德半开玩笑地说,吉克尼夫简直是憎恨地看向他:
「怎么可能,他都把我们的举动摸透到这个地步了……不行,我搞不懂。说不定他还在找地方发泄对生者的憎恶,想把我整惨等等,是这些人类无从想像的情感促使他这么做……」
也许想揣测不死者的思考,本身就是错的。
搞不好连这些苦恼与猜疑都在他的计算之内,他现在正张开双臂,等着心急的吉克尼夫急速推进属国化。
「今后陛下有何打算?」
宁布尔在问的,想必是关于今后帝国的行动。
「……为了将此事传达给邻近诸国,我打算召集秘书官。得思考一下帝国对魔导国表示恭顺,成为属国的书面声明该怎么写。我要先昭告邻近诸国,制造既成事实,让魔导国不得不认可。」
「陛下……」
两人低下头去,吉克尼夫忍不住想乱打岔说「连巴杰德都会露出这种表情啊」。吉克尼夫消除掉苦笑,轻声细语地说:
「别这么一脸阴沉,名为属国,内涵却各有不同。只要能让对方接受我国保有大部分自治权,国内就能过着跟现在并无二致的生活。不──如果能得到魔导国压倒性武力的保护,说不定生活比现在更安全喔。」
听到稍微有点光明──或许如此──的未来,两人的神色恢复了些许明朗。
「为此,接下来得逐步解决内部的不满情绪。如果魔导国不允许我国保有自治权,也许会对帝国内部进行分裂工作。况且听到属国化,心有不满的势力也可能会采取行动。」
吉克尼夫想起帝国内部的势力。
首先一大势力是骑士团,他们想必不会成为反对属国派。也许嘴巴上会反对,但绝不会付诸行动。
再来是贵族们,吉克尼夫无法预测他们的行动。如今只有少数人会对吉克尼夫的决定发牢骚,但这些少数人当中,也许会有人将这次事情视作搞垮鲜血皇帝的机会,等帝国化为属国后,图谋成为帝国的支配者。
平民们多得是办法敷衍,他们只要帝国能维持目前的状态,当不当属国大概都无所谓。
「──问题在于神官们吧。」
神殿势力绝对不会同意,尤其最大的问题是,如果神殿势力不只采取敌对姿势,还拒绝进行任何治疗的时候该怎么办。为了不让事情演变至此,吉克尼夫必须与他们进行多次协议,使他们赞同己方的想法。
「……陛下的生命安全呢?」
「谁知道呢?我会告诉对方只要我在,就能够最有效率地完成属国化,让大家看到成果……但对方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吉克尼夫忍不住想:为什么是我?
他从亡父手中继承了皇位,一帆风顺地强化帝国。过程当中应该没有走错任何一步。
结果那个怪物一出现,使得一切都乱了调。
在跟那个怪物做交涉与谈判时,吉克尼夫也不认为自己有犯错。只不过是安兹.乌尔.恭的能力总是超出了人类所能想像的范畴。
才不过几个月,状况全变了。
吉克尼夫叹了口气。
「现在世界上最不幸的,就是我吧…………」
题外话,这件事之后过了几天,失意绝望的吉克尼夫,收到银丝鸟将根据地从帝都移到城邦联盟的情报,才惊愕地明白到不幸是没有底限的。
从帝国回来后,安兹走进耶?兰提尔的公务室,深深坐进椅子里。
他为魔导国新成立的冒险者工会招募了参加者,但想必还要一段时间才能知道结果,在那之前他必须整顿好接纳冒险者的体制。
首先是冒险者的训练学校,地点应该使用冒险者工会就行了。为了来自远方的志愿者,至少该盖座宿舍比较贴心。至于教学生的人──教师就采用目前留下来的冒险者。
(包括区划整理等问题在内,最好能跟雅儿贝德或谁商量一下……更麻烦的是……他干么跟我说要成为属国啊,雅儿贝德跟迪米乌哥斯一定会很困惑……)
安兹完全搞不懂吉克尼夫在想什么,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两名智者解释。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吉克尼夫提出那种要求?也有可能是迪米乌哥斯或谁在安兹浑然不觉之时做了些什么。
(也许我那时应该向迪米乌哥斯问个清楚的……啊,或许我可以出个远门,在这段期间内要他们俩想办法……或许不行……)
唉。安兹在心中大叹一口气,不安与混乱让不该存在的胃一直疼痛。而一想到两人回来时的状况,胃就更痛了。
安兹摇摇头,思索在帝国获得的重要情报,逃避将来势必造访的问题。
「……卢恩啊。」
YGGDRASIL的知识遍布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玩家的踪迹与世界级(World)道具的存在就是一例。
现在又追加了一项,就是据说曾经存在于铃木悟那个世界的卢恩文字。
教国人民之所以能召唤铃木悟那个世界的宗教中的天使,可以解释为因为那是YGGDRASIL的魔法。
那么卢恩又该如何解释,为什么会存在这种文字,它跟铃木悟那个世界的卢恩是同一种文字吗?还是只是形状正巧相同的魔法文字,被自动翻译功能翻成了「卢恩」?
