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做为飞飞走过了好几次的走廊,被带往的──不是工会长的房间,而是隔壁的房间。这个房间是用来当会客室的。
迎上来的是精悍的壮年男子──工会长布尔敦.艾恩扎克。
安兹做为飞飞,与此人见过几次面──还被硬是带去声色场所过。不过安兹必须记住做为安兹.乌尔.恭魔导王是初次见面,言行得多加注意。
「这不是魔导王陛下吗?有幸请陛下移驾此处,身为这个国家的一个人民,不胜喜悦之至。来来,请,虽然地方脏,不嫌弃的话请坐。」
在艾恩扎克的招呼下,安兹在椅子上坐下。
菲丝站在安兹身后,三只天使进了房间,剩下的在房间外待机。
「本来应该由我亲自拜访,却劳烦陛下移驾,感激不尽。」
艾恩扎克屈膝跪下,深深低头。
这种态度让安兹露出苦笑。
跟对飞飞讲话时的声调截然不同,语气亲密,讲话方式也很有礼貌,但也不过如此。安兹知道这只是业务用的说话方式,脸上浮现苦笑。当然,安兹的表情是完全不会变的。
安兹将视线移向入口以外的另一扇门。
那扇门通往隔壁工会长的房间,如果是飞飞的话应该会在那里谈话,但今天却是会客室,也让安兹感觉到隔阂。
「怎么了吗,魔导王陛下?」
艾恩扎克抬起头来,偷偷观察安兹的神色。安兹有点太过注意隔壁房间,把艾恩扎克晾在一旁了。他用鼻子嘲笑了一下自己的愚蠢。
也许是以为安兹在笑自己,艾恩扎克的表情变得僵硬。
安兹觉得自己态度太失礼,不禁自我嫌恶起来,但魔导王不能道歉。安兹决定开始讲正事,把这个失败含湖带过。
可是,面对冒险者工会长,该采取何种态度才正确?
安兹是摸索着当君王,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他猜想「大概是这种感觉吧」,挑战眼前的考验。
「我想你已经听说了,艾恩扎克,我想对你做个提议。」
「──非常抱歉,陛下。我不太懂您的意思,可以的话,能否从头说给我听呢?」
安兹做为飞飞与艾恩扎克来往,知道他是个能干的男人,能面不改色地撒谎。安兹认为他很有可能已经掌握了自己的来意,况且他看到天使却毫不惊讶,大概也是因为如此吧。
既然如此,就别拐弯抹角了。安兹开门见山地说:
「我要将这个冒险者工会编入魔导国。」
「…………是这样啊,我想没人会阻止陛下的。」
「哦,听说冒险者工会从不成为国营组织,没关系吗?」
「全听陛下吩咐。这个国家归属于陛下制定的法律,如果陛下有意支配冒险者工会,我们是不能抗命的。」
安兹用鼻子笑了笑,对手似乎察觉到他的反应,眼童深处有某种情感摇曳。
「的确如此,但你是打算这么做吧。你会劝冒险者们前往王国或帝国,然后把空无一人的工会献给我。」
安兹定睛注视着艾恩扎克,他似乎觉得无法再隐瞒了,耸了耸肩。
「不愧是魔导王陛下,不只君临统治,还能洞察我们的想法……您是用魔法看穿我的内心吗?」
「我没用什么魔法,是凭经验。」
「也就是说薑是老的辣了,伤脑筋,真是位可怕的大人。那么我会有什么下场呢?」
「不会特别怎么样。」
「……我可不会感谢您喔?」
「不用什么感谢,比起这个,我想听你说说。听说冒险者工会不成为国营组织,是因为冒险者是为了保护人们而存在,因此不希望冒险者的力量被利用在人与人的战争,这是真的吗?」
「陛下,正如您所说。事实上,陛下占领这座城市时,我们也并没有打算战斗。」
「但那个名叫飞飞的男人,可是挺身抵挡了我们喔……?」
艾恩扎克发出「呜」一声呻吟。也罢,自掘坟墓绝没好事。安兹继续说下去。当然,也不能忘了帮飞飞美言两句。
「也罢,那件事就不追究了,况且我与他在一件事上是合作关系。对,为了和平统治这座都市。」
艾恩扎克似乎有话想说,但安兹不在意,继续说下去。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他必须极力劝说,让艾恩扎克怀着好意协助魔导国。
安兹一边想起做为飞飞接收到的各种怨言与不满,一边说道:
「……好了,听完你的说法,我有一个疑问。你刚才肯定了『冒险者是为了保护人们而存在』这个说法,其中的『人们』是以什么范围而言?」
「陛下的意思是?」
艾恩扎克脸上写满不解。
「也就是说『人们』指的是人类种族,还是只限人类?森林精灵与半森林精灵(Half Elf)呢,与人类共同生活的其他种族算在范围内吗?」
「这个嘛,算在范围内。」
「那真是不可思议,森林精灵在帝国不是奴隶吗,这样有算是保护他们吗?他们并不是触犯了帝国法律的罪犯吧?」
艾恩扎克视线低垂下去,然后再度转向安兹。
「……我只是一个王国冒险者工会的负责人,帝国工会是怎么想的,我了解不到那么多。」
「含湖其词,逃避问题吗……」
艾恩扎克瞪大双眼,眼睛深处看得见怒火。
「陛下,请您别语带嘲讽──」
「嘲讽,这不是事实吗?……我再问你一次,你有没有含湖其词,逃避问题?」
艾恩扎克的目光低垂。
「…………陛下所言甚是。」
「你说森林精灵与半森林精灵也是保护对象,却完全没在保护,这是为什么?」
艾恩扎克先声明自己不清楚帝国冒险者工会的内情,然后开始说道:
「即使称为冒险者工会,还是无法完全逃离国家的束缚。冒险者虽然标榜自由,歌颂不受支配,但毕竟还是属于国家的法律规范。我们是武力集团,正因为如此,对国家使用武力太危险了。帝国的冒险者工会应该是这么想的。」
「重点就在这里,既然存在于国家法律之下,编入国家体制应该没有问题,你们为何表示排斥?」
「帝国与王国都对我们的力量另眼相看,因为能正面对抗强悍魔物的,终究只有冒险者,因此国家不会对我们强人所难。但这点对陛下不管用,如果我们做为组织被编入国家体制,我们的武力有可能被用来对付民众。」
「你们回避被编入国家体制的理由就是『害怕做为冒险者的力量会被用来对付人类』对吧?」
「正如陛下所言,也就是说我们不想被用来镇暴或打仗,协助国家大量杀戮。」
安兹笑着想「这话是你说的」。其实安兹早已心知肚明,但不会说出口。
「坐吧,那么,我接着解释一下我希望你们做什么。」
安兹再度命令艾恩扎克与自己相对而坐,等他战战兢兢地坐下后,才开始解释:
「我打算让冒险者进行更不一样的工作,我要冒险者做的,是发现未知,缩小世界。」
艾恩扎克似乎这才第一次正眼注视他。
「例如南方之地,教国与圣王国之间有片荒野,你知道那里的详细地形,以及有何种魔物栖息吗?」
「不,该地有各种亚人部落,王国冒险者工会的人去了那里,从来没人能活着回来,因此几乎没有情报。」
「那么我国西南方有座山脉横越我国与教国之间,那边如何呢?」
「不,没多少详细情报。」
「你不觉得你们的知识少得可怜吗?不,以冒险者的工作来想,或许无可奈何?你们是保护人们的组织,无人之地的知识就不需要了,对吧?只不过那里或许生长着能帮助人们的野生药草。」
艾恩扎克遭到讽刺,嘴唇抿成一直线。
「等冒险者工会纳入我的旗下之时,我想让你们填补这种空白。」
「……让陛下的心腹去进行不好吗?」
「别说这种无聊话,我听说艾恩扎克你当过冒险者,刚才那句话你能再对我讲一遍吗?而且是把『冒险者』这个词的涵义放在心上。你们只是对抗魔物的存在吗?我还以为冒险者是化未知为已知的存在呢,直到我调查了冒险者的实情。」
艾恩扎克咬紧嘴唇,用力到快要咬破嘴唇,流出鲜血。
「──我们必须保护人类。」
「不用了,在魔导国,身为统治者的我会保护人民。看委托量减少,你应该也明白这是事实吧?」
艾恩扎克呻吟般的承认。
「那么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为了保护人类而从魔导国移动到王国或帝国吗?简直跟专门对付魔物的佣兵没两样。」
安兹讲到这里停下来,接下来要劝诱了,每句话都得彻底动脑。
「刚才你说『交给我的部下就行了』,这个意见可以说很正确。不过,我的部下虽然擅长杀敌,在能否前往未知世界认识当地居民,与他们建立友好关系这方面,却有很多人令我存疑,说来真难为情。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尽量由冒险者接下这份职责。」
艾恩扎克一语不发,偷看着安兹,安兹虽然很在意他的反应,但简报还没结束。
「不过,既然要让你们做这么危险的工作,我有意提供全面支援。因此才有必要将冒险者工会纳入旗下,对吧?」
「……您只要委托我们不就行了?」
「原来如此,看来你对自己的本事相当有自信啊,我挺欣赏你这种勇气的。」
「什……什么意思,陛下?」
「发现未知而与其他文化圈发生不幸遭遇时,魔导国可以舍弃冒险者是吧?而发生的问题不用我插手,你们冒险者工会自己能解决,对吧?既然你们是独立组织,这是当然的吧。那我可要你们答应我自己解决问题,不对魔导国造成任何损失。」
艾恩扎克沉默了。
「不属于国家势力做为独立组织存在,就是这么回事吧?也就是说当对方采取国家行动之际,得请你们自己解决了……我有说错吗?」
「没有的事,陛下。」艾恩扎克深深点头表示同意。「您说的一字一句都没错。」
「就是这么回事,只不过如此一来,珍贵的冒险者……特殊技术职业的人数就会减少。人才成长需要时间,因此优秀人才的消耗会是严重损失。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将冒险者工会纳入旗下。我会命令你们,但相对地也会答应提供全面支援。」
「这项提议非常吸引人……想请陛下回答我一个疑问,探求未知是否会帮助魔导国侵略别国?」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我不可能断定绝对不会。如果身在未知地点的对手正在拟定侵略计划,我也许会用到手的情报先发制人,发动攻击。对于荒野等地的亚人种族、食人魔(Ogre)与半兽人(Orc)等等,看情况可能会以展示武力为前提展开侵略行动。如果你身边有个凶暴怪物在磨爪,你不会想先发制人做应对吗?」
「的确正如您所说,只是──」
「……唔。」
「怎么了吗,陛下?」
「没有,抱歉打断你。你有话要接下去吧?你先说。」
「……好的。我只是担忧用武力并吞和平度日的人们,或许不是很好。」
「你想像的是哪个种族,森林精灵之类的?」
「哎,或许是。」
「……这方面牵扯到国家计划的问题,无法一概而论。如果侵略并统治能为魔导国带来好处,我会这么做;如果会带来坏处就不会这么做。这对一个国家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吧?不过我只能告诉你,我已经拥有足以单纯进行侵略的军势。我对冒险者的期待不是收集敌国情报,也不是先行侦查侵略路线。我刚才已经说过,我只是希望冒险者探索未知,发现各种新事物,这点我向你保证。」
「话说回来……」安兹先讲句开场白,然后问艾恩扎克:
「你们会特别看待长得漂亮的种族呢,我说要攻打食人魔或半兽人时,你怎么不说『用武力并吞和平度日的人们,或许不是很好』?」
「那……那是因为他们是亚人类……!」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是这种想法啊,我懂了,我懂了。那你的回答呢?」
艾恩扎克一脸有话想说的表情,但马上又摇摇头,大概是切换了心情。
「此事必须立刻答复吗,陛下?」
「我希望你立刻答复,不过你应该也得到处跟人疏通商量,是得花点时间。但在那之前,先告诉我你的想法吧,艾恩扎克。」
安兹挺起上半身,从极近距离盯着艾恩扎克的眼睛。
「你们只会消灭魔物令我生厌,可叹的是,你们这样还自称冒险者。艾恩扎克,你怎么想?你有没有意愿在魔导国──在我手下冒险?我希望你们──」
安兹讲到这里停顿一下,加强了视线与声音的力道:
「──成为『冒险者』。」
房间充满了紧张感。如同观察中了必杀一击倒地的敌人,安兹屏气凝息──虽然本来就没呼吸──等待艾恩扎克的反应。
「……我认为这项提议非常吸引人。」
安兹眼中蕴藏的光辉暗澹下来,照这个样子看,后面大多会接「但基于一些原因,我办不到」。
「──所以我想问问许多人的意见,看看他们能否接受。的确,如果您真的是为了这种目的而运用冒险者,那或许很美好。而您说到加入国家体制,我也觉得能够接受。以一名前冒险者的观点来说……我很想协助您。」
(──咦,听起来好像成功了?)
「是吗……」
安兹将背部靠上沙发。
简报成功的喜悦一点一滴扩散开来,那种感觉就像离开客户公司,到咖啡厅一边联络自己公司一边喜悦地喊「成功啦──」。想不到当冒险者的经验能在这里发挥效果。不,正因为有那段经验,才能产生这种发想吧。
这时安兹想起另一件该做的事,就是考虑到魔导国的将来。
「噢,对了,还有一件事。」
安兹竖起一根骷髅手指。
「刚才你表示要保护人们时,我提到人类种族,你表示肯定,对吧?你说冒险者的存在理念就是保护人们。」
「唉,是的,陛下。」
「然后当我说到侵略行动时,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是亚人类,所以没关系对吧?」
艾恩扎克点点头,一副「那又怎么了」的神情。
「魔导国会接纳所有种族做为国民,不只是人类种族,亚人类种族与异形类种族也是。所以如果冒险者的存在理念是保护『人们』的话,我要你们同样保护亚人类与异形类。」
艾恩扎克睁大了眼睛。
「您这是什么话!」
「……怎么了?我不懂你在激动什么,我的国家不分人类、亚人类或异形类。只要拥戴我为王,一律都是我的子民。」
「这……这太乱……乱来了。这是不可能的,陛下!」
「是吗?听说王国北方有个国家叫评议国,那里不是有各类种族共存吗?」
「的确,我也听说那个国家是那样……不对!您是要我们与只把我们当食物的种族共存吗!」
「原来如此,你说得确实没错。魔导国不会允许本国国民食用本国国民,我会将这点列入法律,这样你接受吧?虽然这表示我不会阻止国民食用本国国民以外的人,但总不好连国民的饮食生活都插嘴……不,看到同族的人被解体贩卖,或许会影响精神健康……这方面还得做些检讨。」
依照露普丝雷其娜的说法,在卡恩村,村民跟哥布林与食人魔们会一起生活,那么这座都市应该也办得到。当然他也知道人数多会有别的问题。
「您……您究竟在想什么?」
「这问题问得真奇怪,或者应该说,你们同样是活人,为什么不互相帮助?对我这个不死者来说真难理解。对我而言,人类与哥布林没有优劣之分。在我的统治下,所有人一律平等。当然在你们的上面还有身为绝对君主的我,以及我的直属部下就是。」
艾恩扎克的表情瞬息万变,最后终于恢复冷静。
「您有意将哥布林等存在也纳入旗下──当成国民吗?」
「你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我不是说过食人魔与半兽人们也都会纳入我的旗下?」
「唉,不,我有听到,但我以为是做为奴隶。」
「真像是拿森林精灵当奴隶的种族会说的话,我重复一遍,只要纳入我的旗下,所有国民一律平等。」
安兹偷偷观察着艾恩扎克喘息般的模样,心想他似乎没察觉到自己的真意。
安兹的说法讲得极端点,就是所有国民都是隶属于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之人的奴隶,但安兹不会这样说。没必要说,他没发现的话就算了。
「已经有许多哥布林受到我的庇护,近日内就会有一支哥布林集团来到耶.兰提尔。你可以跟他们聊聊,你所想像的哥布林虚像肯定会崩坏。还有,蜥蜴人似乎不怎么吃肉,他们吃鱼。树精与树人喜欢干净的水与日光,只会为了自卫而攻击人类。」
「您已经将这么多存在收为部下了吗?」
「当然了,我已经接纳了几种亚人类与异形类做为子民。唉,话题扯远了。那么艾恩扎克,对于将冒险者工会收为魔导国的机构之一,你是采取赞成态度了?」
「──只要陛下句句属实,我便没有意见。」
「真爱担心,我并没有说谎,我要让冒险者担任探求未知的工作。」
如果可以,安兹希望能由各类种族的混合小队来进行。
「对冒险者的说明就交给你了,如果有人对于冒险者在魔导国的公务员身分表示否定态度,可以请他离开没关系。」
「可以吗?」
「强迫不愿意的人卖力,只会造成双方的不幸。不过,组织或做法如果改变得太急,我想会造成很多麻烦,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就维持目前的做法吧。当下的变化,大概就只有工会长之上再设置一个魔导国的审查机构吧?」
此外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加上附加价值,让冒险者们想隶属于魔导国的工会。
「做为魔导国的支援方式,首先会设立训练所。要是让冒险者前往秘境时被未知魔物杀了,损失就大了。所以训练所要比目前更扎实──采用与魔物实际对战的形式。或许可以建造一座迷宫让冒险者攻略,同时也能让他们习惯小队战斗。」
工程交给纳萨力克自动出现的不死者应该就行了,完成后还能让不死者充当魔物。
「这点子真是太棒了,但想必会是件大工程。」
安兹打算使用不需要工资的不死者,所以应该能压低成本。不过他不用老实告诉对方,能卖人情时就该卖。
「的确,恐怕需要巨额的初期投资。但这算在必需的经费支出内,冒险者对魔导国而言是重要的人力资产。」
「多谢陛下。」
「免礼。所以,你觉得怎么样?这样应该能吸引冒险者吧。」
「的确……这样对低阶冒险者们来说,会相当吸引人……在这里锻炼出的人才,能否跳槽到王国或帝国的冒险者工会?」
「我不会准,这可是国家机构喔,那样做是叛国。」
「原来如此……看来这方面必须说明清楚。」
「那么,什么才能吸引中阶与高阶冒险者?」
「应该还是报酬金额吧。」
「也是,毕竟人不能靠梦想吃饭。」
「这也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冒险者必须搜集更强的武器、防具与道具,否则是赢不了强大魔物的,这些物品都很昂贵。」
「……唔,果然是因为这个啊。」
大量生产或许能压低价格,但强悍的冒险者人数很少。因此强悍装备都会变成特别订制,使得价格升高。还有一个主要因素,就是能制作这些装备的人很少。看来这些问题也得解决一下。
「还有,我想让众多冒险者──王国与帝国的冒险者也知道这件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陛下建立的冒险者工会,与王国或帝国的工会看似相同,其实不然。如果将情报扩散出去,各国的冒险者工会为了阻止挖角,想必会做出某些对策。冒险者同时也具有最终王牌的意义,恐怕没多少人会乐见他们投奔外国。」
「说得有理,那么你认为该怎么做?」
「我无法立刻回答,可以请您给我一点时间吗?」
「也好,我也需要考虑一下今后的行动方针。」
实际上,安兹也觉得自己一个人推动这么大的计划,似乎有点独断独行了。应该需要冷静想一下,并且找人商量商量。
安兹站起来。
「那么──」安兹本来想说「失陪了」,但又沉默下来,这不是君王的说话方式。「就到此为止吧,再见了。」
艾恩扎克站起来低头行礼。
「遵命,魔导王陛下。」
安兹没回答,从菲丝打开的门走出房间。
他不禁想呼出一口气,但人还在对手的公司里,不能急着这样做。
安兹率领着智天使们走出冒险者工会。走了一会后,才终于呼出一小口气。
(啊──累死我了。)
安兹.乌尔.恭并没有喊累,但铃木悟已经吵着要让过热的大脑休息。
(在把将冒险者工会纳入旗下的点子告诉雅儿贝德前,先安排个短暂的休息时间吧。而且我得想出这样做的好处,以免雅儿贝德对我失望……好多事要做喔。)
安兹默默地往前走,他祈求走着走着能想到好点子,没使用传送魔法。
与隔壁房间──艾恩扎克的公务室之间的门打开,来了个新的客人。
这个骨瘦如柴,看起来相当神经质的纤细男子是艾恩扎克的老朋友,耶.兰提尔魔法师工会长提欧.拉克希尔。
「布尔敦,我吓了一跳。想不到魔导王会在我们谈话时过来,他有察觉到什么吗?」
「这就不知道了。」
艾恩扎克今天早上也一如平常,一大早就跟拉克希尔进行讨论。
自从魔导王统治这座都市起,两人总是只在早上见面。这是因为出于他们的知识,很多不死者都怕太阳。只不过看到巡逻街上的不死者兵团,他们也知道这只是自我安慰。
讨论内容几乎都是共享情报,冒险者工会与魔法师工会今后的行动则从来没讨论过。这是因为在魔导国建国的阶段,能搬的人都搬到王国或帝国去了。魔法师工会更是把拥有的魔法道具几乎全送了出去,只有少数几人留在这座都市。换言之,这座都市的魔法师工会等于是解散了。
不过从分析情报的意义来说,还是有很多重要议题。
冒险者不太受国家束缚,但这一点在魔导国还能维持下去吗?打个比方,国家会派追兵追回逃亡的本国国民吗?如果会,逃亡者若是平安越过国境,他们会以国家等级要求交人吗?魔法师又是如何呢?