(……在离这里不远的安杰利西亚山脉,有着矮人国度,我得仔细调查一下。看来……还是非去一趟不可吧。)
当然,安兹在回到耶?兰提尔之前,已经问过夫路达关于卢恩的事。
不过,他只知道过去来自安杰利西亚山脉矮人国的国王,职称是卢恩工匠;以及帝国会跟矮人国购买武器与防具。但从大约一百年前,刻有卢恩的魔法道具就再也没输入帝国了。
这些对安兹而言都是重要情报,但不是他真正想知道的。
(YGGDRASIL没有卢恩工匠这种职业,如果是这个世界特有的职业,那就有可能是两个世界融合而成的技术,必须详加调查才行。可是,要由谁去?)
只不过是前往矮人国,问问关于卢恩的事罢了。如果对方因为关系到卢恩工匠这种职业──技术而不肯松口,最糟的情况下,用迷惑等手段问出情报也就是了。
只要是能使用这类精神控制系魔法的人,或是不会用这类魔法,但能掳走对方传送到这里的人,送谁过去应该都不是问题。只是,如果卢恩的背后有玩家牵线,届时该如何应对?说不定对夏提雅洗脑的人就躲在那里。
(要是能从附近再收集点情报就好了,但那是连夫路达都不知道的知识,我看没那么容易打听到。)
安兹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
霎时间,在房间待命的女子也做出反应。她长了一张活泼的脸蛋,中性男孩风的短发非常适合她。她就是今天值安兹班的女仆,名叫丹克莉曼。
安兹以手势制止丹克莉曼,在室内慢慢踱步,反复考虑。
他以理论计算得失,加加减减,往昔的记忆就无意间从数字的缝隙中露出脸来。在无人踏上的新土地所遭遇的危机,新发现带来的喜悦,任务失败时的悲叹,这每一段记忆当中都有着同伴的容颜,随着说过的话重回脑海。只不过是这样,就连全灭时的回忆都成了色彩鲜明的灯火,彷佛照亮了安兹空虚的头盖骨。
等安兹将突如其来萦绕心头的感伤一件件收藏在心底时,想法也已经整理好了。
(……我看这次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了。)
公会「安兹?乌尔?恭」过去就是这样的集团。
也许有人会骂安兹「别把没有生命危险的游戏与现实搞混」,但谁能保证在袖手旁观之际,不会眼睁睁看着得到知识的机会流失,而造成自己落后对手一步?
安兹决定派人前往矮人国对卢恩文字进行调查,脑中浮现了下一个问题。
就是人选。
送谁过去最适当?
(我该问迪米乌哥斯或雅儿贝德的意见吗。不,那样就不能派出最有能力的人了。)
所谓有能力的人,指的就是安兹本身。
安兹无意自夸,但在目前的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当中,他确定没人在对应未知现象的魔法能力上强过自己。说得明白点,安兹只身前往才是最有效的战术。但如果该地有与自己敌对的玩家,这样做就是最糟的一步棋了。
(……假如只是几个人,我可以带着他们逃走,所以应该带几个能争取时间,让我准备脱身的人担任贴身侍卫,可是……)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楼层守护者们。
身为百级NPC的他们即使碰上玩家,想必也能争取时间让安兹撤退。但他又不禁觉得NPC是过去同伴们的宝贝孩子,拿来做这种事似乎不太好。
(以不死者副手为中心的高等级仆役们如何?不行,他们不像NPC是从头开始创建的角色,应对能力比较低。)
比起从头创建的NPC而言,仆役们的优点是遇到紧急状况时可以毫不犹豫地当成弃子,但缺点是能力范围较窄,这方面令人不安。
如果不顾感性问题,NPC是无可挑剔的。身为玩家的安兹还没做过实验,不能确定是否真能复活,但NPC们就像夏提雅一样,肯定可以复活。
安兹再度回到椅子上坐下。
「嗯……」
他将手交叠在脸前,试着想出最佳选择。
想了半天,还是没有答桉。
(笨人想不出好主意,是吗?)