对于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护民众的飞飞,该对他做何表示,对隶属于冒险者工会的飞飞又该如何应对?
神殿势力仍然保持沉默,魔导王似乎也与他们互不侵犯,但今后会继续维持吗?会不会开始抗战?
这些都是两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答桉的难题,但如果在毫无准备的状况下爆发什么事件就伤脑筋了。最大的问题是神殿势力。
神殿势力能拥戴不共戴天的敌人不死者为王吗?他们目前保持沉默反而更让人害怕。
除此之外还有邻近诸国的神殿势力,一个弄不好,各国神殿势力也有可能独自发动圣战,魔导国的神殿势力再以内应的形式行动。
在场没有代表神殿势力的人物,也是因为他们的立场不透明,两人担心随便叫他们来恐怕会遭受波及。
只不过,两人都不认为神殿势力能战胜魔导王。他们是怕这样会引发大屠杀,而且如果逼得飞飞成为魔导王的爪牙对他们痛下杀手,那该怎么办?还有,之后又该如何抚慰这个国家的人民?
魔导王就是在两人大感头痛时来到的。
「不过,魔导王陛下察觉到你在了。」
证据就是魔导王看了隔壁房间的门,用鼻子发出了嘲笑。
「说不定我们平常的密谈,也从哪里泄漏出去了。」
「什么,那么?」
「恐怕是吧,我看他同时也是讲给你听。」
这个房间只要动点手脚,声音就会传到隔壁。因此,躲在隔壁房间的拉克希尔一定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会不会是你多心了?」
「不,不可能。至少他应该察觉到有人在,说不定以为是神殿势力。」
那时事出突然,艾恩扎克太过惊愕、混乱,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懊恼。自己偷偷摸摸将同伴藏起来,使得心胸狭窄一事遭对方嘲笑。
那时候应该把拉克希尔叫进来,三个人开诚布公地谈话的。
魔导王应该也不是坦怀相待,但他是以符合王者风范,光明正大的态度与一介平民长谈。相较之下,自己又是如何?
拉克希尔对皱着眉头的艾恩扎克冷澹地说: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不,不用说我也知道。因为你刚才还叫那个男人为魔导王,现在却加了敬称。」
「你不认为是因为我们的谈话遭到窃听吗?」
「如果是,你应该会给我一句忠告吧?」
「你没考虑过我可能是被魔法魅惑吗?」
「不能说没这可能性,但不太可能。魅惑魔法有时间限制,就算是魔导王,应该也不能无限维持。」
「也许魔导王陛下就办得到喔。」
「别说了,就是真的有可能才伤脑筋,毕竟他很可能会用神之领域的第八位阶魔法。」
两人笑了笑,艾恩扎克恢复严肃表情。
「我觉得可以协助魔导王陛下。」
「你要帮助他的侵略行动?」
「……强国逐步吞并弱国,不是理所当然的情形吗?」
「明知会造成不幸,却还是默认?」
「不一定会不幸吧,首先自从魔导王陛下统治这个国家以来,有谁变得不幸吗?」
拉克希尔沉默了。
事实上令人惊讶的是,他无法断定有哪个人变得不幸。
「不是有冒险者丢了工作吗?」
「哎,是没错,但那有点……你也是,别酸我了。」
「没错,是有点过于挖苦。他难得来了,你怎么不问他打算怎么处理神殿势力?」
「别说了,这样乱问,要是他说『对耶,的确碍事,那就毁灭掉好了』怎么办?我可不想抱着点燃大屠杀导火线的罪恶感活下去。」
「你觉得那人会这么做吗?」
「不,正好相反。那位大人非常理智,老实说让我惊讶,我甚至还在想那张不死者的脸是不是用魔法变出来的。对──整个人的气质跟飞飞阁下很像。」
「这样对飞飞阁下太失礼了吧。」
听到朋友不悦地扭曲着脸吐槽,艾恩扎克苦笑。
「说得的确没错,把人类英雄与不死者魔王相提并论是很失礼。不过,就两者都是超越人类领域的强者来说,不是一样的吗?可以说……对,我感觉到超越者才能散发的独特气质。」
「原来如此,这我有点可以明白。」
两人感慨地想起那位英雄(飞飞)的身影。
「好了。」艾恩扎克先顿了顿,然后正眼注视着拉克希尔。
「──拉克希尔,如果你无意协助魔导王陛下,以后可以请你别来了吗?」
理由不用说也知道,因为今后艾恩扎克的房间可能会放有魔导国国家营运的相关资料,不适合让外人进入。
魔导王的一席话就是给了艾恩扎克这么大的冲击,让他对朋友讲出这种话来。
他描述的冒险者新形象灿烂耀眼。的确有些人是为了走遍未知之地而成为冒险者,但大多数不是死了,就是屈服于现实。因为只有极小一部分人,才能踏上如此危险的旅程。然而,如果魔导王这位拥有绝对力量的魔法吟唱者(Magic Caster)提供支援,就能看见新的可能性。
真正的冒险者即将诞生。
拉克希尔轻声说道:
「我说啊,艾恩扎克,你知道本地的魔法师工会几乎形同解散吗?」
「嗯,当然知道。」
「那么我就以过去同伴的身分,提供全面支援吧。然后等结束之后,我们也踏上追求未知之旅如何?」
「──哈哈。」艾恩扎克笑着。「考虑一下我们的年纪吧,呵呵──真的要吗?」
「说什么都要,为此麻烦你先跟魔导王陛下讲好,让冒险者工会没有年龄限制。」
两人的开朗笑声响遍房间。
收在内侧口袋的魔法道具振动,克来姆把它拿出来。
这是个大小能收在手心里的怀表,表盘刻着三根针──时针、分针与秒针──以及围绕这三根针的十二个数字。
有的大型时钟会采用机械式,不过个人携带的尺寸,在王国就只有魔法道具。由于钟表与生活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以魔法道具来说售价还算低廉,但也不是庶民能轻易买得起的。
克来姆拿着的怀表是他借来的,因此与普通魔法道具时钟不同,具有特殊魔法力量。
时钟名称为「十二种魔法力量(Tower)」,每天一次到了订好的时刻,就会发挥该时间对应的魔法力量。
只不过想享受这种恩惠,至少必须拥有怀表一天,因此才刚借用的克来姆无法发动魔法之力。
「嗯,时间到了?好快喔。」
身旁漫不经心地望着蓝天的女性对他说。
「好像是的。」
克来姆回答这位女性──精钢级冒险者小队「苍蔷薇」的成员缇娜。
「是喔──像这样悠悠哉哉的,会搞不清楚时间经过呢。」
这句话有一堆地方可以吐槽。
首先缇娜并没有悠悠哉哉的,她是在这个地点──克来姆身后建筑物的正面入口当警卫。而且她虽然说什么「时间到了」、「好快喔」,但她应该拥有相当准确的生理时钟。
冒险者当中有些人拥有异常准确的生理时钟,尤其是盗贼系的职业特别多,这是拜训练所赐。因为他们负责暗中进行调查,常常需要单独行动,时间感非常重要。
「嗯,你有话想说吗?」
「不,没有。」
听了他的回答,「这样啊──」缇娜再度仰望天空。
克来姆不可能特地问她为什么要说谎,揭穿她隐瞒的事。
他本来是没钱雇用缇娜等人的,但她们说目的地正� �一样,克来姆是利用人家的好意,不能做出让人家不高兴的言行。
「那么我去跟公主说一声。」
「慢走──」
克来姆转过身去,走向至今背对着保护的建筑物。
工程中克来姆看过几次,不过今天是他第一次进入完工的建筑物内。克来姆感觉到这栋建筑物的大小──其中蕴藏的自己主人的心意,心中一阵暖意。
打开门,一股可以形容成新屋气味的独特木头香,搔弄着克来姆的鼻子。
他继续往前走,穿过通道,打开最深处的房门。
自己的主人就在那里。
艳光照人的公主拉娜。
而她的周围有好几个小孩。
她对吵闹的孩子们投以温柔微笑,倾听童言童语的模样正有如圣女。
面对这有如一幅画的光景,克来姆说不出话来。
他怕自己会破坏了这副神圣不可侵犯的光景。站在窗边,雇用来在这设施工作的几位女性似乎也是同样心情,谁都没动一下。
不过,这个房间里只有一个人似乎不这么想。
「喂,小子来喽,时间到了。」
面具下传来的冰冷声音,让拉娜抬起头来,正眼看着克来姆。
克来姆确定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眸中,映照出了自己的身影。
「……非常抱歉,拉娜大人,回王宫的时间到了。」
「这样啊──那么虽然舍不得,但我该走了。」
「咦──」孩子们依依不舍地叫了起来。若不是完全掌握了孩子们的心,是绝不可能让他们发出这种声音的。
孩子们的反应让几位女性慌张起来,这才有了动作。她们安抚孩子们,实在不听话的孩子就硬是抱离拉娜身边。
「我还能再来找大家玩吗?」
对于拉娜的询问,孩子们一齐精神饱满地答应。
「那么,下次我来做菜给大家吃喔──克来姆,我们走吧,尹维尔哀小姐也一起。」
「哼,用不着你说,我是你的护卫──不对,我并没有接受委托,所以只是个同行者罢了。不用在意,我跟在你们后面。」
一行人一起走出建筑物时,停在附近的马车正好也到了。
缇娜没说一声就先坐进马车。看起来似乎很不懂礼貌,但她是为了确认安全。接着是拉娜,然后是克来姆,最后尹维尔哀上了车,马车开始移动。
匡当匡当晃动的马车里,尹维尔哀轻声说道:
「……不过,你也真辛苦啊,还盖那种孤儿院。」
「会很辛苦吗?」
「会啊,应该有很多人跟你说吧。说现在世局动荡不安,没钱干这种事。」
拉娜一根手指抵在下巴上,偏了偏头。
「不会啊,哥哥马上就答应了我的请求,而且正因为世局动荡不安,才更该保护孩子们。」
尹维尔哀扬扬下巴,要她说下去。
「是,就如你所知道的,魔导国的君王造成了大量死伤。我想会有很多孩子因此失去父母亲,所以为了保护这些孩子,我才成立了孤儿院,况且也需要给失去丈夫的女士们新的工作机会。」
「魔导王啊……这事之后再谈,但与其把钱花在死小孩身上,难道不该用在更重要的地方吗……我倒觉得弱者会死是没办法的喔。」
「话不能这么说。」
拉娜斩钉截铁地断言,跟之前的说话方式不同,语气坚定。
「强者本来就该拯救弱者,再说……」
克来姆感觉到拉娜稍微瞄了自己一眼。
(也许是──)
克来姆的脑中浮现出儿时的自己。
公主是知道自己那时的模样,才会想到成立孤儿院吗?也为了不再增加更多克来姆这样的人。
他胸口一瞬间发热。
当然,克来姆并未确认拉娜的真实心意,但他觉得自己想得没错。
「好吧,这也是一种想法,再说我也不该把自己的观点强加在他人身上。可是,有必要盖那么大一间吗?」
「是的,因为我预计会有很多孩子进来。而且我预定从皇家直辖地招募孩童,那样的设施还算小了。孩子们是我的宝物,我必须长期照料他们,以免他们走上歪路。」
「哦──公主殿下好聪明喔。」
「你想说什么,缇娜?」
「尹维尔哀,你觉得失去父母亲的孩子能怎么生活?」
「这个嘛……原来如此……国内人手不足,不能将珍贵的劳动力拿去填补士兵空缺,所以要用其他办法阻止治安恶化?……原来如此啊。」
「『有些人只要有人照顾就能活得清正廉洁,没人照顾时却可能输给欲望。而当他的犯罪行为成功时,就会越陷越深,小小的犯罪会像雪球般越滚越大。对这方面本来应该加紧预防,但是很难,所以要用这种方法减少漏洞。』」
「哼,『──不是每个人都一样坚强』是吧。」
「尹维尔哀也被说了啊──她是不是很喜欢这番话啊?」
「……同一番话我大概听那家伙讲过三遍喔。」
后半是只有尹维尔哀与缇娜才懂的对话,不过前半部分讲了那么多,克来姆也听得懂。
失去双亲的孩子们,很多都会为了讨生活而染手犯罪行为。这么一来本来已经削弱力量的八指恐将死灰复燃,王都治安也会变得更糟。
自己敬爱的君主是为了将来做准备,未雨绸缪吧。
然而──拉娜一脸不解地问尹维尔哀:
「──你们在说什么?」
「喂……是我们想太多了吗,还是说她在演戏?」
「嗯──看起来是说真的。」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大概就是吧。总觉得白佩服她了。」
「唉,我的评价好像兀自大涨大跌的……可是呢,我也有仔细想过喔。这次创办的孤儿院如果进行顺利,给孩子们施予某种程度的教育,从中出现了优秀人才的话,其他贵族应该也会效彷。也是因为如此,我需要够多人数的孩童……这理由不太值得夸奖就是了。」