安兹露出带点自嘲的笑,将视线抛向丹克莉曼。
「如果我要你为我而死,你愿意吗?」
「当然愿意,安兹大人。只要大人一个命令,我很乐意赴死。」
她毫不犹疑地断言。
「其他人也跟你一样吗,你们不觉得这种主人很残忍吗?」
「我想其他人也会毫不犹疑地接受死亡的,不可能有人不选择一死。我们是无上至尊创造出的存在,全都是为了无上至尊们而活。无论是怎样的命令,能够听命行动对我们而言,都是极大的喜悦。」
「是吗……啊,我这样问只是出于一点好奇心,没有特别深的用意,忘了吧。」
丹克莉曼低头致意,安兹下定了决心。
──调动NPC。
安兹拿出近郊地区的地图。
这份地图加入了亚乌拉调查的结果等资讯,内容巨细无遗。尤其是都武大森林内部的相关资讯,就安兹所知,没有一份地图写得比这份更详细。遗憾的是比例尺等部分还不正确,称不上完美,但只要有这份地图,想必能大幅减低迷路的可能性。
安兹的手指按住了耶?兰提尔。然后手指从这里滑向北方,直直穿过森林。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问题,森林地表的大半部分已经纳入纳萨力克的支配下,即使剔除欠缺知性的魔兽等魔物,只要再支配几种亚人类与异形类种族,统治就大功告成。推测遍布于地底的大空洞目前搁置不管,不过如果能得到好处,将来可以考虑纳入支配体系。
安兹的手指到达了地图最北端一个像倒葫芦的湖泊。
再往北就是安杰利西亚山脉,是地图上没有的世界。
「未知之地吗?」
无意间,安兹脸上浮现出笑容。
他提议过要冒险者寻求未知,若是自己能做为先锋亲赴险地,或许会成为很好的宣传广告。
「前往安杰利西亚山脉寻找矮人国。」
很像是电视节目的广告词。
安兹收起浮现脸上的笑意,认真地思考。
思考亲自前往最坏的情况下可能会有玩家的地点,有什么好处。
好处当然就是魔导国之王亲临该地,能够显示出诚意。
这就像公司社长亲自拜访客户的公司一样,以铃木悟的经验来说,这招很有效。
况且不像一部分的属下把纳萨力克以外的人都当成下等生物,安兹在纳萨力克当中,硬要说的话算是属于稳健派。因此做为矮人国的交涉人选,自己是个不错──虽然绝不能说很好──的选择。
除了安兹以外,也可以选择潘朵拉?亚克特前往。
以知性、应对能力与其他方面来说,都是最佳人选。
只不过──
(那么在这段期间里,谁要来处理国务?)
不用别人来回答。
就是安兹?乌尔?恭。
绝对没办法。
安兹在心中大声惨叫,一次又一次惨叫。
与其这样,他宁可去矮人国做交涉,好像还轻松一点。
最重要的是,去过一次之后就能用传送解决。所以假使对方提出什么难搞的事,只要搬出杀手鐗「这事我想带回公司内部讨论」就搞定了。如果对方说「请你现在就决定」,设法开熘就是了。
安兹多得是技巧开熘。
(上次有艾恩扎克,但这次是以我为主,好久没这样上门推销了。没人逼我一定要做出成果,已经很轻松了。)
安兹用业务员铃木悟的表情咧嘴微笑,然后改变了笑容的种类。
(再说……说不定工作会拖得久一点,帝国的属国一事就交给迪米乌哥斯与雅儿贝德,也许他们会交出某种草桉!好!这是不得已的,绝不是我有意逃避工作!)
安兹像这样拼命替自己找借口,接着处理下个问题。
就是要选哪些人随行。
安兹双臂抱胸,板起一张脸。
他很想带雅儿贝德或迪米乌哥斯去,但他们有非常重要的事务缠身,是正在进行计划的专桉领导人。若是把他们叫回来,很有可能导致那边的计划出差错。
亚乌拉与马雷是很好的人选,尤其他们跟矮人都是人类种族,对方应该也不会有戒心。
科塞特斯有困难,虽然考虑到要前往的是寒冷的险峻山地,他算是个不错的人选,但安兹将都武大森林等地交给他管了。换言之他也是专桉领导人,安兹希望尽量让他专心处理职务。而且他外观异于人类,如果跟安兹一同前往,也许会徒增对方的不安。
塞巴斯也不错。
目前他以琪雅蕾尼纳为副手在耶?兰提尔做行政助理,不过因为有潘朵拉?亚克特在,派他去应该也行;但以战力层面来说略有不安。
高康大或威克提姆都不行。安兹又想到其他各种NPC,但很多都不适合担任随行者保护安兹。
(既然如此,这次就选──亚乌拉,还有夏提雅吧。)
亚乌拉指挥的魔兽们最适合当成肉盾,碰到最糟的情况可以舍弃魔兽,与亚乌拉一起逃走便是。然后只要有个人战斗能力最强的夏提雅在,碰上强敌时也能成为很好的最后武器。再说安兹出于个人理由,很想用夏提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