「不,如果是因为这样而募集死小孩的话我能理解,也觉得很佩服。若是将来能获得成果,那的确值得赞赏,再说不求回报的奉献只会让人起疑。」
「尹维尔哀因为吃过苦所以心态扭曲。」
「喂!你明明就跟我一样!」
「没那种事,我很纯洁,只有你心灵污秽。」
啧!面具底下传来好大一声砸嘴。
「对了对了,我之所以会成立孤儿院,是因为布来恩先生给了我灵感。」
「布来恩.安格劳斯啊。那家伙在做什么?今天没看到他。」
「布来恩先生现在为了别件事在王都中奔波。」
「哦,有别的事比护卫公主更重要?」
「是的,他正在为了实现战士长的遗愿行动。唉,关于战士长那件事,那时给各位添麻烦了。」
缇娜稍稍眯细眼睛,以隐藏内心情感。
「竟然让我们魔鬼领队的漂亮脸蛋受伤,真气人。」
「真是万分抱歉,我代替父王向你致歉。」
「我知道你有直接向老大道歉,所以原谅你。」
「谢谢你。」
「……死者的话语有时比生者的话语更有力量呢。」
尹维尔哀的视线一时似乎抛向了马车小窗外,但只是短短一瞬间。
「回到正题吧,你说布来恩.安格劳斯在做什么?」
「战士长似乎说过希望布来恩先生『继承战士长职位』,但他本人好像认为自己办不到。所以他说要找出适合继承战士长职位的人,由自己来锻炼。」
「如果由没有贵族门路的人来找……原来如此,葛杰夫与安格劳斯都是平民出身,所以才会有这种想法吧。而你从这里获得灵感──」
「──是的,所以我才想到成立孤儿院。我在想,下次或许可以请布来恩先生来见见孩子们。说不定在那些孩子当中,有人拥有才能。」
「我没看那么多──」这是缇娜说的。「尹维尔哀呢?」
「光用看的看不出有没有魔法才能。如果做个几次魔法训练,等那人能用魔法了,多少还能看得出来,但也只限魔力系魔法。就算那个死小孩拥有精神系或信仰系等才能,让我来看也看不出来。」
「嗯──」拉娜发出了烦恼的声音,然后展露花朵绽放般的笑容。
「将来我想请各方人士位临孤儿院,让大家看看孩子们有没有才能。」
拉娜的视线朝向两人,她的视线比言词更能传达心意。
「……真是天真的想法,如果是那家伙的话,啊──」
「很遗憾,尹维尔哀,如果是那个魔鬼领队的话──」
「──也是,但就算由她提出来,我也不会轻易点头喔。我要收取相应的报酬──既然受了雇用,最起码得收钱。每次都不收报酬,对其他人实在说不过去,也违反了冒险者的规定。再说我可是要传授技术,委托人当然得支付相应的代价。」
「我想你说得完全没错,我只能表示同意,但真的很抱歉,其实我没有钱……」
拉娜沮丧地说。
第三公主是备用品的备用品。拉娜唯一受到的期待就是嫁给贵族,为对方家族带来皇室血统,没有贵族想成为她的后盾,因此至今几乎没有钱可供她自由花用。因为拉娜生活简朴,因此目前还没遇过问题;但换成第一公主或第二公主绝对受不了。
正因为如此,克来姆更能感受到自己的铠甲中蕴藏了她的心意。
「我听说公主殿下都是穿着闪亮华丽的服饰,过着优雅生活耶──」
「现实情形没那么简单的,不过,的确也有那样的公主就是了。」
真令人向往。看到拉娜两眼闪闪发亮地说,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袭向克来姆心头。
克来姆希望这世界上最美丽,心地最善良的她能过着那种生活。
但另一方面,他觉得正因为拉娜是这样的人,自己才能获救,也才有现在的自己。就在这时,拉娜一转头,用散发美丽光辉的眼眸,与偷看她侧脸的克来姆四目交接。
「──你在想什么,克来姆?」
「啊,不,没什么,拉娜大人。」
「是吗,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喔,有困难时必须互相帮助才行。」
「唉,是!谢谢大人!」
「喂,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谈情说爱,但我还是不喜欢免费教导技术。就算由那家伙提出来,到时候我也要收取某种程度的费用喔。」
「届时还请提出我也能支付的金额。」
拉娜低头行个礼。
「嗯──不过公主想知道的是有没有才能吧?我来看身手,那尹维尔哀要做什么?」
「……唔。唉,我就老实说了。只做几次练习是看不透那个人的才能的。魔法才能着重的不是外在因素,而是内在因素。再说以魔法才能来说我是天才,但也仅止于此,没办法像帝国那个大魔法吟唱者一样使用能力。」
「以天生异能(Talent)看清才能啊──」
「天生异能啊……」拉娜唉地叹了口气:「这个也是,要是从小就看得出来就好了,这么一来贵族轻视平民的僵硬思维应该也能减轻些。」
「这样的话只要建立体系,使用能看穿所有孩童的天生异能的魔法不就行了?如果只要是看清有无天生异能,第三位阶就有这种魔法。只不过若是要查出详细内容,似乎会是更高阶的魔法──哎,只能算梦话吧。」
「是这样吗,天生异能是能解读的吗?」
「我不知道你眼睛在发亮什么,不过可别太期待喔。我只是听过要用到精神系的第三位阶魔法,才能勉强判断眼前对象有无能力。就算看出有能力了也很麻烦,还得查出怎样才能发挥能力。不只如此,调查了半天,很可能根本是个不怎么样的能力。」
「这样啊……」
拉娜眼中的光辉消失了。
「比起这样做,还不如多方尝试。例如到瀑布下冲水,或是闻些不会太危险的药物让他出神。天生异能好像都是突然知道的,感觉就像什么东西组合起来了。」
「是这样吗……唔,那时是这样吗?」
「哎呀,尹维尔哀小姐也具有天生异能吗?」
本来讲个不停的尹维尔哀,突然散发出岩石般的氛围,看来是讲到她不想被问到的话题了。
但克来姆的主人却天真无邪地问道:
「可以告诉我你的是什么能力吗?」
克来姆有时也会觉得她意外地敏锐,但大多数时候她都是这个调调。或许可以说不会看场合吧,有时候能若无其事地问些不方便问的事。
她应该不是没顾虑到对方的心情,只是王族生活养成的习惯使然。
「你干嘛啊,这么让你感兴趣?」
「我身边没有几位拥有天生异能的人士,所以很想知道尹维尔哀小姐拥有什么样的天生异能──」
「是吗?既然如此,好吧,我就告诉你。」
尹维尔哀突然探出上半身,神情雀跃的拉娜也一样探出身子。
天生异能有时能够成为杀手锏,尤其是冒险者想必更是如此。克来姆不觉得拉娜会大嘴巴说出去,但还是觉得这种事不该轻易告诉别人。
「这事我不想让别人听到,耳朵凑过来好吗?」
「好的。」
拉娜将自己的耳朵朝向尹维尔哀。
然后──
「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可能随便说出去啊!」
怒吼声响遍了马车内。
身旁的缇娜似乎早就料到,已经用手指塞起了耳朵。
「好过分!耳朵都嗡嗡响了!」
拉娜就像扑进克来姆的胸前般倒向他身上,要是加个声音形容,应该会是轻轻的「砰」一声吧。
拉娜眼角禽泪,从胸前抬头看向克来姆。
好可爱,好香。克来姆用力抛开自己的无聊想法。竟然对自己的主人怀抱这种邪念,真是太不像话了。
「尹维尔哀大人,我明白您的心情,但还是请您多多包涵──」
「──啊──?小子,都是你太宠她,这小丫头才会变成这样吧?」
「没……没有的事,我怎么敢宠公主……」
就算想宠,他也办不到。
「就是啊!克来姆可以再宠我一点的,我赞成尹维尔哀小姐的意见。」
「唉,不,公主,这样说似乎有点不对……」
「没那种事!只要你多宠我一点,这种时候被骂了,我也比较能坦率接受啊。所以请你多多宠我,总之先像小时候那样跟我一起睡午觉吧。来,尹维尔哀小姐,请再多讲他几句!」
「够了,是我太笨了……总之小丫头,我不会把我的天生异能告诉别人,知道了吗?」
「真有那么危险吗?」
「是啊,这是我的杀手锏。一旦使用了……对,就像我们领队的剑失控一样,拥有能轻易破坏一座都市的力量。」
尹维尔哀这番话很有份量。
但克来姆的胸前传来了「嗯──?」的狐疑声音。他很想往下看看,但这样势必会强烈感受到拉娜依偎着自己,他把持不住。
就算想推开拉娜,她身子骨太柔嫩了,克来姆不知道该使多少力道。
克来姆的心脏正在怦怦狂跳时,话题仍在继续中。
「你是说拉裘丝那把剑吗?」
「对,据她的说法,那把剑一旦失控似乎会不可收拾。足以消灭一个都市……不,好像是国家?她说她为了压抑它,分出了不少力量。」
「原来是这样啊……我都不知道……」
克来姆还没将魔剑的事告诉主人或任何人。
「你还是别放在心上比较好,魔鬼领队是不想让你担心才什么都没说。希望你装做不知情。」
「……说得也是,我明白了,我会这么做。」
「说到这个,艾因卓大人最近怎么了?这阵子都没见到那位大人。」
「嗯,没人告诉你吗?喂,公主,你没告诉他吗?」
「……我忘了。唉,是这样的,克来姆,她在陪格格兰女士与缇亚小姐修行。」
尹维尔哀接在拉娜后面说:
「那两人在与袭击王国的魔王亚达巴沃交战中丧命。当然复活是复活了,但复活之际失去了大量生命力。为了恢复生命力,她们现在正将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以跨越生死关头的方式恢复力量。」
「其实我们本来也想去。」
「但我们去了会让她们内心深处产生依赖感。少数人战斗才是短期变强的最佳手段。」
「这个说法也很值得怀疑。」
「唔──我听说这是有效率的『升级』手段……哎,总之也只能相信这种说法多多锻炼,不然如果那家伙再度袭击王都,说不定连争取时间都办不到。」
「争取时间?啊──尹维尔哀,你是说替你最推的那个人?」
「没错!就是等那位大英雄到来!」
突然间,尹维尔哀的氛围变了。
从面具底下可清楚感受到她兴奋般的热情。
「记得是叫飞飞先──大人对吧。」
「正是!就是大英雄飞飞大人!双手持握巨剑,彷佛挥动树枝般运用自如的最强战士!不会错,那绝对是邻近诸国最厉害的战士!只要有那位大人在,就算亚达巴沃再度来袭,也一定能剷除敌人!上次很可惜让对手跑了,但照那位大人的个性,一定已经想好对策了!」
「唉,是。」克来姆被她的热烈演说逼得只能应声附和。
「可是那个人这次能来吗,他不是成了那个魔导王的部下?」
看到尹维尔哀握紧双手,缇娜难得表情有些疲累地出声问道。
「啊──!飞飞大人!可恶的魔导王!竟然敢控制那位大人,就算上天允许,我尹维尔哀也绝不饶恕!要是能打倒那魔物,解放飞飞大人就好了!他是不是有什么打算,我看我还是去耶.兰提尔一趟,听听飞飞大人的想法吧?」
「……等她们俩恢复力量再说。」
「我只是去一下,记住地点了我就用传送回来。单程利用『飞行』的话,也不会花太多时间!」
「尹维尔哀,你真的一讲到飞飞就会发狂……魔鬼领队不是说了不行吗?」
「只要你保密就好啦!」
「我其实口风很松的,膨松柔软。」
「从你的上个职业来想,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很遗憾,现在的我是冒险者『苍蔷薇』的缇娜。绰号是『大嘴巴』。」
这时缇娜的眼光变得严肃。
「……好机会,我想趁现在问你。尹维尔哀,你杀得了魔导王吗?」
尹维尔哀顿时僵住了,刚才那种兴奋情绪不复存在,在那里的是冒险者最高阶的魔法吟唱者。
「如果传闻全数属实──那人已经超越了一个魔法吟唱者能拥有的力量。后来我也稍微查了一下卡兹平原发生的事,仰赖各种人脉──还联络了那老太婆分析情报,老实说实在太荒唐了,真希望只是小子中了幻术。」
「那绝不是幻术,死了那么多人……」
拉娜的神情悲痛地扭曲。
「那场战争有二十六万人上战场,其中死者多达十八万人。此外我还听说有些人精神失常,变得无法过正常生活。来到那所孤儿院的孩子当中,也有人的父母亲是这样的。」
「……听到小子的说法,我只能这么觉得。你们竟然被那样可怕的魔物追杀……」
「……是的,那完全是地狱。幸运的是我跟布来恩先生还有……战士长这两位强者在一起,才能免于发疯;但直到现在,我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回头看看背后。民兵的话恐惧感恐怕更强,就算发疯了也不奇怪。」
「你真的该感谢自己的幸运。」
克来姆只点了一次头。
「那么,缇娜,我诚实回答你的问题吧。我不可能战胜魔导王。」
这是早就料到的答桉。
「果然。」
「是啊,如果只是那个召唤出来的怪物或许还有办法,但还是要实际看到才说得准。不过,能召唤好几只那种怪物的魔导王,说实在的,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那是拥有神代力量之人。」
「有没有可能不是魔导王个人的力量,而是用了某种道具召唤?」
「是有可能,但不能妄下结论。不过也没有办法确认就是。」
「要是他能跟亚达巴沃狗咬狗就好了。」
「谁都希望能变成那样,再来如果能由飞飞大人杀了魔导王,那就更好了……」
「飞飞大人与魔导王,您认为哪个比较强呢?」
克来姆虽然这样问,但他个人认为能召唤那样强大魔物的魔导王要比飞飞强多了。然而尹维尔哀却陷入沉思,让他相当惊讶。
「不知道,我个人希望击退了亚达巴沃的飞飞大人比较强,但魔导王的力量也超乎想像。两者的力量都与我们相差太远,连想像都想像不来。」
「那样的人物成了魔导王的部下,真是糟透了,谁都不敢惹他们。」
正是如此。
唯一或许能跟魔导王抗衡的人物成了魔导王的部下,情况令人苦恼。若是向魔导王挑起战端,就等于要对抗两个魔导王。
就在马车内的气氛变得有些阴沉时,有人敲了敲车夫座隔板上的小窗,将它打开。
「即将抵达王宫。」
听到车夫的声音,拉娜慢慢撑起身子,然后轮流看看坐在前面的两名冒险者。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们,等拉裘丝回来了,我想跟你们吃个饭兼表示谢意,可以帮我转达她吗?」
闻报妹妹回来了,第二王子──赛纳克.瓦尔雷欧.尹格纳.来儿.凡瑟芙离开房间前去迎接。
兄长──巴布罗.安德瑞恩.耶路德.来儿.凡瑟芙第一王子下落不明已经过了一段时日,被认为不可能生还,因此他几乎已内定为继任国王,这样的他主动前去迎接妹妹,本来是不合理的。因为即使是兄妹,也有着明确的身分差距。
即使如此他仍然亲自前往,是因为有事想紧急讨论。失去了优秀左右手的他,虽然不怎么喜欢这个妹妹,但也只有她能靠了。
不久,赛纳克看到了妹妹的身影。
妹妹身边还有身穿纯白铠甲的克来姆侍立。拉娜不管去哪里,克来姆大多都会随侍左右,因此这景象并不奇怪。
拉娜捡来的贫民小孩克来姆。
以前他认为拉娜是耍花痴一时兴起才会捡个小孩回来,然而自从他知道了拉娜的怪异与无比智慧后,就开始觉得她这样做或许有其理由。
而这点从亚达巴沃袭击王都之时,以及魔导王大屠杀的结果当中,渐渐变得明显。
在这王都当中,很少有士兵比克来姆强。就连葛杰夫挑选的战士团当中,与克来姆同等或在他之上的人都寥寥可数。
再加上拉娜还与克来姆带来的布来恩.安格劳斯以及精钢级冒险者小队「苍蔷薇」领队拉裘丝建立了个人的友好关系。自己的妹妹在王都内是拥有最大物理力量的存在,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她该不会是想用武力推翻政权吧?
赛纳克会这样怀疑也是理所当然。
就算拉娜不会这么容易使出直接手段,也得多加戒备。因此赛纳克为了以防万一,正大费周章跟山铜级冒险者与秘银级冒险者秘密建立个人联系。
赛纳克对自己的王子长兄表达感谢之念。
是因为长兄失踪,自己几乎确定成为王储,才能够这样想方设法。长兄的年薪转给了自己也是一大因素。
话虽如此,巴布罗第一王子的遗体尚未发现,也的确让赛纳克感到些许不安。要是被魔导国俘虏了会很棘手,如果是受伤躲在哪个村子,那也很伤脑筋。
「真的……到最后都给我找麻烦。」
他在口中喃喃自语,不让侍从听见。
直到获得更稳固一点的地位之前,应该避免刺激贵族们。
目前的赛纳克在后盾方面有所不安。
约好一同促进王国发展的雷文侯爵拒绝了赛纳克的劝留,回自己领地去了。他有很多领民丧命,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但他却给人一种永远不会再回来的感觉。
骄傲地谈起的平民出身的军师,以及珍藏的前山铜级冒险者死亡等等,肯定也成了原因之一。
赛纳克感到自己的胃附近产生一阵轻微痛楚。如果找妹妹谈谈,这阵痛楚是否能舒缓一点?
赛纳克这几週以来,怀抱着一个问题。
那就是该不该赠送贡品给魔导王;如果要送,是要以建国纪念为名义,还是用别的理由赠送。
目前比较妥当的选择应该是不送,送礼给夺走我国领土建国的国家,就算被邻近诸国理解成从属的证明也怪不得人。然而与魔导国加深友好关系,却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虽然魔导国的战力依然不明,但光凭魔导王一个人就足以毁灭国家,这是已知的事实。
无论如何都得避免他的目光继续朝向王国。
正因为如此,赛纳克才会想到赠礼──他个人觉得被理解成从属关系也无所谓──以尽量争取时间。
但麻烦的是贵族们不可能同意。
没错,很多人都知道了魔导王的力量。但他们恐怕不会允许继任国王(赛纳克)对这种强者表现出臣服态度。
贵族们蒙受巨大损失,正在寻找能够发泄不满的牺牲品。
心腹葛杰夫.史托罗诺夫战死沙场,使得现任国王(兰布沙三世)因悲叹与动摇而心慌意乱。看到国王出丑的贵族们似乎是消了点气,但对于大败的国王,以及更进一步对王室的怨恨可不会因此消失。
(如果是那家伙的话,应该能想到更好一点的主意吧。)
如果可以,赛纳克很希望能自己想出答桉,但时间已经拖得太久,差不多该做出结论了。
赛纳克停下脚步,并大声踏响鞋子。
拉娜对这声音做出反应,脸转向自己这边。然后她转换方向,往赛纳克这边走来,这样上位人士的面子就保住了。
不久妹妹站到了他面前,但他不主动说什么。目前是敏感时期,得继续让许多人明确知道谁才是王。
「我回来了,哥哥。」
「你回来了,妹妹。」
妹妹保持着公主的仪态行礼,赛纳克高傲地回答。他眼角余光看到克来姆也行了一礼,不过他不会对区区一介士兵答礼。
「一起走到半路吧。」
「乐意之至,哥哥。」
赛纳克带着拉娜迈出脚步,他下巴一比,要侍从离远点。一看,拉娜也用动作要克来姆离远一点。